贺景胜、徐坤、冯浩等一众大臣的子弟都在其中。
贺景胜和徐坤等人提前得了家里人的嘱咐:随便投投,别投太好也别投太差,总之让几位皇子赢得有面子。
毕竟,陪皇子们玩耍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混个脸儿熟,在皇家的活动中露脸的次数越多,机会也就越多。
但,陪皇子玩耍这种事对别人家孩子是荣光也是求之不得的机遇,周二郎却不在乎,他并不想让钰哥儿做官,有他这个爹养着,儿子做个富贵闲人就挺好。
他弯下身子就是为了让儿子能自在站着,陪玩儿这种事儿——不干!
周二郎出门前给周锦钰右手缠了几层棉布,假装儿子手受伤了,周锦钰看他弄虚作假就乐,周二郎伸手刮了下他小鼻子,周锦钰不甘示弱地也伸出小手去捏周二郎的鼻尖,被周二郎大手抓住——
“不准跟爹没大没小。”
周锦钰抿着嘴儿笑,他知道周二郎不愿意让他受一点儿委屈,其实就他投壶那破水平,真到不了要委屈自己让着别人的地步。
这边投壶场上,在贺景胜和徐坤这两个投壶高手的不断放水之下,三位小皇子的表现可圈可点,尤其是五皇子优势明显,是三个人里投中次数最多的。
五皇子得意过头儿,冲徐坤挑衅:“徐坤,他们都说你投壶厉害,看来是虚有其名呀。”
他要挑衅贺景胜也就罢了,贺景胜属于我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别人怎么说没那么重要,实力早晚有一天会自己说话。
可徐坤不一样,他是人来疯类型,喜欢表现,喜欢被关注,再说人家老爹权势滔天,他本身也是小魔王,除了太子以外,他对其他的皇子真就没什么敬畏之心,加上一直让着五皇子心里正憋屈着呢,结果五皇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徐坤脾气上来可不惯着他,当场就打了五皇子的脸,左右手齐掷,叮叮!两声,箭羽分毫不差,齐齐落入壶中。
全场寂静无声!
半晌后,啪——啪——啪!
永和帝率先带头击掌,笑道:“投得好,徐爱卿生了个好孙子,比我这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强了不止半点儿,来人啊,重赏!”
皇帝的话绵里藏刀,笑意不达眼底。
徐庚暗叹一声,“小祖宗,你这哪是打五皇子的脸,你这是打皇帝的脸呢,你为什么敢不把皇子放在眼里,皇帝会认为是你老子我没把皇帝放在眼里……唉,老来得子,太惯着坤哥儿了,没有棍棒调教不成器呀。”
徐坤生在豪门大族官宦之家,自小得父亲教导,年龄虽小,却并非不懂是非,自己的气儿顺了,也反应过来自己太冲动给父亲惹事儿了。
硬着头皮来到皇帝跟前,跪下谢恩。
“好一个坑爹的儿子。”周二郎颇有闲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喂了颗葡萄到儿子嘴里,又自然而然得伸出手去替他接果皮。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皇帝和徐家父子身上,只有端王眼角的余光瞥向周家父子——周锦钰是周凤青唯一的软肋吧。
有了这一出,外面三位打猎而归的皇子尽管收获丰厚,太子打到的猎物更是其他人的三倍之多,却没引起什么波澜,皇帝心情不佳也只是意思性的勉励几句,赏赐一番。
太子的长袖下,指甲在掌心攥出一排血痕,他每日苦练骑射,为这一天准备了很久,可无论他有多么努力,做得有多好,父皇都看不到,甚至自己还不如那个草包五皇帝得宠。
晚上,爷儿仨刚睡下不久,外面骤然起了大风,吹得窗棱吱吱作响,油纸糊得窗户抵挡不了多少寒意,更有可以感受得到的凉气从缝隙里钻进来,顺着被褥的缝隙吹到人身上。
周大郎忙翻身做起,迅速套了件外衫,把自己的被子盖在了爷儿俩身上,他糙汉子不怕冻,二弟和钰哥儿身子骨弱,一旦受寒才是真麻烦。
周二郎忙道:“大哥,你这是干什么,赶紧钻进来,咱仨一块儿挤挤,凑合到天亮,明天我找人要被子去。”
周大郎摆摆手,又攥了下二郎的手,让弟弟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那意思是他自己火力壮,不怕冷。
周二郎感受到大哥温热掌心的粗糙,知道那都是这些年大哥辛苦劳作的印记,他故意冷了脸,不搭理大郎,直接起来穿衣服。
周大郎看他。
周二郎:“既然大哥要冻着,弟弟就陪着你一起冻着,我们周家人有难同当。”
周大郎知道自己拧不过二弟,家里向来二郎说怎么着就得怎么着,只得听他的。
他又怕自己的衣服凉到小侄子,脱掉了上衣,才小心翼翼地钻进被窝里。
周二郎就像暗夜盛开的昙花,冷玉般白到透明,周大郎恰恰相反,常年日晒的肌肤透着一层古铜色的油润的光亮,你甚至能感受到力量在他皮肉下的滚动。
周二郎有些羡慕地撇了撇嘴,自己若拥有大哥十之一二的好身体,夫妻生活也不至于如此不济,妈的!
周大郎醒得很早,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睡得小脸儿红扑扑的小侄子和旁边面色柔和一脸人畜无害的二弟,脸上露出笑来。
小时候家里穷,被子不够用,一家人也是像这样挤在一起取暖,爹搂着自己和二弟,娘揽着大姐,爹娘盘算着如何省吃俭用,好到明年冬天的时候多做两床被子,二弟嚷着不能把给他做新衣服的钱盘算进去,不然他就宁可冻死,大姐瞪他:冻死你算了!二弟回嘴:冻死就冻死,爹给我出个殡让你三年都盖不上新被子!
周锦钰早上醒来的时候,周大郎早已经从外面溜达一圈儿又回来了,周二郎正在洗漱,见儿子醒了,拧了把手里温热的毛巾,走过去给孩子擦了擦小脸儿,小手,先醒醒盹儿。
周锦钰道:“爹,狩猎大会快要结束了吗?”
“怎么,我们钰哥儿想回家了?”周二郎笑道。
周锦钰确实对这狩猎大会没什么兴趣了,他连活禽宰杀都没怎么见过,看见那些插着箭羽的血淋淋的猎物,死透了的还好,那些没死透的痛苦挣扎,一次次试图站起来逃跑,一次次跌倒,多少有些不大适应,尤其看到皇帝为了锻炼皇子们的胆量与血性,让他们参与到剥皮宰杀的场面。
他是喜欢吃肉的,但那是做好了给端上来,让他看完整个猎捕宰杀过程再端给他吃,完全是不同的感觉。
虽不至于发出什么“不要吃兔兔,兔兔好可怜"
的圣母鬼话,但接受了现代文明的他到底是和真正的古代人是有代沟的。
周锦钰不知道宰杀猎物实在是不值一提的小场面,当他无意间看到他爹刑讯政敌时,才是真正的精神冲击,信仰崩塌。
他在现代亦不过是一个性格安静的单纯小宅男,在他有限的人生经验里如何知道权利争斗的残酷。
他爹是妥妥的男主配置不错,但他爹不是生活在影视剧中,没有什么狗屁的主角光环,主角不死,主角道德模范。
太纯善的人是成不了事儿的。
然,冲击他三观的不止他爹一人,这都是后话了,现在的钰哥儿和二郎父慈子孝。
今儿骤然温度下降很多,幸好周二郎来时多了个心眼儿,怕遇上阴雨天特意给孩子带了厚衣裳。
他给儿子戴了顶黑色六合小帽,帽顶上缀了猫眼儿大的红色玛瑙,又给穿了件带雪兔毛领的红色披风,周锦钰咧嘴儿一笑,露出两颗小白牙,软软的小手拉了周二郎的大手,又拽了大伯,乖萌得不行。
从今儿开始才是狩猎的重头戏,因为参与的人不再是皇帝皇子,全是大干朝军队中有实战经验的精锐骑兵,个个以骑射之术见长,接下来几天他们要接受永和帝的检验,这也是他们一次不走常规渠道获得升迁的机会,没有人会不拼。
第89章
“众将士听令,拿出你们的真本事来,射杀猎物多者,陛下重重有赏!”
随着为首长官一声令下,号角声响起,上千名军士骑着战马冲入猎场,马蹄声震颤着脚下土地,带起半米多高飞扬的尘土。
周大郎略微用力控制着手中的缰绳,却是身下暴脾气的幻影不服管教要当头马,大郎自然不准。
待马匹跑远,离开观猎台上众人视线,周大郎才放松了缰绳,踏入前边树林中,士兵们狩猎可没皇帝的待遇,还特意找人给你把猎物赶进包围圈,因为本身在复杂的环境中控制马匹,寻找猎物踪迹并进行追捕就是一种能力考验。
经过前几天的骚扰扫荡,猎场里的猎物如同惊弓之鸟,警惕性极高,稍有风吹草动就逃得飞快,密林中的猎物虽比外面多,猎捕难度却也成倍增加。
周大郎常年在大青山里混,有足够的丛林经验,知道什么样的猎物最喜欢躲避在什么地方,没多久就靠着手中的弹弓和黑豆捕获了一只野兔,一只狍子。
依据经验,动物都有地盘儿观念,这树林外围差不多也就这些低等猎物了,周大郎驱使着幻影往树林深处走去……
晌午十分,咚咚咚的鼓声在狩猎场响起,狩猎的骑兵们听到鼓声策马返回营地,有专门的清点录入人员记录每个人抓捕的猎物数量以及种类。
贺武等得有些着急,狩猎的士兵陆陆续续都回来了,以贺武对周大郎的了解,他向来规矩且守时,不应该这个时候还不回来,莫非遇到了什么危险……
贺武有点儿不放心,叫人拉了自己的马匹过来,正要去找,忽听得远处一阵马蹄声,一人一马走近了一瞧,却是大哥贺文。
“大哥。”
“你跟我过来。”贺武从马背上跳下来,把弟弟拉到了一边,“周大郎我要了,不进你们锦衣卫,来我们骑兵营。”
“大哥何出此言?”
贺武满脸疑问,不明白大哥怎么突然对大郎感兴趣。
贺文深吸一口气,难掩激动道:“你猜我刚才看到他干什么了?”
“他做了何事?”
贺武追问。
贺文:“我猜你猜不出来。”
贺武:“……”
贺文:“他赤手空拳干翻了一头黑熊!”
“你说什么?!”
贺武不由惊得拔高了音量。
“闭嘴,瞎嚷嚷什么,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么。”
贺武:难道不应该让所有人都知道吗?尤其是让皇上知道。
贺文瞧出弟弟心中所想,道:“所有人都知道了,还轮得到你大哥我收他?”
“可是大哥——”
“没有什么可是。”贺文打断弟弟的话,“我这是为周大郎好,你们锦衣卫说难听点儿就是个抄家的,入了陛下的眼做个御前侍卫对大郎来说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大郎这样的人生来就是属于战场的,入我的骑兵营正合适。”
贺武不赞同大哥的说法,道,“即使大哥说的有理,也应征求大郎他自己的意见。”
“迂腐!这就是周大郎他自己的意思,我看见他把那黑熊拖到洞穴里了,显然他并不想让人知道他猎到了黑熊。”
“……”
贺武竟然无言以对。
“记住,别让周大郎知道我看见他干翻黑熊的事儿。”
贺文扔下话,扬长而去。
贺武看着大哥离去的背影,无奈摇头:是啊,让大郎知道大哥看到他的壮举了,大哥还怎么扮演慧眼识珠的伯乐。
没多会儿,周大郎一人一马跑回来了,幻影一身轻,周大郎把猎到的狍子、梅花鹿、野兔等串蚂蚱似的用绳子绑在一起,自己拖着跑回来的。
贺武一捂脸:这匹马会找主人啊,找了周大郎这么个主儿,不枉马生了。
贺家养马,贺武自然知道像是幻影这种擅长奔跑的马往往负重能力差,而一旦负重过大,脆弱的马蹄就容易受伤,一匹好的战马一旦马蹄受伤就等于废了,而一旦腿受伤则只能让它等死。
知道归知道,但贺武自问做不到周大郎这般爱护。
对一匹马尚且如此,足见大郎是至情至性之人。
周大郎不喜欢张扬,出发前他听到士兵们议论去岁的狩猎情况,想着自己比去岁第一少猎一半儿的数量就差不多了。
不成想,人算不如天算,今年二郎出的主意,让人把树林以及灌木丛中的猎物们驱赶到一块儿,便于皇帝狩猎,一连驱赶几天,猎物也长了心眼儿,躲在密林深处就是不出来,以致于今年的狩猎难度增大,按照他捕获的数量绝对稳稳地名列前茅。
这还没人知道这些猎物是仅仅靠着一把弹弓,一把黑豆打来的,周大郎先用黑豆击毙猎物之后,又把箭支插进去,制造出猎物被弓箭射穿的假象。
贺武得了哥哥的嘱托,又觉大郎太过憨厚实在,确实无论是进锦衣卫或者做皇帝的御前侍卫都未见得是好事儿,不如跟着哥哥锻炼一番,悄没声做了一番手脚,记录名单上,周大郎捕获的猎物又少了一半儿,最终没能上了呈给皇上的名单。
贺武问周大郎愿不愿意进贺文的骑兵营,比起锦衣卫,大郎自然更中意去骑兵营,贺武顺理成章地带着周大郎找到贺文,贺文假模假样询问一番,听到贺武说大郎半天就驯服了贺家马场的刺头,今日的射猎表现也不错,这才点点头,沉吟一番道:“大郎确实不错,不过骑兵营里俱都是精锐,需要有三个月底的考察期。”
周大郎点头应允,贺武瞅了他哥一眼,爹偏爱大哥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