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怎么没见苏兄到书院中去?难道在家里请了名师,有意在这次雅集上一鸣惊人,让我等叹服,哈哈。”
打趣苏琼楼的是城中百味楼的少东家董睿平,年纪只比他小一个月,也通过了童生考试,但名次要比苏琼楼差一些。
董睿平自认天资聪颖,在读书上很有天赋,稳压一同进学院的同窗一头。
直到苏琼楼进了学院,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比他差上一截,这让董睿平很是不平。他一直觉得自己资质比苏琼楼好,对方只是家里有钱,舍得拿钱聘请名师而已。
往日里,面对董睿平带着酸气的打趣,苏琼楼只是一笑而过。
但最近他在家里受了不少折腾,好不容易出来散个心,刚找到几分过去的意气风发,被董睿平这么说,情绪一下子上来了。
“谈不上一鸣惊人,此次集会邀请了江南一带才子,像你我这样的小小童生,理应万分谦逊才对。如果一心记挂着一鸣惊人,只会贻笑大方,董兄觉得呢?”
董睿平没想到他就是浅浅的拿话刺了一下,就被苏琼楼当面教育,脸皮瞬间烫了起来。
“说得好,我们这些人在读书一道上,不过刚登门入室而已,怎么好意思在人前炫耀。”
“要说起才子,当属曹二公子,他还未弱冠便考过院试成为秀才,假以时日必能金榜题名。”
百味楼论财力远不如苏家,众人几乎一面倒的站苏琼楼,还趁机恭维起了知府二公子。
“二公子不仅文章写得精彩,诗赋同样令人惊艳。前不久他写了一首咏山中古寺的七言绝句,风格闲雅,构思精巧……”
“你说的诗我也听过,念一遍唇齿留香,浑然忘俗,仿佛身临其境。”
苏琼楼见众人吹捧起曹二公子,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心中暗道声马屁精。这些夸二公子的诗,恐怕大部分连一句诗都念不出来,只会夸一些泛泛之言。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朗笑声:“诸位兄台过奖了,不过是随性写下的浅陋小诗,当不起如此夸赞。”
“要说起才华来,我这位从京城远道而来的魏晏表哥才是真正的才高八斗,连我两位表妹,也都兰质蕙心被赞有咏絮之才。”
曹二公子笑着从远处走来,一句话将身边贵客夸了个遍。
“哼,牧云哥的意思,是小妹蠢笨不堪,不如两位姐姐聪明了?”
曹牧云身侧同行着几位衣着同样华丽的贵公子,其中一位头戴玉冠,下巴微抬眉眼中带着几分桀骜。
贵公子身旁是三个姿容甚美的少女,一个身穿粉色襦裙打扮娇娜可爱,一个穿着淡紫色裙衫发饰简单眉目清冷。
还有一个与曹牧云生得有几分像穿着身鹅黄色衣裳,脸蛋圆圆的眼睛乌溜溜的像葡萄,说话的正是这个少女。
三个少女身后跟着六个丫鬟,丫鬟也都姿容清秀,所到之处暗香涌动,风景为之一动。
这个朝代对女子约束不像前朝那么严格,贵族女子和平民女子都可自由外出。
但文会这种众书生聚集的地方,出现女子还是很少见的。平民女子没有读书识字机会,不通文墨,连普通文会都参加不了,更别提知府公子亲自举办的了。
众书生见两位佳人衣着华贵容貌非凡,一个个忍不住屏息凝视,又怕唐突佳人给贵人留下坏印象,言谈间便有些心不在焉。
“哈哈,是兄长的不是了,我家小妹也读过几年书,会做几首歪诗。”
“好哇,你还打趣我。珍表姐,宁表姐,你们快替我做主。”
粉衣女子掩唇微笑,眸波流转:“我瞧着牧云表哥说得不错,莹儿你确实有几分歪才。晏哥哥,你说对不对?”
曹莹含羞带怯的看了魏晏一眼,扯着手帕嗔了一声,躲到紫衣女身旁,扯着她的衣角说:“珍表姐就会打趣人,还是宁表姐好。”
魏晏不喜曹莹作态,将目光转向另一侧,看向聚在一起的书生,目光恰好与苏琼楼对上。
迎上贵人目光后,苏琼楼主动迎上前,向曹牧云拱手行礼:“在下苏琼楼,扬州人士,见过二公子,见过诸位公子小姐。”
“原来是琼楼兄,不必多礼。”
曹牧云对苏琼楼没什么印象,但见他身姿挺拔,模样清俊如玉,很有几分才子意味,说话自带几分客气。
“读书几年了?”魏晏突然开口,让曹牧云有些惊讶。
这些日子相处,让他大概摸清了表哥脾气,魏晏是个很高傲的人,连对他这个表弟都隐隐有些看不起。
如今,魏晏主动关心起一个商户出身的读书人,如何让他不惊讶。
莫说曹牧云,苏琼楼也有些受宠若惊。他已经从何夫人处,大致知晓了几人身份。
眼前年轻男子可是吏部侍郎之子,若能与他结交,他的科举路绝对能顺畅许多,将来入了官场也有人提携。
故而,苏琼楼姿态十分恭谨:“3岁开蒙到现在,读书已十年有余。”
魏晏嗯了一声,目光从他脸上再次扫过。他总觉得眼前人有些面熟,鼻子和嘴巴的轮廓似乎在哪里见过。
见兄长对苏琼楼感兴趣,魏珍也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见他一双明目黑白分明好似星辰一般,笑嘻嘻的推了魏宁一把,压低声音说:“堂姐,你看这位公子生得好看么?”
“都说江南才子知情识趣,你若找了位江南才子做夫婿,将来必能琴瑟调和举案齐眉。”
她虽压低了声音,但因着声音清脆尖利,周围的人都听得分明。
尤其苏琼楼,他忍不住抬眼朝紫衣女子望去,只觉得她生得肤光如雪清丽脱俗,一头秀发好似乌檀木一般芳泽动人,一时间口干舌燥,连心跳都快了些许。
魏宁沉下脸,呵斥到:“魏珍,大庭广众下如市井小民一样嚼舌根,这就是你受的教诲?”
被堂姐当着众人面斥责,魏珍眼圈泛红,再见周围书生看她的眼神似乎多了几分轻视,脑袋发热脱口而出:“魏宁姊姊,我是关心你才这样说的。”
“你在京城那件事,闹得满城风雨,我和哥哥陪着你千里迢迢到江南这边散心。我知道我的话你不爱听,但以你现在的情况,找一个江南才子才是最适合的。”
魏珍越说不像话,魏宁脸色愈发难看,她不愿再与其纠缠,看向魏晏冷声到:“兄长就任由魏珍在人前大放厥词吗?我倒不知,你们兄妹这一路陪我过来,心中竟有这么多怨言,是我连累你们了。”
魏晏被魏宁这么一说,这才板起脸呵到:“魏珍,闭嘴,再放肆的话,我这就遣人把你送回京城去。”
“晏表哥还有两位表姐不要动怒,龙跃亭风光极好,今日难得才子佳人相聚,理应以文会友才对。不如大家先以眼前风景为题作一首诗,一起细细品鉴扶明山的美景。”
“是呀,宁表姐不要生气,珍表姐也只是一时口快而已,我难得和二位姐姐相聚,只盼着大家都和和乐乐的。”
曹莹笑盈盈的撒娇,魏珍脸色稍好了一些,魏宁依然保持着冷冰冰的神色。
如果不是怕娘亲担心,同时避免京城谣言进一步发散,魏宁是绝不会同魏晏兄妹二人来江南的。
他们虽然是堂兄妹,但魏宁和魏家其他人关系向来不亲厚。先前是因为祖父母偏心,两边来往少,如今经过相处,魏宁愈发觉得从前与这些堂兄堂妹们不来往是对的。
曹牧云劝和之后,冷着脸对苏琼楼说:“劳烦苏公子让一下,我这边女眷多,外男距离太近不太适合。”
苏琼楼原本就因为这场由他引起的风波尴尬不已,被曹牧云这么一说,更觉汗流浃背。
“抱歉,是小生冒昧了。”
他退着身子离开,走远一些后,忍不住朝曹牧云一行人望去,见紫衣女子身影被丫鬟挡住,面上不由露出几分怅然。
这时,一个年轻公子凑过来,拿胳膊肘碰了碰苏琼楼:“这位可是有江南金纺锤之称的苏家少爷苏琼楼?”
“我便是苏琼楼,你是?”
“在下姓吴,名吴凡,来自金陵,是曹二公子的远房亲戚。”
第242章 外室文中被贬为妾的原配17
听说吴凡来自金陵, 又是曹牧云的远方亲戚,苏琼楼面上多了几分亲切。
“真巧,家父常年在金陵做生意, 我也去过几次, 那边可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呵呵,扬州也是好地方, 不然也不会生出苏兄这样的青年才俊来。”
吴凡的夸赞,让苏琼楼很是受用, 口上却说:“哪里哪里,吴兄谬赞了。”
“不过,唉……”
吴凡突然的叹气皱眉,让苏琼楼有些疑惑:“吴兄这是?”
“唉, 我实在不忍心见苏兄卷入风波中,这才忍不住出言提醒,还望苏兄莫怪我多管闲事。”
他的话让苏琼楼生出几分疑惑, 忍不住追问:“究竟怎么回事, 苏某有些疑惑, 还请吴兄明示。”
“也算我多事吧, 方才我看两位贵女都对苏兄青睐有加。但你可知, 这两位贵女皆身份不凡。一位是公主之女,一位是吏部侍郎千金。”
“曹家有心亲上加亲, 曹二公子对两位贵女很是看重,所以苏兄最好与两位佳人保持距离。”
苏琼楼自幼聪慧,只是一个转念, 便明白了吴凡这番“无端示好”, 十有八九是曹二公子的意思。
若是别的事,他也愿意让一步, 但关系到锦绣前程,苏琼楼不想让。哪怕可能因此得罪曹二公子,他也要试一下。
当然,苏琼楼有如此胆魄,也是因为他从何夫人处得知,她在京城中认识几位贵人,让他行事不必顾忌太多,尽全力去争一条青云路。
“多谢吴兄提醒,不过我只是区区商户子,京中来的贵女怎么会将小生放在眼中。我还要为扶明山风景题诗,就不陪吴兄闲话了。”
苏琼楼语毕转身离开,吴凡看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将扇子合上,低声骂了句:“不识抬举。”
此次雅集本意便是以文会友,又有京城贵人参与,众书生皆兴致高昂的吟诵书写各自作品。
曹牧云为了鼓励大家创作,也为了讨好表兄表妹,便让他们评选出优秀诗作,悬挂于龙跃亭中供人品鉴欣赏。
众人为得贵人青眼,一个个苦思冥想,恨不能捧出平生所学。
不过大部分人才思有限,勉强齐了格律,但水平着实泛泛,找不到什么可取之处。
魏晏看了一些平庸诗篇后,便兴趣缺缺,直接让书童在一旁念新提交的诗作,而他则在一旁闭目养神。
“扬州人士苏琼楼,赋诗《题扶明山寒寺》。”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
此诗一出,嘈杂声顿时消失,众人皆默默倾听,仿佛怕惊扰了诗中意境。
许久之后才有人恍如惊梦一般叹到:“妙啊,妙,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此句可流传千古。”
“后面几句同样让人耳目一新,让人有种沉醉此间不知山中岁月之感。”
“江南果然才子辈出,这位苏公子着实厉害。”
众人赞不绝口,换着花样夸这首诗,夸苏琼楼的文采。
连魏晏都难得颔首:“写的不错,意境浑融,古朴素净,当为今日诗魁。”
魏宁颔首:“这诗意境确实不错,湛然空明,不失隐逸之趣。”
她为人正直,不会因为方才堂妹的无故攀扯,就迁怒于无关人士,要真论起来苏琼楼也是受了无妄之灾。
魏珍见兄长和魏宁都夸了苏琼楼的诗,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愈发觉得他生得俊秀,只可惜出身实在低了点。
曹牧云心中暗恼,面上却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很不错的诗作,若今日无其他佳作,这首诗便是诗魁了。”
他只夸了诗没有夸苏琼楼,唇角笑意也未达眼底。
如果苏琼楼写的是其他题材,曹牧云还不会如此介意。可他偏偏以古寺为题,与《题扶明山寒寺》相比,曹牧云前几日题的诗只能用粗陋造作来形容了。
苏琼楼这样做,分明是在当众下他的面子,区区一个商户子也敢如此狂妄,曹牧云心中愈发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