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咱们被围了。”
禹王的兵被尽数赶进内城,后方扬起一面又一面的猎鹰旗帜,这面旗在大祁无人不识,乃是武安侯府季家军的专属,这面旗帜飞扬在哪里,季家军就在哪里。
“爹,咱们中计了。”
世子祁彦在看到猎鹰旗的那一刻才真正害怕起来,季家军能出现在这里,就说明后方已经被他们扫荡过了。
看来他们的行动,季家军那边了如指掌,但季家军是何时发现他们的异动,又是从何时开始应对的,他们竟一无所知。
而最坏的可能,是从他们决定毒杀祁昭开始,就已经被盯上了,他们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对方请君入瓮、斩草除根的计策罢了。
“别慌!”禹王苟了一辈子,基本的理智尚存:“继续攻城!季家军谋反,陛下垂危,所有禹王府众随本王攻城救驾!”
从祁瑶的话语中,禹王可以确定祁昭必定已死,只要他此刻入宫,把季家军关在宫门外,撑到明日上朝之时,他反污季家军谋反,把这池水彻底搅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禹王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亮,却被城墙上如春笋般冒出的弓箭手射断了后路,箭矢如雨般疾射而下,仅一轮的功夫,禹王及身后将领兵士便伤及了大半。
祁昭不是死了吗?为何皇宫守备布防仍这般森严?那些弓箭手是早就埋伏在城墙之上的吗?禹王此刻胆战心惊,终于意识到自己今夜可谓自投罗网,已是瓮中之鳖。
“尔等已是穷途末路,此时缴械降者,孤不杀之。给你们三息时间,一、二……”
祁翊用一声‘孤’说明了自己的身份,还没等他数到三,追随禹王谋逆的部众便纷纷丢下手中兵刃,一盘散沙般抱头跪地求饶。
禹王肩头中箭,从马上摔下,看着手下丢盔弃甲,便知大势已去,而更令他难堪的是,世子祁彦竟也随那些部众一般,抛下了手中兵刃:
“我、我也投降,求殿下饶命!饶命!”
禹王看着像狗一样跪趴在地上求饶的儿子,绝望至极,不过这也算是一条活命之道,今日虽败,只要能留下性命,来日说不准还有反攻之机,可惜——
一支利箭脱弦而出,正中禹王世子磕头抬起时的眉心,长箭贯头而过,祁彦当场毙命。
禹王眼见儿子惨死,还想仰头与城墙上那射箭的孩子理论,另一支长箭便也射出,正中他的咽喉,禹王瞪着双眼倒下,死不瞑目。
“禹王祁旸,其子祁彦,谋逆当诛!”
祁翊放下弓箭,冷静又绝情的样子,让祁瑶不由自主想起了祁昭十二岁那年反杀宁王时的样子,历史仿佛在眼前轮回了一圈。
要说之前祁瑶还在怀疑祁翊能不能胜任,现在倒是丝毫不怀疑了。
禹王父子杀得干脆,他们的部众狼狈受缚,一场看似宏大的谋反场面,居然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彻底镇压下来。
祁翊走下城墙,祁瑶接过他的弓箭,由衷夸道:
“做的不错!你皇叔没看错人。”
其实后背早已湿透的祁翊无奈动了动嘴角,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身后有人喊了一句:
“宫内怎么失火了?”
众人这才藉着城墙高处便利,转到另一边果然看见宫内一处火光冲天,不时传出爆炸声。
“那是……昭福殿方向?”
祁翊对宫中地形还不熟悉,因此不敢确定,但从祁瑶霎时变色的表情来看,祁翊便知自己猜得不错。
祁瑶慌忙从城墙走下,带人往昭福殿方向赶去。
她赶到时,整座昭福殿都被大火吞噬,不时有余爆发生。
“昭儿!”
祁瑶唤了一声后,就要冲入火场,被一旁指挥救火的梁浅死命拉住:
“公主小心,贼人在昭福殿安了火药,此时冲入,必死无疑!”
像是为了印证梁浅的话,昭福殿中再次发生爆炸,火浪直把外面救火之人都冲撞得七倒八歪。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有火药?谁放的?陛下还在里面……”祁瑶跌坐在地,只能看着漫天火光无能为力。
梁浅拥着她,向燃烧在火中的昭福殿看去:
“应该是给陛下下毒之人安排的,先前你们离开后,我与众臣们在外殿商议陛下丧仪,谁知殿内忽然起火,我们想冲进去把陛下救出,怎料内殿就开始爆炸,接连炸了七八回,火中有桐油,人根本冲不进去。”
祁瑶听完梁浅之言,满腔愤怒无处发泄,只得恨声质问:
“下毒之人呢?我要亲自问问她,我祁家哪里对不起她,陛下哪里对不起她,她竟丧心病狂下此狠手,我要她血债血偿!”
梁浅遗憾叹息:
“卢英说陛下发现自己被下毒后,当场就把下毒之人杀了,她已经死了。”
祁瑶气得锤地,梁浅怕她伤着自己,只能紧紧将她环绕。
昭福殿的火势越来越大,宫人们奋力救火,直到天方鱼肚白才将将把火扑灭,但原本巍峨的宫殿此时成了一片废墟,除了些金玉之物,连屋梁都烧成了灰烬,更别说其他。
祁瑶始终等候在外,这段时间二公主祁淑、三公主祁音、五公主祁珂也都闻讯赶入宫中,原本可以更早一些,但宫门前刚经历过一场战斗,狼藉一片,直到天亮才恢复秩序。
火灭之后第一时间,几位公主一同进入火场,想从灰烬中扒出奇迹,但很可惜,几位公主及宫人侍卫们在灰烬中搜寻了大半日,连祁昭的一根手指都没找着。
想也知道,被炸那么多回,再被浇了桐油的火烧了一整夜,便是钢筋铁骨也留不下来。
一代帝王,就此陨落。
所幸皇帝临驾崩前,召集百官,亲口册封了太子,尽管这位太子不是先帝所出,但身上也流有祁氏血脉,自小便姓祁,入的是皇家族谱,再加上先帝临终遗诏,武安侯世子祁翊就这样成了正统。
在先帝驾崩后十日,祁翊顺利登基,国号长明。
而长明帝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禹王造反,谋害先帝的罪行公之于众,所有在暗中与禹王府有所勾连的臣子皆被陈列在册,证据确凿,统一清算。
新帝尽管年轻,但手段却相当老练,对于朝中的人和事更是了如指掌,有如天助般很快将改朝换代的朝局稳定下来。
该封的、该赏的、该罚的,种种决策,新帝竟做得丝毫不错,叫人挑不出错。
每当新君继位,周边敌国多少都会有所动作,但神奇的是,以往挑衅最多的北辽,在大祁新旧君主交替之时,竟沉寂不发,边境安静如斯,一经打听后才知,原来是北辽王竟也在前段时间遇刺。
北辽的时局比大祁还要复杂一些,大祁是继承人太少,而北辽则是继承人太多,尤其北辽王去世之后,原本应该回国继承王位的太子萧凛,竟也在回国途中消失无踪了。
太子这一失踪可让北辽彻底乱了套,剩下七八个王子为了争夺王位,已经开始发动内战,斗得你死我活,最终北辽王的位置花落谁家还未可知。
相比北辽的诸王混乱,大祁这边可谓平静安宁。
转眼间,先帝已驾崩月余,未免引起民间过多猜测,先帝遇害尸骨无存之事被朝廷压得密不透风,由新帝下达命令,抬先帝衣冠入皇陵,一切皆按过往帝故仪式安葬,在泰安殿停灵四十九日后出殡。
第87章
◎国丧◎
皇帝驾崩, 新帝登基。
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只要没有战乱,不乱改现有的国法, 谁当皇帝其实都一样。
当然也有觉得不一样,觉得天塌了的。
比如前不久为了攀附权贵, 把自家族长都□□出去的金氏。
此事传入梨园之时, 金亦开正焦躁不堪的把手里算盘打得飞起, 眼前的帐,无论他算多少遍都不对。
自从把梧秋送入宫后, 金氏的生意确实都到了他手里, 可也只是在他手里过了过, 就被各房瓜分了个干净。
尤其是二房,藉着金玲搭上禹王世子这条线, 把金氏在西南和京城的产业揽过去了大半,其他各房也都如狼似虎,恨不得趁此机会把大房所有的利益全都咬走。
金亦开算了半天,发现大房现有的产业, 竟连梧秋管理时的一半都没有。
那些人嘴上说着都是一家人,可金氏向来是以实力说话,如今大房的产业少了, 年底产息自然要削减, 大房若是落败, 明年在金氏当家做主的可就未必是他了。
金亦开如今竟有些后悔把梧秋送进宫, 毕竟他这个女儿是真能干, 从小便显露出惊人的经商头脑, 尽管脾气大, 规矩大, 却有本事在金氏说一不二,她当族长这些年,把金氏的财富翻了几番。
若非皇帝看上了她,金氏想借此东风更上一层楼,金亦开也舍不得把她送走。
眼前的帐越算越糟心,都不知梧秋那些年是怎么管的,还有她一手创立出来的听风,这个掌握了全国市场消息的组织也出了问题,金亦开发现他根本操控不了。
听风的消息传递是要特定暗语的,这些暗语除了梧秋之外无人知晓,不过短短一个月,金氏的生意就比旁人滞后许多,好几处生意都没能赶上,损失惊人。
“老爷,老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金亦开的长随管家一路小跑着去了后院,边跑边喊,到了书房也不敲门,直接闯入,气得正心烦的金亦开直接把手里的算盘给摔了:
“干什么?有没有点规矩?”
管家顾不上老爷生气,一股脑儿的把皇帝驾崩的消息说了出来:
“禹王谋反,派刺客刺杀皇上,皇上驾崩了。”
金亦开只觉一阵耳鸣,气血由下而上直冲脑门,他盯着前来报信的管家,恨不能把对方瞪出个窟窿来。
皇帝……驾崩了?
他,他才把女儿献上去,皇帝就驾崩了?!!
金亦开耳膜震动,低头看到满桌的狼藉账目,心脏处不禁抽痛,咬牙忍了片刻才稍微缓解,虚弱无力的问管家:
“那梧秋呢?她可有……从宫里出来?”
如今最好的结果,就是皇帝死了,梧秋恢复自由,那他这个做父亲的还是愿意去把刚刚逐出家门的女儿给迎回来的,毕竟经过这一个月的尝试,金亦开已经清楚自己有多少能耐。
如今金氏一团乱,大概也就只有梧秋回归才能解。
然而管家接下来的话却让金亦开喷出一口老血:
“大小姐不知所踪。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禹王谋反了呀,老爷!二房的玲小姐与禹王世子的关系被查了出来,官府现在正在查封二房所有的产业!咱们整个金氏都能被连累啊。”
“噗——”
金亦开被气得吐血,满脑子都是‘谋反’‘查封’‘连累’这些字样。
若是罪名成立,整个金氏都将万劫不复,金氏完了!全完了……
金亦开气血攻心,身子径直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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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黄昏时分,一男一女各牵着一匹骏马在满是缟素的街道上行走。
男的络腮胡,皮肤黝黑,后面背着斗笠和包袱,女的镖师打扮,腰间佩剑,容貌普通,两人看起来都像是三四十岁,并肩走在人|流如织的街道上,一点都不扎眼,看着就像街景的一部分般。
“你就这么出来了,不怕被发现?”镖师打扮的女人开口询问,声音竟谢珺一模一样。
“你帮了我这么大忙,不送送你心里过意不去。”而这个络腮胡男人的声音更加令人震惊,不是祁昭又是哪个?
谁能想到,这街上看似最最寻常的两人,竟是两个本该死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