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是报答你当年的不娶之恩吧。”
两人虽然名义上成过亲,却从来没有以夫妻相处过,谢珺找到真爱逃离皇宫后,祁昭非但没有怪罪,反而还为她遮掩了这么多年。
此番若非她的丈夫被禹王的人抓住威胁,她无计可施才回京寻求帮助。
“他在城外等你。”祁昭说。
谢珺的丈夫被抓,她以崔氏女的身份回京,在第一次见到祁昭时,就向祁昭坦白了一切,祁昭将计就计,藉着谢珺这步棋引蛇出洞,他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把禹王的野心彻底拔除。
“谢了!”谢珺由衷感激,自从告诉祁昭丈夫被禹王抓住后,他便暗中派人前去营救。
忍不住扭头看了眼身旁这张完全陌生的脸,谢珺问:“我真的很好奇,好好的皇位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祁昭从出生的那天起就是皇帝,谢珺比他大两岁,算是亲眼见证了他一路成长的艰辛,如今好不容易国富民安天下太平,他这个太平君主居然说不干就不干了。
一场假死戏演的是酣畅淋漓,硬是弄出个国丧,天下缟素。
“你当年不也是说不当皇后就不当皇后了?”祁昭笑言。
“我不当皇后没什么影响,自有后来人上,可你重任在肩,怎能说放下就放下?”
谢珺觉得这些年祁昭变了很多,身上的戾气也消散了不少。
祁昭想了想后反问她:“这重任又不是我想扛在肩上的,凭什么不能放下?”
“曾经有人与我说,我们对这个世界的人和事而言,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重要,曾经我也以为大祁离不开我,然而事实上,只要有人把重任妥善的接过去,大祁照常运转,有没有我都没关系。”
谢珺一听便知道这话是谁说的,不禁失笑:“她的道理总是听起来很新颖。”
提起‘她’时,祁昭目光无限柔和。
谢珺问他:“促使你做出这个决定的是她吗?”
祁昭没有回答,但答案显而易见。
“哎呀呀,若从前我知道你竟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我也犯不着离宫了。”谢珺打趣他。
祁昭闻言扭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你算什么美人?不离宫咱俩也没戏!”
谢珺白了他一眼,大度的不与他计较:“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你的美人啊?”
“过阵子,总得帮翊儿把我留下的麻烦都解决了再走。”祁昭说。
谢珺也觉得应该如此,若没有祁昭在幕后扶持,凭祁翊那个毛头小子,就算有武安公兵权在握,也没这么快坐稳江山,光是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望族就够他吃一壶的。
“也对。那你提前跟她说说,别让她心急。”
谁知祁昭却摇了摇头:
“暂时先不找她。长姐太精明了,许是梁浅露了什么馅儿,或是她自己察觉了什么,总之她怀疑我没死,已经派人盯上梧秋了,我的人若此时现身被她发现,将来我就不好脱身了。”
祁昭有些无奈,有个太聪明的姐姐也是麻烦,若长姐跟祁珂似的没头脑,他这出戏还能唱得更完美些。
“所以你不打算告诉她你没死?”谢珺觉得他这个想法很危险:“你不怕她伤心?”
祁昭笑答:
“她那么聪明,不会相信我死了的。”说完顿了顿,又说:“就算信了也无妨,她很理智,伤心估计也就几日,待我这边办完事就去找她,不耽误。”
“你就不怕她在你不出现的这段时间内与旁人私定终生?”谢珺问。
祁昭摇头,笃定说:“不会的。”
“呵。”
谢珺心说自己刚才怎么会觉得这小子长大了,懂情爱,会疼女人了?
是谁给他的勇气这么自信?
现在什么都不提,让人家干等着,等到他办完自己的事在出现时,人家左手一个男娃娃,右手一个女娃娃,热热闹闹的问他叔叔你谁……那时看他到哪儿说理去。
就在闲聊间,两人很快来到城门口。
国丧期间,城门守卫严格,所幸两人各种手续十分齐全,很快便以送友人的名义过了关卡。
谢珺远远便看见一个清俊男子坐在马背上冲她挥手,她高兴的挥手回应,潇潇洒洒翻身上马,拉起缰绳对送她出城的祁昭说:
“我劝你,该知会的还是要知会的,别把一个女人的耐心想得太久。”
祁昭看了一眼从远处跑马迎来的男子,直接拍了下马腿:
“知道了,快去吧。后会有期。”
谢珺匆匆应了一声,便头也不回的迎向她心中所爱。
二人在不远处会面,没有拥抱、没有亲吻,但眼里却只有彼此,他们目光缱绻过后,两人同时回首向站在原地的祁昭挥了挥手,然后并肩而行,迎着夕阳奔向属于他们的幸福远方。
祁昭一直盯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觉得那个画面太美好,等他处理完京城的事,他也要带着他的心中所爱纵马江湖,形影不离过恣意余生。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冬月二十七,先帝停灵出殡之日。
今年的第一场雪从凌晨开始下,如鹅毛般纷纷扬扬。
纯白仪仗迎着飞雪,在银装素裹中向帝陵开拔,从南华门到朱雀街,几十里的路上跪满了百姓。
威武禁军在前开路,钦天监在飞雪中抛撒黄钱,千人仪仗护着先帝棺椁,一路哀哀泣泣着走向西郊皇陵。
在离西郊皇陵不远的高山上有一座亭子,能看到皇陵入口,亭子里站着个人,她身量高挑,容颜秀丽,穿得却十分单薄,任由被风刮进亭子的风雪吹打,她只如一尊冰冷的石雕,整半天都没有动一下。
萧凛拿着一件水貂披风上山,轻柔的披在梧秋身上:
“出来也不说一声,我满院子找你。”
自从祁昭的死讯传至木缘镇,梧秋从表面看没什么变化,就好似此刻她的目光正紧紧盯着极远的山路上长龙般的护送队伍,没有哀泣,没有悲伤,没有表情。
不过短短四十几日,萧凛却是亲眼见证着她一日比一日沉默。
“我用尽能用的人脉,查出他是被禹王派出的刺客所害,中的是见血封喉的毒,无药可解,太医院因此告老还乡了好些人。”
“我也不愿相信他死了,可事实就是如此。”
萧凛不知道怎么劝慰她,干脆把话挑明,早一日断了她的念想,她便能早一日走出这段感情。
“祁昭不会死。”
自从听闻祁昭的死讯后,梧秋已经不记得自己重复了几回这句话。
“他若没死,为何连个报平安的消息都没传来?他曾派出那么多人在你身边,想要传个消息给你很容易吧。”
萧凛激动的说,虽然祁昭死得很意外,但事情既然发生了,无论多么意外都必须要接受事实。
“梧秋,他也是人,是人就有失算的时候,但他的身份地位,注定了他失算一次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萧凛伸手为梧秋把披风的绳结系好,让温暖的披风将她全部包裹,再戴上貂绒帽子,叹息劝说:
“现在大祁的新帝已然登基,祁昭也入了皇陵,你还是尽早看开些吧……”
萧凛走后,梧秋在风雪亭里站了整整一日,像是在跟自己较劲,也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若他没死,见自己冻得濒死会不会突然出现制止?会不会把她抱入温暖的怀抱然后再狠狠的埋怨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可惜,梧秋的想法一样都没有得到证实。
风雪依旧,寒冷依旧,她也依旧……没有任何奇迹出现。
就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快要落下海平面时,梧秋终于动了,身子僵硬至极,差点没缓过来,但她并不觉得冷,反而很热,热得她晕头转向,连最后是怎么下山的都不记得。
她与萧凛听闻祁昭死讯后便立刻潜回京城,但京城因国丧进出审查特别严格,未免被人认出,萧凛便命人租了城外一座小庄园做临时落脚处。
这小庄园就在山脚下,梧秋爬上山能看到皇陵前的那条路。
自从在风雪里等了整整一日,下山后梧秋就病了,病得十分严重,一日十二个时辰,她有十一个时辰都是昏昏欲睡的。
萧凛想方设法的为她请医治病,在不少良医和名贵药材的将养下,梧秋才渐渐好转,而那时离祁昭去世已经四个多月。
这日天晴,梧秋从憋了三个月的小院中走出,看着春暖花开的景象,对萧凛说了句:
“我们回木缘镇吧,段大师定然已经把我的镯子修好了。”
萧凛穿着农夫的衣裳,扎着围裙,手里端着个破碗在喂鸡,听了梧秋的话,他讶然回头:
“你想通了?”
梧秋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再不想通,我就是棒槌了。走吧,什么时候出发?”
萧凛大喜过望,不去深究梧秋是真想通还是假想通,反正他不愿错过这个机会能把她心甘情愿带离京城的机会:
“只要你点头,随时都可以。”
第88章
◎逃离◎
萧凛的行动力超绝, 在梧秋松口说要去木缘镇的一个时辰后,他便命人准备好了车马与干粮。
梧秋都没有回头看一眼自己待了四个多月的小院,带着芙蓉和芍药爽快上车。
他们一路沿着官道往木缘镇去, 大病了一场的梧秋整个人仿佛鲜活了过来,路上跟芙蓉芍药有说有笑, 半点没有前阵子沉默寡言的样子。
萧凛将她的变化看在眼中, 很为她感到欣慰。
途经一座名为花溪县的小城, 车上干粮快要用尽,便停在此小城补充粮水。
萧凛忙活的时候, 梧秋和芙蓉、芍药就在车上等, 因无聊掀开车帘, 只见这小镇不愧为花溪,竟是一座到处都有花妆点的美丽小镇。
梧秋顿时来了游兴, 喊上两个姑娘一同下车,对在干粮店中挑选的萧凛喊了句:
“我们去那边买点蜜饯,马上回来。”
萧凛随口应了一声,想着反正此处离京城已经很远, 应该不会有被认出的风险,便由着她撒欢去了。
梧秋几人在街上游逛一圈,买了几束鲜妍的花拿在手里, 找到一家专卖喜饼蜜饯的铺子, 芙蓉和芍药进去挑选, 梧秋便站在店铺的牌匾下等待。
手里的花很香, 让人忍不住凑近了闻, 不知是她闻得太陶醉, 还是街面上太过嘈杂, 她竟丝毫没有发觉头顶的牌匾竟有些摇摇晃晃, 眼看就要掉落下来。
此刻的梧秋站在牌匾的正下方,牌匾掉落,第一个砸的就是她,但梧秋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站的位置有多凶险,或者说,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