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边走边说话, 没注意斜侧方有个孩童跑过, 正撞在陆铖那条伤腿上,使得陆铖的身子不禁向另一边倒去,金梧秋眼明手快迅速出力将他扶稳。
“哪来的孩子?你脚没事吧?”金梧秋往跑过头也不回的熊孩子望了一眼后担忧的问。
陆铖感觉到横过后背的纤细胳膊,耳根发热,自从未婚妻不幸亡故后,陆铖也想过重新找一个亲事,但始终寻不到合意的,家中为他相看的姑娘,有美丽的,有才学的,有会管家的,每个都挺好,但遗憾都不是陆铖想要的那种类型。
没想到今日随陛下来了一趟击鞠会,陆铖居然遇到了令他心动的姑娘。
“朕是否打扰二位了?”
祁昭的声音在金梧秋和陆铖身前响起,两人一个在关注对方的脚,一个在关注对方,竟没有发觉祁昭是何时走近的。
陆铖慌忙站直身体,伤到的脚微微点地,瞬间恢复挺拔之姿向祁昭行礼:“陛下。”
金梧秋也放开搀扶陆铖的手,对祁昭福了福身。
祁昭负手向二人走来,目光在两人之间看了几眼,问:
“二位在做什么呢?”
金梧秋往身旁陆铖的脚指了指:“陪陆副统领看诊去了。”
陆铖没想到陛下今日对他如此关心,感动之余,当即表示:
“陛下放心,臣已无碍。”
祁昭面上毫无波澜,只有他身后的梁浅听到了陛下背在身后、藏于袖中的双手指骨,有轻微捏响的声音。
“无碍就好。”祁昭云淡风轻的问:“那陆副统领还能随朕回行宫坚守岗位吗?”
陆铖觉得这点小伤完全没问题,精神百倍的回道:
“回陛下,臣可以!”
祁昭见他这般刚直,想来也不是有意跟梧秋表现得亲近,正想说让他早点回去休息,却听一旁金梧秋忧心忡忡的提醒:
“那个,陛下。他……脚趾断了两根。”说完,还对祁昭比出了两根手指。
意思好像在说,他脚趾都断了,再让他回去工作是不是不太人道。
祁昭对她维护其他男人的行为有些在意,但他也不是爱迁怒之人,正想开口给金梧秋做个人情时,就听陆铖对金梧秋解释:
“金老板,我无妨的。往常受的伤比这严重多了,在下都能坚守岗位保卫陛下的。”
祁昭往梁浅看了看,眼神仿佛在问:他这话几个意思?
梁浅也觉得,陆副统领这话茶茶的。
果然,金梧秋闻言质疑的看向祁昭:“啊?在陛下身边,受伤了都不能歇吗?”
祁昭:……
本来还想让陆铖回去休息的祁昭,被金梧秋激起了一身反骨:
“怎么,在金老板身边,受伤就不用做事了?”
冷冷说完,祁昭便负手从金梧秋和陆铖中间径直穿过,扬长而去。
金梧秋觉得他莫名其妙,也对梁浅和陆铖福身告辞,回主帐去了。
陆铖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对梁浅问:
“大驸马,陛下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梁浅是个厚道人,不忍陆铖走上不归路,善意提醒道:
“因为你跟金老板走太近了。”
陆铖不懂:“我与金老板走得近,陛下为何生气?”
梁浅用看木头桩子的眼神看他:“这都不懂?”
陆铖诚心诚意:“万望赐教。”
梁浅啧了一声,对陆铖招了招手,让他附耳过来,说出了个惊天大秘密:
“你没发现陛下喜欢金老板吗?”
陆铖自然震惊不已,低着头做了好一番天人交战后,压低了声音对梁浅问:
“那……金老板喜欢陛下吗?”
梁浅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觉得呢?”
陆铖认真想了想,又往走到主帐入口处的金梧秋看了一眼,自言自语说了句:
“我觉得未必吧。”
“……”梁浅佩服的拍了拍陆铖的肩膀:“不愧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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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梧秋回到主帐,刚要伸手去掀纱帘,就从里面冲出来一行人,为首的正是谢婉,面呈怒容,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婢女空着手,显然那对红珊瑚的彩头已经被胜利者给收缴了去。
谢婉输了比赛,输了彩头,正值气头上,奈何主帐里的她一个都惹不起,便想拿金梧秋撒气:
“一个商贾,攀龙附凤,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你骨子里低贱的事实吗?”
金梧秋看着眼前这个色厉内荏的年轻姑娘,轻蔑一笑:
“谢三姑娘又何尝不是欺软怕硬呢?”
说完,金梧秋对谢婉比了比主帐里,笑问:“怎么,被气出来了?谢三姑娘怎么不在里面据理力争呢?是不敢吗?是觉得自己身份不够吗?”
金梧秋无所畏惧的一连四问,彻底把谢婉惹恼,抬手就要掀金梧秋巴掌,被金梧秋一把抓住手腕:
“谢三姑娘,你还年轻,切不可被嫉妒迷惑心神,把心思摆正,好好做人,比你学再多的规矩,再多的礼仪都有用。”
谢婉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商户女当面教训,恼羞成怒:
“金梧秋,你疯了不成?我,堂堂信国公之女,会嫉妒你一个低贱肮脏的商贾?”
“嫉妒不嫉妒,谢三姑娘自己心中有数。反倒是你一再强调你的高贵身份,是因为你打从心里知道,除了身份,你没有任何能赢我的地方。”
金梧秋的话,仿若谢婉在二月里被教习嬷嬷罚到院中站规矩时吹到脸上的风,刺骨冰寒,疼若刮刀;金梧秋的轻蔑之色,让谢婉想起她被罚时,那些藏在暗处的婢女婆子们偷|窥她,嘲笑她时发出的若有若无的笑声……
“你所学的那些繁琐礼仪,从来都是为弱者准备的东西。你学了,一辈子就得跪着了。享受着身份带给你的荣华富贵,却同样被身份束缚在一个永远都飞不出去的牢笼中。”
金梧秋是懂杀人诛心的,她知道人最在意的地方就是她最脆弱的地方,只要找准方位,都不需要用大刀砍,随便戳几下,就能让对方破防。
“你,你胡说八道!”
谢婉气急败坏的指着金梧秋,眼中恨意更浓,咬牙切齿的说出:
“休想激怒我!我告诉你金梧秋,今天算你运气好,下回就不知还有没有一个陆铖来救你了。”
金梧秋的目的达到,满不在乎的问:
“这么说,今天那一球是谢三姑娘冲我来的?”
谢婉面容现出些许快意:“是又如何?金梧秋,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否则下回就没这么轻易放过你了。”
说完这些,谢婉听到主帐中有往外走的动静,便不再停留,从金梧秋身旁昂首离去。
金梧秋看着那姑娘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就这还不承认是嫉妒?
祁珂掀开纱帘,见金梧秋站在门前,问:
“谢婉骂你了?她人呢?”
金梧秋指了个方向:“喏,被我气走了。”
祁珂叉腰怒道:
“这姑娘近来越发无礼,若非看她年纪小,我非得教训她不可!”
“算了,不改脾气她总会碰壁的。”说完,金梧秋拉着祁珂进主帐。
而谢婉那边,输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比赛,兴致全无,不顾谢恒与谢桡的挽留,直接打道回府。
谢家的车队在回城的官道上一切如常的行走,谁知前方有一根断木拦路,车队便停了下来,陪同的嬷嬷唤了几个随行的护卫到前面帮忙把断木搬开。
谢婉烦躁的掀开车帘向前张望,觉得今日真是不顺极了,却又无可奈何。
这时有个护卫忽然指着马车右侧的一颗树道:
“不好,这棵树也要倒!”
说话的功夫,那棵树就在人眼前连根倒向马车,车夫当即驾马都来不及躲开,所幸这棵树离马车比较近,虽然倒在马车上,只是震了震,倒没把马车压垮,茂盛的树冠扫在车顶上沙沙作响。
“快快快,把树挪开。”车夫下来招呼人搬树,与谢婉同乘的婢女问:
“小姐,咱们要不要先下车去?”
树倒的时候谢婉被吓了一跳,以为会被砸,幸好马车没什么损伤,车壁也不见凹陷,想着外头脏兮兮乱糟糟的,地上还不知有多少泥浆,摇头道:
“算了,让他们把树搬走就好。”
谢婉只听车顶‘咚’一声,还有好多刮划的声音,心烦意乱,干脆靠着软垫闭目养神,等下人们把一切收拾好之后再动身。
耳中嘶嘶沙沙的声音不断,忽然身旁的丫鬟惊叫一声:
“啊————有蛇!”
谢婉猛然睁眼,顺着丫鬟指的反向看去,果然看见一条细细长长的蛇从车窗滑入,噗一声掉在车底,谢婉只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意识跟丫鬟抱在一起惊声尖叫:
“啊————————来人,快来人!”
外头正搬树的人听到叫声,往马车看去,这一看全都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大小姐的马车顶上,竟盘了七八条大小不一的蛇,有的在车顶上往下爬,有的从车窗钻进去,谢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等到护卫们七手八脚的把蛇清理干净后,发现谢婉早已吓得浑身僵硬,全身像被水浇湿了一般,脸色苍白如纸。
同行的嬷嬷好不容易把谢婉从车里请出,让护卫进马车里里外外搜寻个遍,再怎么保证车里已经没有蛇了,谢婉仍不愿再进那辆马车,最后还坐着嬷嬷们的马车回到信国公府。
马车刚停下,谢婉就迫不及待的冲了出去,进门后一路狂奔,被迎面而来的信国公夫人孙氏喝住:
“站住!成何体统!”
谢婉看见自家娘亲,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毫无仪态的扑过去告状:
“娘,有蛇——我怕!我怕!”
孙氏见女儿浑身冷汗,衣裳脏乱,发髻松动,就连孙氏精心为她准备的步摇都在头上乱晃,状似癫狂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将她抱着自己的手推开,严厉道:
“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母亲多次告诫你,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你如今这般,真真是给府中丢脸!”
谢婉惊魂不定,又被母亲推开,她急得浑身颤抖,一个劲儿的重复解释:“有蛇,娘,有蛇啊。”
孙氏实在不愿见女儿这副丢人模样,大喝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