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梧秋随陆铖出门,原以为他既然上门约见金梧秋,应该是有计划的,谁知他并没有,只说可以去朱雀街上看看,找一家合眼缘的进去就成。
约姑娘出门,然后带她没有目的的闲逛,这是金梧秋没想到的,便问他愿不愿意去她金氏的茶楼坐坐,他也没什么意见。
金梧秋便带他来了青云茶楼,正赶上大堂里请来乐师弹唱联曲,就是将诸多民间小曲重新编排组合成一长段,一般可以从早茶唱到晚茶结束。
两人便干脆在大堂里寻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茶楼掌柜的亲自过来招呼,金梧秋让他自行安排茶点送来。
金梧秋亲自为陆铖倒茶:“陆副统领平日喜欢喝茶吗?”
陆铖客套谢过:“夜间执勤时会喝些浓茶提神,平日不常饮。”
金梧秋问:“今日陆副统领约我出来,不只是为了饮茶用饭吧?是有什么话与我说吗?”
原本还想再寒暄几句,然后才切入主题的陆铖被金梧秋的直接弄得措手不及。
“抱歉,我这人说话比较直接,陆副统领别见怪。”金梧秋说完把茶壶搁下,目光径直落在陆铖身上。
都被姑娘当面问了,陆铖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稍微整理了一番说辞,便正色表白:
“金老板,我如今身居禁军副统领之职,乃家中长子,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皆已成家,父母健在,有个子爵的爵位,将来应也是由我继承,家境还算殷实。”
“我少年时曾订过一门亲事,可惜未婚妻天不假年,在成亲前一年意外去世了,那之后我也相看过几位姑娘,但都觉得不太合适,因此蹉跎至今。”
“那日我见金老板英姿洒脱,为人飒爽,料想你有治家之才,宜室宜家,故今日冒昧上门,便是想当面问一问金老板的意思,若你愿意,我愿以正妻之礼迎娶,自此唯君一人,相携永久。”
金梧秋认真听完他的话,尊重的问道:
“陆副统领喜欢我吗?”
陆铖稍加思虑后说:“我也不知是不是喜欢,只是觉得金老板与我性情相近,想来相配不难。”
金梧秋忽然笑了起来,陆铖不解的看着她,金梧秋说:
“陆副统领快人快语,与你相处确实很直接。”
陆铖心中燃起希望:“那金老板……”
金梧秋摇头道:“恕我不能同意,我并非陆副统领所想那般宜家宜室,善于治家,你对我的误会源自于你的想像,我的真实性情你并不清楚,自然谈不上喜欢。”
陆铖说:“但我还是觉得我们很合适,金老板是心有所属了吗?”
金梧秋脑中自然而然的出现一个身影,但她不太好说,怕陆铖追问,正犹豫时,陆铖却径直挑明:
“是陛下吗?”
金梧秋惊讶的看向他,陆铖见她疑惑,解释道:
“大驸马说的。”
金梧秋警惕问:“他……跟很多人说了吗?”
陆铖摇头:“没有吧,大概是见我对金老板有点意思,才好心告知的。”
金梧秋这才松了口气,陆铖见状又问:
“所以,金老板的心上人是陛下吗?”
金梧秋这回没了犹豫的理由,便点了点头:“我是喜欢他。”
陆铖长长一声叹息,金梧秋安慰道:
“凭陆副统领的品貌家世,今后一定会找到更合适的。”
“还是得多谢金老板据实相告。”陆铖看着金梧秋这爽快劲儿暗自遗憾,他由衷问:“不过,金老板真的想好要跟陛下在一起吗?”
金梧秋没想到自己都拒绝了,他还会这么问。
“我的意思是,跟陛下在一起,你可是会很辛苦的。”
金梧秋以为他要说出些什么惊为天人的深宫秘辛,做好吃瓜准备后,他来了一句:
“因为陛下自己就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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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前,宣和殿中。
梁浅刚和几个参他私德不修的御史大战一场唇舌,成功把几位老御史气得出宫时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老御史退下后,梁浅在祁昭的冷眼注视下,让卢英给他上茶润喉。
正喝着,高影进殿回禀:
“陛下,今日陆副统领休沐,他去涌金园找金老板了。”
梁浅惊讶的喷出半口水,赶忙用衣袖捂住。
祁昭凝眉瞪向他,梁浅赶忙凑上前道:“这个陆铖,上回我与他说得分明,他竟还没死心,今日去找金老板,不知又会说些什么了。”
“不过陛下不必担心,金老板又不是傻的,难道放着您这么个英明神武的皇帝不喜欢,反而去喜欢那个一根筋的陆铖吗?不会的不会的。”
祁昭面沉如水,盯着梁浅看了一会儿后,猛地从龙案后起身,换衣出宫去。
很快祁昭就和非要跟来的梁浅,来到青云茶楼对面的一个小吃摊上坐下,从他们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坐在窗口的一男一女。
梁浅看了一眼祁昭,讶然他脸上居然多了个仿佛银制的半脸面具:
“陛下您这是……”
祁昭没说话,用扇子打掉他伸过来的手,梁浅捂着手赔笑,这才关注起茶楼里说话的两人。
“啧啧,金老板竟对他笑了。”梁浅看还不够,还要在一旁做解说:“两人似乎有很多话聊,都没有冷场的时候吗?”
“金老板跟陛下在一起时,也这么健谈吗?”
“哎呀呀,金老板竟还主动给他斟茶,有说有笑的……”
祁昭忍无可忍:“闭、嘴!”
而此时,茶楼中的两人竟相视而笑了,片刻后,陆铖起身对金梧秋行了个告辞礼,转身走出茶楼,头都没回一个。
“这就走了?”梁浅疑惑不已。
茶楼掌柜的又来跟金梧秋说了几句话,金梧秋也走出茶楼,目光往对面扫了扫,顿时眼前一亮。
梁浅尴尬的冲她挥了挥手,祁昭起身,一派温润贵公子的模样来到金梧秋面前:
“人生何处不相逢,随便出来逛逛都能遇到金老板,可见你我是有缘的。”
“随便出来逛逛?”
金梧秋质疑般看向梁浅,梁浅在两人之间回转片刻后,识时务的拱手告辞:
“那个……我想起来了,我家夫人这阵子想吃酸枣糕,就不打扰二位叙旧了,告辞告辞。”
说完,不等金梧秋回话,梁浅果断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金梧秋才想伸手去摸祁昭脸上的银纱面具,被祁昭以扇子阻挡:
“哎,男女授受不亲,金老板自重。”
金梧秋忍着笑,上前挽住他胳膊:
“郎君待如何?”
祁昭一把扣住金梧秋的手,将之牢牢握在掌心:
“便罚你,陪本郎君走走。”
说完,祁昭拉着金梧秋的手走上熙熙攘攘的街道,阳光正好,两人都没有明确的方向,只是漫无目的的一直往前走去。
“陆铖找你做什么?”
安静走了一段路后,祁昭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
金梧秋故意做出疑惑状:
“咦?某些人不是随便出来逛逛的?那怎么知道陆副统领来找我?”
祁昭暗自捏了捏她的手,故作凶狠:
“说不说?”
金梧秋挽过他的胳膊,依偎在他身旁,将今日陆铖来找她的用意说与祁昭听:
“放心吧,我不是三心二意之人,与他说得很清楚了,他今后不会再找我。”
祁昭若有所思的看着前方,忽然拉着金梧秋闪身进了长街一角的小巷,小巷中没什么人。
“怎么,有人跟踪吗?”金梧秋问。
祁昭摇头:“不是,我有话与你说。”
“我明明知道,你不会接受陆铖,但我听说他找你,还是忍不住出宫了。”祁昭微微低垂着头,肩膀上有些褶皱,金梧秋伸手为他抚平,静静的听他说话:
“因为我怕,我不安心。梧秋,那晚我问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未来,我现在告诉你,我想过的。”
金梧秋问他:“你想过什么?”
祁昭拉起金梧秋的双手,面具后的目光深邃且认真:
“我想娶你。”
金梧秋无奈叹息:“可我并不想做你的妃子。”
“不是妃子,是皇后。”
祁昭迫不及待的纠正,金梧秋看着他愣了好半晌:
“我的身份……能做皇后?”
这个时代,最看重的就是门第血脉,人生下来就被分好了三六九等,普通人唯一能改变地位、跨越阶层的方式就是读书科举,而在本朝之前,商人甚至连科举都不被允许。
商贾女可以富甲天下,但却不可能做皇后,皇家祖制不允许,王侯世家不赞同,就连寻常百姓都会觉得她凭什么。
“你只需答应,剩下的交给我。”祁昭郑重承诺,期待着金梧秋的回答。
金梧秋并不怀疑他会信口开河的骗人,她相信只要她点头,祁昭就会拼尽全力去实现这个承诺,并且他确实有这个能力做到。
但金梧秋还是摇头拒绝了。
“可我也不想做皇后。”金梧秋说:“我不想失去自由,不想从今往后的人生,就只能在被人规定好的一方天地中生活。”
“祁昭,你自小生活在那方天地中,开心吗?”
先前听陆铖说了一些关于祁昭的事,他的父亲在他出生的那日驾崩,他还在襁褓中,就被众多托孤大臣护拥成了皇帝,在懂事之前,他像个拥有生命的傀儡,文先生们希望他刚开蒙就学富五车;武先生们希望他刚会走路就天下无敌;大臣们希望他会写字就英明神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