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神医不会是想尝吧。”唐乐筠把碗挪过来,“那可不成!”
李无病顿时急了,“不尝怎么知道药性有没有变呢!”
“稍安勿躁。”唐乐筠用瓷勺舀出一点儿,倒在桌面上,“你尝了可能对你的身体有伤害,而我,即便不尝,也知道药性有没有发生变化。”
说着,她伸出手,食指按住水滴,然后抬起来,和大拇指一起揉搓,“车前草本性寒,现在转成了温性,味微苦,但药效都还在,只是所剩无几。无毒,李神医可以尝一尝了。”
温性寒性尝不出来,味道还是可以的。
李无病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勺,放到嘴里后仔细咂摸了片刻,骇然点头:“果然是苦的!陛下,果然是苦的!”
纪霈之道:“再试试其他……”
“咚咚。”老黄敲门而入,打断了纪霈之的话,“陛下,大苍方面有密报!
“看来,查班的忍耐到极限了。”纪霈之从老黄手里接过一只小拇指粗细的竹筒,拔掉顶在筒口的塞子,拉出一张纸卷看一眼,便扔进了火炉中,肃然道,“通知镇北侯,立刻备战!”
突如其来的变故,熄灭了唐乐筠等人继续试药的热情。
唐乐筠道:“李神医,试药就交给你了,记住,不用尝,等我回来就给你一个标准答案,明白吗!”
李无病对上她那双清澈的眼:“娘娘放心,感谢娘娘让草民参与进来。”
唐乐筠道:“李神医客气,我们互相成全。”
李无病微微摇头,但并未出言反驳,和帝后一起走出大帐,目送其离开。
唐乐筠已经明确地表明了她的非常能力,也就是说——所谓祝由纯属子虚乌有。
李无病忽然想起了纪霈之的话,“皇后说,那是一种足以颠覆整个医药界的植物,除了你、皇后、我、元宝,我不希望有第五人知道。”
他在心里啧了一声,一个半仙,一个真龙,而自己只是平常人,即便在医药上有些野心,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第179章
云州城西,百多丈开外。
查班手搭凉棚,眯着眼,仔细地看着城门楼上、裹着宝蓝色大氅的瘦弱男子。
莫震云瞥了他两眼,唇角下垂,眉心拧成了一个大疙瘩,“人还活着,大炎的军心就不会乱,此时攻城无异于送人头!”
他旁边的副将不满地问:“大将军,我们当真要打”
莫震云心里嘀咕,态度却甚是坚决,“当然,一鼓作气的道理你不懂吗!”
不打,他这个大将军没面子。
打了,如果输得惨,他这个大将军颜面无存。
即便查班有所谓的万全之策,但只要兵败,最后承担责任的还是他。
查班收回视线,视线在莫震云脸上一扫,笑道:“大将军稍安勿躁,老朽相信,纪霈之活不了多久了。”
隔着这么远,五官都看不清,猜测纪霈之不是纪霈之还算合理,怎么就认定其活不久了呢
莫震云凝神看过去,只见纪霈之抬手挡着嘴,像是正在咳着,一旁的亲卫紧紧贴着他,明显有以身体为拐的意思。
人是虚弱了些,但这不足以证明纪霈之要死了。
查班又在糊弄……等等,也许不是糊弄,只是为了鼓舞士气。
查班见莫震云眉头微松,就知道后者明白他的意思了,“我们今天倒也不必下死力气,只要能给濒死的纪霈之加把稻草就算胜利。”
就像诸葛亮三气周瑜,可能打不赢,但气得死。
莫震云略一颔首:“事已至此,但愿先生算无遗策!”
……
这是一个响晴的冬日,但西北风格外凌厉,沙石打在头盔上,沙沙声不绝于耳。
纪霈之倚靠着唐乐筠,眯着眼往下看——西城门依西山的末势而建,地势高,可对大苍军队一目了然。
阳光自东而来,迎面照在一副副黑色甲胄上,亮闪闪一大片,整座西山都因此变得强大了起来。
大苍摆好进攻阵形,乌央乌央数个方队,足有五万多人。
五六名将领骑着战马,在队伍前一字排开,一边说话一边张望着高耸的云州城。
唐乐筠道:“那二位就是莫震云和查班了吧。”
“在哪儿”镇北侯惊讶极了,“娘娘看得清!”
“看不清。”唐乐筠回复道,“只是那二人的特征太过明显,一个魁梧,身穿将军铠甲,煞气十足;另一个身形略显佝偻,穿着布衣,从气势上看,应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唐悦白在她身后探出小脑袋,“姐,在哪儿呢!”
唐乐筠道:“一百丈左右,正中间。”
一干人看过去,果然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找到了两个形态迥异的人,他们掩在一亲卫之身后,一个铠甲闪耀,另一个只见轮廓,分不清穿的布衣还是什么。
原来武功高的人,眼力也远胜常人。
就在众人默默佩服唐乐筠时,纪霈之开了口:“莫震云以人为质,这一场只怕是佯攻,投石车做好准备。”
守城用人质,攻城也用吗
众将再次用眼睛扫荡整个大苍军队。
人质在哪里
他们找不到,又不敢问,面面相觑。
唐乐筠好心解惑:“前面十排到二十排之间,大约是珑州老百姓。”
顾时观察片刻,果然发现了一众垂头丧气、瑟瑟发抖的伪士兵。
他知道为何首先要投石车做准备了。
待这些人跑起来,投石车便可将霹雳火球投射在真正的大苍士兵之间,从而形成一个屏障。
但这些人会掩护大苍士兵和投石车,顺利地攻到云州城前。
之后,大苍士兵赶着大炎老百姓在战场上来回穿梭……
只要他们不管不顾,名声就会随着这一战饱受诟病,乃至于在史书上遗臭万年。
从而让大苍在已占领国土上,得到一定数量的民心。
顾时打了个哆嗦,叹息道:“这位查先生好毒的计策。”
“狗屁先生,这分明是个滥杀无辜的老畜生!”
“别侮辱畜生,畜生也没有他坏!”
“冯将军所言极是!”
……
一干将领义愤填膺。
镇北侯问:“陛下,我们怎么办!”
纪霈之语气淡淡,朝谢仪行勾了勾手,“不是商议过了么没有特别好的办法,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吧。”
“咚,咚,咚……”
战鼓响起来了,一声接着一声,震得人心里发颤。
莫震云所在的位置打起了红色令旗。
大苍军队动了。
排在十排到二十排之间的士兵被后面的大苍人用弓箭和长枪驱赶着,不情不愿地往前跑。
前排士兵原地不动,待珑州百姓与他们的位置重合后,后面几排扛着攻城梯的迅速穿插进来,汇合成黑压压的人海,排山倒海般地朝西城门冲了过来。
此时,谢仪行、杨晞带着一百多个老百姓上了城墙。
他们中有衣着华贵、四下张望的富绅,有尽管清贫但气质儒雅的读书人,还有穿着羊皮罩甲、表情惶恐的普通老百姓。
杨晞喊道:“从箭垛里往外看,不要趴墙头!”
谢仪行也扯着嗓子,声音老大:“不要乱,不要慌,排好队,前面看完后面看,哪个胆敢不看,休怪本将军不客气!”
镇北侯莫名其妙:“陛下,这是何故!”
纪霈之道:“查班想搞臭朕,朕自然要有应对之策。”
应对之策!
就是利用云州百姓对大苍人的恐惧,把接下来的杀戮合理化;用云州百姓之口,解释今日的不得已。
所以这是要不管不顾,大开杀戒了吗
那可是近千名大炎百姓啊!
一干将领惊恐地看向纪霈之,随后又看向唐乐筠。
唐乐筠面无表情。
纪霈之侧过头,对上了镇北侯的视线:“怎么,侯爷下不去手!”
他面色青白,眼神冰冷。
“陛下,老臣并非妇人之仁。”镇北侯打个寒颤,脑子清醒了些许,“老臣只是在想,守城时我们必别无选择,攻城怎么办!”
他虽然怕,但到底坚守内心,问出了最想问、此刻也最不该问的问题。
纪霈之道:“朕自有安排。”
自有安排
这二十天内,关于收复珑州时大苍可能会有的小动作,以及大炎如何应对,已经研究多日了,大家群策群力,至今还不是一筹莫展
想打就该早动手,现在人家严阵以待,又有人质做护身符,难度增加了数倍。
粮草见底了,后续供应困难,明年若发生春汛,大炎还是民不聊生。
这都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