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震云被安慰到了,他摩挲着茶杯杯口,沉吟了好一会儿。
“三日定然不成问题,但纪霈之对贵国的动向不可能一无所知,亦不可能没有防备。”
“他若分神对付我大弘,莫大将军就可再攻云州,不是吗。”
“言之有理,一凡考虑过唐乐筠吗!”
“当然,不过她再强也抵不过千军万马。莫大将军,这世上没有绝对完美的计策,端看天时地利人和,老朽昨夜观过星象,灾星过紫微,纪霈之时日无多,经此一战,他必将骂名远扬。届时瑞王联合永宁帝政变,直接要他的命也说不准。他死了,唐乐筠一界女流,再有能耐又能如何!”
这个分析可谓鞭辟入里,莫震云的心彻底稳了下来。
他想,不为自己计,只为子孙计,只要能胜,其他的就随它去吧。
大不了遗臭万年!
……
大战前一晚。
唐乐筠先用异能稳固了纪霈之身体里的毒素,再单独修炼一个大循环。
睁开眼时,纪霈之同时结束,二人四目相对。
烛火从一侧照过来,打在纪霈之脸上,显得颧骨极高,整个人越发瘦削了。
唐乐筠心里疼了一下,抬手在他脸上抚了抚。
她的掌心干燥灼热,微微凸起的茧子虽然坚硬,但让人格外安心。
纪霈之按住她的手,满足地贴实,闭了闭眼睛。
这样的举动不大像纪霈之,但唐乐筠能理解,遂保持这个姿势不动,让其多放纵片刻。
片刻后,纪霈之放开她,主动凑过来,吻住了她的唇。
他们很久没有亲热了。
唐乐筠的脑子空了一下,下意识地逢迎,唇舌瞬间交融……
纪霈之的动作激烈了起来,呼吸也急促了。
“你想做什么”唐乐筠清醒过来,毫不客气地推开纪霈之,“怎么,又想给我一个孩子了!”
纪霈之趴在她的肩头,气喘吁吁地耳语道:“筠筠不想要吗!”
“不想。”唐乐筠毫不留情地把他扒拉下去,捧住他的脸,盯着他的黑幽幽的眼睛质问,“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死,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纪霈之挣脱开,努力调匀呼吸,软软地躺下去,目光空洞地看着床顶的花纹。
坦白说,这场仗打赢的可能性不大,他担心的事情便有很多,比如做为人质的珑州百姓,比如跟他出生入死的手下……
但他最担心的还是唐乐筠,毕竟越强悍的人就越遭人忌惮。
他死后,唐乐筠一定会被瑞王无休止地针对,直到死亡,与其一味退让,不如拼一把,做皇太后——她和他的人,都有这样的实力。
唐乐筠原本想苛责几句,但她忽然想起了妈妈,想起妈妈每次出任务,都会把后事安排一番,两三天就来一次,不厌其烦,就是要确保她能独自活下去。
纪霈之也一样。
她柔声道:“你要相信我,炸/药不会哑火,你想达到的目的都可以达到,绝不会有意外。至于你身体里的毒,其他几味已经去找了,解毒指日可待。”
为了保密,新炸/药没试验过,全凭唐乐筠的经验,其他将领更是一无所知。
是以,整个龙虎军都笼罩在巨大的死亡阴影之下,士气低迷。
纪霈之有不拔之志,但他压力大,内里一样焦灼不安,不过是能装罢了。
唐乐筠想通这一层,便用上了精神力,声线安宁婉转,很有镇定作用。
纪霈之果然被安慰到了,烦闷的心顿觉清亮不少。
他侧过身,与唐乐筠面对面:“我相信你,所以,千万不要辜负我的信任,一定要全须全尾地与我在珑州州府衙门汇合,知道吗!”
唐乐筠继续释放精神力,“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绝不能使用内力。”
“呵~”纪霈之感觉脑子沉沉昏昏的,不自觉地打了个呵欠。
他伸手搂住唐乐筠的肩,往自己身前拢了拢,“我答应,绝对不用内力,不用……我还想和你……呢!”
他呓语着睡着了。
唐乐筠把他的手臂移开,起身把枕头垫到他的脖子下,盖上了被子,揶揄道:“和我干什么,生孩子吗!”
说完,她朝某处张望了一眼……
脸红了。
第182章
十二月,初五,阴天。
黄历说,宜出行、祈福、祭祀,喜位在西南,煞位在西北。
不管准不准,但对大炎有利,对大炎有利,便是对大炎人有利。
是以,即便镇北侯反对纪霈之的决策,认为此战必然惨败,此刻也暗暗生出了些许赢的希冀。
从营帐出来,刚想去纪霈之的大帐,后面便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侯爷!”
“大将军!”
……
顾时和杨晞等人从后面追了上来。
镇北侯应了一声,略一回头,便看清了顾时等人的气色——十几个副将,各个眼袋发黑,面色颓然,丝毫没有作为将领在大战之前应该表现出来的野心和气势。
他心里咯噔一下,张了张嘴,又紧紧地闭上了。
为了这一战,他们曾商议数十次,每次都以‘大炎必败’告终。
如果他说服不了他们,又何必饶舌一番,让大家的心情变得更差呢
就在镇北侯沉思的时候,杨晞从后面到了他近前,“侯爷,就没有办法阻止陛下了吗!”
一干人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他们,眼神里都有无法宣之于口的期待之色。
镇北侯沉声道:“大战在即,莫要乱了军心,小杨大人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当为怀孕的侄媳妇想一想。”
扰乱军心乃是死罪。
杨晞轻叹一声,“多谢侯爷提点,下官明白。”
他也知道,箭在弦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但就是想搏上一搏,哪怕悄悄提上一嘴,也不枉读过的那许多圣贤书。
顾时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小杨大人,多谢!”
杨晞是文官,死战轮不到他,此番强出头,纯粹是为了龙虎军的将士,为了珑州百姓,为了大炎。
杨晞苦笑:“顾将军客气,不过庸人自扰罢了,陛下英明神武,从不打无准备之战,今日必将珑州收到囊中。”
既然改变不了事实,就当振奋士气。
“是啊!”顾时明白他的心意,顺应道,“狭路相逢勇者胜,哀兵必败,我们必须振作起来。”
众人被他点醒了,面色皆是一变。
镇北侯借机劝道:“顾将军所言极是,诸位同僚,拼了不一定死,但不拼一定会死。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家人,这一仗我们都必须拼尽全力。”
……
珑州。
尽管已经明确了大炎的攻城方位,但莫震云依旧听从查班的建议,在东南西北四个关键位置做了重点防守。
城墙上风大,西北风吹在脸上,刀割似的隐隐作痛。
大苍士兵们瑟瑟发抖,一边跺着脚,一边发泄着满腹的牢骚。
“草,明明从南边打,非要咱守着北边。”
“是啊,守什么呢,怕嗷嗷的西北风吹进城吗!”
“哈哈,这话说的,有理!”
“少他娘的啰嗦,不让你们送死还不好吗上面说了,可能有人炸城墙,南边肯定炸不了,必定从防守薄弱的地方下手,都给我仔细着点儿!”
……
当官的发话了,士兵们不敢顶嘴,但纷纷把质疑的目光落在了可供三辆马车并驾齐驱的城墙上——什么火药能炸毁这么厚的城墙,简直痴人说梦
尽管心里不信,但大苍人性格鲁直实在,他们心里骂着,眼睛和手却不敢闲着,各个举着弓箭,趴在箭垛处,认真地观察护城河外的一草一木。
冬季的西北,草木凋零,除了地上蚂蚁看不到,任何大于兔子的动物都无所遁形。
即便护城河上结了厚厚的冰,大炎人也很难越过大苍士兵的弓箭封锁,对城墙造成威胁。
士兵们举了一会儿,手被冻得生疼,便一起收回来,继续叨叨咕咕,骂骂咧咧。
他们敢怠慢,当官的却不敢,双手抄在棉筒子里,抻长了脖子往远处张望。
盏茶的功夫后,黄土漫天的官道上来了一辆人拉的木板拖车。
拉车的人带着一顶棉帽子,身形瘦削,衣着褴褛,后面还跟着三个推车的少年。
珑州城早就封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里只有大苍人进出,从未大炎人自投罗网。
看来来者不善呐!
那当官的如此想着,目光投向更远处。
然而,一座丘陵挡住了他的视线,除了光秃秃的黄土和被过度风化的巨石,什么都看不到。
他森然道:“全体都有了,准备战斗!”
“草,真有不怕死的!”
“啧啧,几个小要饭的能做什么!”
“让你射箭你就射,废什么话,都给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