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的急了,急赤白脸地呵斥了一句。
一干士兵不敢再说,重新趴到墙边,举起了弓箭……
推车前来的正是唐乐筠师徒四人。
他们于卯正出发,绕了大半个珑州城,抵达平安门外。
唐乐筠把车停在平坦处,压下扶手,看向城墙之上,“那查班果然不简单,当真算准了咱们的计划。”
纪霈之说,找道士做炸药这件事,瞒一般人没问题,但瞒过查班很难,此人学富五车,阅历丰富,只要听到风声就一定有所准备。
城墙上约有千名士兵,各个拉满长弓,用黑漆漆的箭镞瞄准了他们。
田江芮很担心:“师父,这么多人,能行吗!”
田江蔚无脑相信自家师父,大喇喇道:“放心,陛下绝不会让师父冒生命险。”
唐乐筠微微一笑,纪霈之是不想她冒险,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而且,于他来说,这次攻城本身就是一场豪赌——筹码便是她和她的新型炸/药。
不过,仅仅是迂回到城墙下,引爆炸/药而已,并不算太难。
她说道:“人们想要多大的利益,就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无论是陛下,还是我。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有,但不一定落到我们头上。”
唐乐筠在告诫他们,没什么是唾手可得的,这次任务极为危险,绝不能有侥幸心理。
三个小子白了脸。
“姐……”唐悦白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你再把计划说一遍。”
这才是一个暗卫应有的素质。
“很好!”唐乐筠很欣慰,“害怕是正常的,但也是最没有意义的。想隔绝害怕情绪,就要把注意力放到对节奏和细节的把控上,越是保持专注,越是反应迅捷,我们就越是能活下来。”
这番话如果在平时讲,三小只未必能深刻理解,但在此时此刻,他们被醍醐灌顶了。
三人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让疯狂跳动的心脏慢下来,凝神细听唐乐筠讲过三遍的行动指南。
……
珑州城南,郊外。
龙虎军呈战斗队形出现在旷野之中,灰突突的一大片棉甲,和黑沉沉的天空连在一起,仿佛整个世界都凝滞了。
纪霈之裹着裘皮大氅,端坐在马背上,专注地看着城墙上下。
城墙上,每一个箭垛口,都有一个光着膀子的老百姓掩护一个大苍士兵——白花花的皮肤挨着黑黢黢的铠甲,颜色对比格外分明。
城墙下,同样光着的数万名老百姓被大苍士兵围在城墙之下,排成数排,形成了一道考验大炎人良心的肉盾。
镇北侯脸色灰败,怒骂道:“畜生,一群畜生!”
顾时偷窥纪霈之一眼,后者面无表情,但手中的如意珠转得飞快。
这说明他的心情并不像表面上这般平静。
只要心里有百姓,就能当个好皇帝吧。
顾时的心绪稳定了一些,他又向后张望片刻,还是没能找到谢仪行。
冯水翔,作为纪霈之的心腹镇守云州,不参加此战理所应当,谢仪行是心腹的心腹,如果他不这里在,是不是说明皇帝真的另有安排
但即便有安排,这些百姓也难逃一死。
而且,以大苍人的残忍,绝不会只有这一批,极可能是死一批来一批。
他正思忖着,镇北侯忽然下马,手拄长剑,单膝跪在纪霈之面前,“陛下,尽管大战在即,但老臣还是要说,不管这一仗能不能赢,陛下都将饱受诟病,望陛下三思!”
以牺牲平民为代价,即便换来了和平,纪霈之也一样会戴上暴君的帽子。
纪霈之目光沉静,“起来吧,如果侯爷不想死在朕手里的话。”
镇北侯迟疑片刻,左手握住剑鞘,右手拔剑,朝自己的脖颈抹了过去。
“叮~”另一柄长剑从镇北侯身后杀到,剑尖在镇北侯的剑尖上一顶一挑,镇北侯手一麻,长剑便飞了出去。
吕游扶起镇北侯,对纪霈之说道:“陛下,属下幸不辱命。”
镇北侯怒不可遏,一张酱色糙脸胀得通红,“老臣不愿沾染大炎百姓的鲜血,恳请陛下成全。”
“朕可以成全你,但现在还不行。”纪霈之丝毫不为所动,他向左右看了看,“还有效仿的吗,如果有,朕将不再阻拦,用你们的鲜血祭旗,待大战结束,定让史官将你们的光辉形象载入史册。”
众将沉默着,回答他的只有战马不安地踱步声。
顾时被这一幕惊得头皮发麻。
他实在想不到,镇北侯会在阵前死谏,更想不到纪霈之会如此凉薄。
“诸位将军。”吕游收到纪霈之的无声指令,替他公布道,“你们应当发现了,谢将军不在此处,娘娘和她的徒弟们也不在。”
唐乐筠是女子,唐悦白等人是孩子,他们不在这里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一干将领面面相觑。
吕游继续说道:“一直以来,我都以替陛下炼丹为名,在附近的镇上研究新式炸药,如今大功告成,谢将军率军在城北埋伏,只等娘娘的爆炸声为号。”
他说得简单,但大家听得明白,谢仪行将从城北攻破珑州,届时里外夹击,大苍人就会顾此失彼。
顾时道:“那是怎样的炸药,真的能炸毁城墙吗!”
一众副将也开了口:
“珑州的城墙是新修的吧。”
“是的,历时五年,去年才完工。”
“炸西边的还成,大苍攻城时破坏了一小部分,时间短,勉强修好也不结实,北边的没被破坏过,很难。”
……
第183章
“轰……”
“轰轰……”
爆炸声打断了众将的议论,一片黑灰色烟尘在珑州西北缓缓腾起,像一条巨大且狰狞的黑龙。
纪霈之眼里的忧色一闪即逝,他勉强勾起唇角,对镇北侯说道:“你看,皇后她做到了。”
镇北侯的脸又红了,但不同于刚刚,他这次是羞的。
他双膝跪地,重重叩首:“陛下果然早有安排,老臣后知后觉,临阵发难,动摇军心,罪不可赦,请陛下重责。”
纪霈之没有理会他,看向珑州城上……
那里已经乱了,一干将领快速聚到城门楼上,片刻后,几名将领下楼,分散在门口左右两侧的城墙上,还有几名则不见了踪影。
城下的大苍士兵慌了,纷纷抬头看着城墙之上,显然在等莫震云的指令。
纪霈之吩咐道:“擂鼓!”
元宝大声传讯:“擂~鼓!”
“擂~鼓!”
“咚,咚,咚……”
鼓声铿锵,战意昂然,每一声都敲在大炎士兵的心弦上。
站在前面的士兵早已瞧见了珑州百姓的惨状,他们都是贫苦出身,目光没有将军们长远,自然就没有将军们的顾虑,怒火熊熊燃烧,号角一响,便潮水般地朝着大苍人杀了过去。
“冲!”
“冲啊~”
……
平安门外。
田江蔚兄弟各举一只铁皮包裹的木盾走在前面,唐乐筠手持铁弩,跟在二人身后。
她后面是唐悦白,少年手里提着两只大瓦罐,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虽然天气寒冷,但他的额头布满了细汗。
“草,又来了,又来了!”
“射!他娘的,快点射啊!”
“霹雳火球呢,放!赶紧放!”
……
大苍士兵们叫嚷着发动攻击,羽箭雨点般的朝唐乐筠四人扑过来,却被两只硕大的木盾严严实实的挡在半臂之外。
鼻尖传来了些微的火药味。
唐乐筠道:“你俩让开!小白向右!”
田家兄弟往左右各迈一小步,露出中间的唐乐筠。
唐乐筠举起铁弩,用精神力锁定飞来的两只霹雳火球,勾动机关,连射八支铁箭,每四支拦截一枚火球,让它们在五丈开外爆开。
“嗖~”一枚羽箭带着风声朝唐乐筠的面门而来。
“姐!”唐悦白短而促地惊呼一声。
唐乐筠身形一闪,羽箭擦着耳朵飞过,带走了一小块肉皮。
温热的血顺着左脸颊流下来……
唐乐筠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一把,放下铁弩,催促田家兄弟继续前进。
趁大苍士兵递箭装填的空当,四人加快脚步,蹿出去三丈有余,再停下脚步,以同样手段应对下一波攻击。
如此往复,四人很快到了护城河。
城墙上的某个大苍士兵如梦初醒:“快炸护城河,不能让他们过河。”
“火炮,把火炮拖过来!”
“箭垛太高了!”
“拿锤子来,砸,把箭垛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