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事外人很难得知,如果知道了,就可说明瑞王在凤栖宫安插了人手。
瑞王此时说出来,是递给纪霈之的一支橄榄枝。
纪霈之接了,彼此间就算有了默契,如果不接,再见可能就是敌人。
纪霈之道:“五哥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他被蓝皇后的人暗杀,永宁帝无动于衷,但他反手杀了蓝将军,永宁帝查都不查便削了他的郡王爵,邵昌文顺势将太子案的主谋落到了他头上。
他被朝廷通缉,瑞王冒险相见,所求定然不小。
瑞王道:“九弟,边关告急,京城正处在巨大的危机之中……”
纪霈之打断他的话,“五哥,讲重点。”
瑞王道:“我想杀邵昌文,太子案我会想办法替你昭雪。”
纪霈之的核桃转了一圈,发出“嘎吱”一声,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瑞王:“太子死了,我逃了,如今邵昌文又死了,岂不是更加坐实了我是主谋!”
瑞王解释道:“顾七杀过他两次,都没能要那狗贼的性命,所以五哥昏头了,以为你会有办法。”
邵昌文这段时间遭遇过两次暗杀,一次是太子遇刺的第二天早上,另一次是大前天,上朝的路上。
邵昌文身边至少有三个大高手暗中保护,如果准备不充足,失败就是必然。
纪霈之看向薛焕,“三表哥,你去找一趟管事,把午饭安排一下。”
其实,安排午饭向来由元宝做,但他接下来的话,不适合薛焕在场。
薛焕大概是明白的,朝瑞王和顾时点点头,起身出去了。
“我的确有办法。”纪霈之转动着核桃,“如果你承诺,将来不干涉我杀死老畜生和蓝贱人,不动薛家,我就帮你做这一票。”
瑞王有野心,他要求纪霈之杀邵昌文,就是想上位,一个未来的皇帝绝不会允许弑父这样的大不孝罪名落到自己头上。
纪霈之不在意,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但薛焕和薛家人还要活很久。
瑞王平静地和顾时对视一眼,显然对他的要求毫不意外,甚至没有惺惺作态,“成交!”
纪霈之哂笑一声,“呵~”
瑞王知道纪霈之在笑什么,他没有解释,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只道:“我们两次未成,邵老贼加强了防范,九弟一定要小心应对。”
纪霈之道:“我心里有数。”
……
午饭后,瑞王和顾时走了。
薛焕担忧地说道:“表弟,我能猜到你和瑞王的交易,但你要知道,江湖人讲义气,帝王从来不讲。”
纪霈之道:“有顾时在,你们也是表兄弟,且关系向来不错,只要他不死,薛家就不会有事,其他的你不用担心。”
薛焕叹了一声,“表弟,你就没想过,你未必会死吗!”
纪霈之道:“首先,我的毒无解,我清楚我的身体状况;其次,如果我能活下去,那个位置只能是我的。”
他受够了任人宰割的日子,哪怕全天下人站出来反对,他也依然要坐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
薛焕:“……”
……
未时初,唐悦**神抖擞地进了药铺,朝书案后做药的唐乐筠招招手,“姐,我上学去啦。”
唐乐筠道:“路上小心。”
“嗯。”唐悦白答应一声出了门。
他刚要下台阶,就见三个妇人从官道对面走过来。
其中一个鼻尖下长着大黑痦子的年轻妇人问道:“小兄弟,邓翠翠在不在啊!”
唐悦白愣了一下,又笑了笑:“不在,她晚一点来,你们有事!”
另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说道:“我们是她娘家人,过来看看她。”
唐悦白回头,与唐乐筠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他呐呐道:“你们不是把她赶出来了吗!”
先前说话的年轻妇人道:“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再说了,我们那也是为了她好。”
唐悦白道:“把一个孕妇赶……”
“好啦!”唐乐筠道,“小弟,你去上学吧,翠翠姐的事你管不了。”
邓翠翠姓邓,她肚子里的孩子姓马,从伦理关系上讲,他们姐弟做不了她的主。
“姐……”唐悦白迟疑着,“我们……”
唐乐筠道:“你去吧,我知道怎么做。”
唐悦白还是没去,而是进了屋,小声道:“姐,她们未必心怀歹意。”
唐乐筠塞上瓶塞,放到抽屉里,“说的也是,你去请个假,快一点回来。”
现实中的功课,比书本上的‘之乎者也’生动有趣多了。
唐悦白答应一声,撒丫子跑了。
唐乐筠继续往小瓷瓶里倒金疮药。
三个妇人进了铺子,她们先把屋里的陈设打量一番,这才朝唐乐筠走了过来。
老妇人先开口:“姑娘,我是邓翠翠的娘。”
她不到五十岁,身体壮实,头发乌黑,丝毫不见老态,就是衣服旧了些,补丁摞补丁的。
唐乐筠道:“翠翠姐不在,你可以在长椅上坐着等她。”
翠翠娘似乎有些意外,她看看左右两个儿媳妇,又道:“我们……”
唐乐筠把剩下的药装在另一只瓶子里,“我当初只是可怜翠翠姐,给她一口饭吃,并没有雇她做长工或短工,所以,她不但赚不到银钱,还欠了我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翠翠娘惊讶极了,“她是不是疯了!”
“娘!”梳着圆髻的中年妇人拉了她一把,“我听说翠翠租房子了,不然没地方住。”
翠翠娘道:“药铺这么大地方,她住哪儿不行,非要花那个冤枉钱!”
“娘!”两个妇人一起喊了一声,夹着她就往外走,“我们出去说。”
三人走到台阶下面,自以为很小声,但唐乐筠把每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
“娘,咱来是和好的,不是吵架的。”
“就是啊,她不在铺子里住,肯定是人家不想让她住。”
“对,人马永福说了,那丫头的弟弟会武艺,咱可千万别得罪了人家。”
“咱先把人哄好了,以后才能借上劲呢。”
“是是是,我是急糊涂了。万一人家把她赶出来,咱就啥都指望不上了。”
……
翠翠娘冷静了,三个人没进来,坐在台阶上守着邓翠翠。
邓翠翠做了一上午药,身体疲累,午睡时间长,未时过半才来铺子。
还没过马路,就见三个熟人在台阶上站了起来。
她转身就走。
“翠翠。”她娘大叫一声,“你给我站住。”
邓翠翠哆嗦一下,到底停住了脚步。
“二妹,我们特地过来看你,你咋连个招呼都不打,转身就跑呢。”
“是啊二姐,爹娘都很惦记你,要不是地里活计多,爹和大哥他们也一起来了。”
“翠翠,娘对不住你,你快过来,让娘看看你。”
……
不少路人看了过来,邓翠翠不想闹大,到底过了马路。
恰好,唐悦白也背着书箱回来了,他急三火四地把书箱放在唐乐筠身后,起身趴在窗上听壁脚。
“马永福让你们来的!”
“他说你怀孕了,是他的种,只要生男孩,马家就还要你。”
“我知道,如果生女孩他就不要我了,你们呢,你们怎么想,要接我回家待产吗!”
三个妇人一起沉默了。
邓翠翠绕开她们,“回去吧,我在这里有吃有喝饿不死,就是一个大钱都赚不到,甭指望我了,我啥也给不了你们。”
三个妇人犹豫片刻,到底又跟上来了。
邓翠翠不理她们,搬来凳子,坐下开始干活。
她的弟妹谄笑着走过来,“唐掌柜,你这还要人不,你这活我男人也能干,包吃就行,我们也不住。”
唐乐筠道:“抱歉,我家活少,不雇人。”
她弟妹又道:“现在世道乱了,家里没有个男劳力怎么成,我男人……”
唐乐筠有些不耐,右手拿起一支毛笔,纤细的大拇指在上面轻轻一压,毛笔就在顶端一寸左右之处折断了,断口整整齐齐。
“我家真不需要男劳力。”她非常有诚意地说道,“如果翠翠姐想要照顾家人,不妨回家照顾,我这里是药铺,不是善堂。”
邓翠翠尖声道:“筠筠,我连我自己都养不起,怎么可能养他们!”
唐乐筠看向翠翠娘:“你们都听见了吧。”
“听见了听见了。”翠翠娘赔着笑脸,“唐姑娘这是干什么,翠翠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就是担心她,和她嫂子过来看看,看看她过得好不好,是不是真怀孕了。”
邓翠翠的大嫂子也道:“是啊,唐姑娘。你没生过孩子,当娘的到啥时候都惦记自家闺女。再说了,翠翠头回怀孕,啥也不懂,我们经常过来看看,也能照顾一二不是!”
唐悦白闻言点了点头。
唐乐筠看向邓翠翠,后者的眼睛湿润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来,砸在了书案上。
她说道:“说得倒是入情入理。所以,丑话说在前面,你们来看翠翠姐我不管,但我不喜欢你们打扰我干活,这个要求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