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霈之微微摇头,“流民势头很猛,训练有素,不知是谁的人马。宫里情况不明,白管家去打听了。”
“难怪你回来得这么快。”薛焕站起身,焦躁地踱了两步,“如果是齐王和瑞王还好,换做其他人,只怕更是要天下大乱了。表弟,如果邵家叔侄解决得不利索怎么办!”
“没办法。”纪霈之面无表情,“他们会在洪安自立为王,联手大弘侵占大炎土地。”
薛焕道:“大炎四分五裂,你我岂不是成了罪人!”
纪霈之笑了,“罪人是邵家人,与你我何干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总比被邵昌文一锅端了的好。”
薛焕绕着八仙桌走了几圈,又道:“如果齐王成了怎么办!”
纪霈之道:“我说过,我只担心老畜生被别人杀了,其他的与我无关。”
薛焕忧心忡忡,“那位有大太监王有福护卫,蓝皇后的身手也可一战,逃出来问题不大。”
他现在很矛盾,一方面担心永宁帝死在别人手里,纪霈之抱憾终身;另一方面又担心永宁帝逃了,组织大军卷土重来,如果让他重新掌握朝纲,纪霈之和薛家必将永无宁日。
另外,无论如何,大炎都更加混乱了,灾民得不到救济,边关危急,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死去。
纪霈之被他转得心烦意乱,蹙着眉头说道:“你的担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薛焕明白这个道理,他勉强自己坐了下来,问道:“你就不担心吗!”
纪霈之道:“担心无用。我现在只想一个问题,救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救你的人”薛焕吓了一跳,“到底怎么回事!”
纪霈之朝元宝抬了抬下巴,“你讲讲。”
元宝早就忍不住了,接到指令,立刻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薛焕听得直咋舌,“戴斗笠,还蒙了面巾,严严实实,这是不是说明你们认识!”
纪霈之道:“我也这么想,但我确实没见过那种武功路数。他的剑窄、薄、短,极为罕见,武器和招数一样,都自成一派,且内力深厚。”
“自成一派”薛焕惊讶极了,“那岁数一定不小了吧。”
纪霈之道:“我也这样想过,可令人奇怪的是,他的身形没有丝毫暮气,反应迅捷得可怕,完全不像中老年人。”
薛焕不明白,“内力深厚,年纪却不大,这也太奇怪了吧。”
“就是很……”纪霈之的‘奇怪’二字没能说出口。
他忽然想到了唐乐筠,她也是一个满身谜团的人,而且,她似乎对他的这一场硬仗早有预料。
薛焕问:“你想到谁了!”
纪霈之道:“唐掌柜。”
元宝忍不住“啊”了一声。
薛焕道:“她若有如此武功,唐家岂会放她出来。”
元宝也道:“如果是她,她手上至少有好几条人命。”
但唐乐筠身家背景清白干净。
纪霈之道:“但除了她,我想不到别人……罢了,不管是谁,他都是友非敌。”
“咚咚!”常振业敲门进来了,三人的讨论到此为止。
常振业道:“东家,流民来了。”
薛焕又站了起来,“多少人。”
常振业道:“总共二三百,正在前门围攻,问题不大。”
薛焕道:“不过是些饿极了的老百姓,吓唬吓唬行了。”
常振业不敢答应,只看着纪霈之。
纪霈之瞥了薛焕一眼。
薛焕哀求地看着他。
“妇人之仁。”纪霈之也起了身,“走吧,看看去。”
薛焕松了口气,暗道,我是妇人之仁,你小子也并非无可救药。
一干人从夹竹桃园出去,右拐,进入一条专供莳花院内部人员行走的夹道,由此穿过偌大的园区,进入前面主楼,从楼梯上到了最顶层。
流民的喊叫声震耳欲聋。
“冲进去。”
“里面什么吃的都有!”
“撞啊,撞开它!”
“咣咣咣……”
常振业打开窗户,气沉丹田,说道:“诸位,这里是有钱,但你们有命抢没命花,都散了吧。”
他这番话声音不算大,但足以穿透那片声浪,传到大多数人的耳朵里。
流民们冷静了,撞门声也停止了。
片刻后,后面有一男子喊道:“怕他干逑,冲进去,冲进去就有吃的了。”
“就是,冲,快冲!”
“咣咣咣……”
纪霈之冷笑一声,“有些时候,不见血是不行的。”
薛焕道:“见血可以,要命就算了吧。”
“呵呵~”常振业尴尬地笑了两声,“三爷说的是,在下试试。”
他从袖子里摸出两粒算盘珠子,一把甩了出去,一颗向南,一颗向东南……
旋即,有两个人捂着鼻子发出两声惨叫。
元宝眼力不错,看清了受伤的二人,正是方才鼓动流民继续撞门的人。
他说道:“就是他们,好手段!”
那二人的惨叫引来了周围人的关注,大概是有人询问,受伤男子捂着鲜血长流的鼻子指了指敞开的窗户。
“我再出手,必定死人,你们可以试试。”常振业又开了口,“楼上弓手准备。”
“我草你二大爷!”受伤男子咒骂一句,转身就走。
其他人也怕了,呼啦啦跑了二三十个。
这时,大门前有人喊道:“加把劲儿,门马上就开了。”
不等常振业安排,楼上射下一排羽箭,瞬间倒下去十几个。
凄厉的惨叫声击溃了流民们的侥幸心理,二三百人做鸟兽散。
常振业道:“三爷放心,还是留手了的,马上安排救助。”
薛焕松了口气,长揖一礼,“常掌柜仗义。”
常振业见纪霈之没有反对之意,说道:“不瞒三爷,我也是苦出身,了解他们的难处。”
楼梯上有了轻巧的脚步声。
常振业道:“听起来像是白管家回来了。”
“阿弥陀佛。”薛焕念了句佛号,满怀期待地看向门口。
纪霈之没有转身,目光依然落在斜对面的酒楼上,流民在**,妇人和掌柜绝望的哭声和饥饿的流民们发出的一样悲惨。
“东家。”白管家果然进来了。
纪霈之还是没回头,但手里的如意珠停止了转动,“情况如何!”
“那位和蓝贱人还活着。”白管家知道纪霈之想听什么,直接给出了答案,“玄衣卫和禁军合力杀退同袍义社组织的流民大军,齐王和瑞王一起接管乾坤宫,具体情况不得而知。”
纪霈之了然一笑,“如此甚好,只是……”
薛焕想起了他之前推断的一种可能性——他说,邵昌文准备多年,势必要吓破老畜生的胆,流民若是他的人,数量一定不小,瑞王和齐王能掌控的武力太少,未必是其对手,合二为一才有胜算。只是,二人都想做大,朝廷即便进入表面的和谐,也会陷入严酷的党争之中,加上国库空虚,流民难以安抚,京城治安尚可维持,但京外一定会陷入混乱。
他竟然全都说对了。
“东家。”常振业问,“只是什么!”
纪霈之道:“没什么,人各有命。”
他不具备掌控别人命运的能力,便不必为任何人的生死惋惜,现在端看瑞王和齐王能否力挽狂澜。
至于那永宁帝老畜生的命,不急,他曾经历过的黑暗,老畜生都要尝试一下。
……
唐乐筠去了唐指挥使家,轻车熟路地摸进了指挥使太太的东厢房里。
这是间杂物房,平时少有人来。
唐乐筠刚在罗汉床上打了个盹,就被慌里慌张的报信人惊醒了。
“太太太太,老爷让人传话,叛军已被赶出皇宫,玄衣卫和禁军正在清理流民。”
“太好了,老天保佑,佛祖保佑!老太太知道消息了吗!”
“知道了,大姑娘就守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呢。”
……
玄衣卫和禁军。
唐乐筠抓住了重点,唐家和瑞王联手,玄衣卫代表的是瑞王,那么禁军呢也是瑞王吗齐王怎么样了
她不记得这一部分剧情了,必须搞搞清楚。
等院子里恢复平静,唐乐筠从东厢房溜出来,打算沿夹道去正院。
进去没走几步,前面就有了淅淅索索的脚步声。
唐乐筠无处躲藏,便扒上墙头,横着躺在上面,屏住呼吸——墙高一丈,只要不抬头,就看不到她。
脚步声进了夹道。
唐乐筠微微探头,就看见唐乐音带着立冬和立春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