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乐筠问:“白管家知道!”
她其实无所谓,不管蓝皇后是怎样的人,她都有办法摆脱,但如果可以知己知彼,有所准备,总好过一头雾水。
白管家道:“小人知之甚深。”
唐乐筠道:“那就多谢白管家了。”
……
原身没进过宫,唐乐筠便也没进过。
大概是末世时见多了大自然带来的各种奇迹,也大概是唐乐筠对这个时代的奢靡知之甚少,壮观威严的皇宫在她眼里平平无奇。
一路用心记下路径,以及标志性建筑,很快就到了凤栖宫。
红色的宫门紧闭着。
引唐乐筠过来的小太监敲开门,进去交涉几句,回来只说了“等着吧”三个字,就自顾自地走了。
这是妥妥的下马威。
唐乐筠笑了笑……
白管家说,纪霈之交代过,如果蓝皇后存心晾着她,她的觐见之旅基本上就没有性命之忧。
但没有性命之忧,不等于不会中慢性毒药,饮食上仍需小心。
等了不到一刻钟,太阳升起来了,温暖的光线让冰冷的宫墙黛瓦有了温度。
顺便,唐乐筠的耐心也多了几分。
她觉得,既然蓝皇后开启了这种模式,就不会轻易放弃,索性靠在宫墙上,开始站立式练功。
这一练就是两个大周天,直到一群太监宫女拎着一个个食盒过来,紧闭的凤栖宫宫门才总算打开了,里面出来一个五官较为平凡的大宫女。
她福了福,对唐乐筠说道:“皇后娘娘有请,王妃娘娘请跟我来。”
唐乐筠颔首:“有劳。”
二人穿过门洞,从西侧回廊绕过去,在正殿门口停了下来。
大宫女进去请示一番,很快折返回来,将唐乐筠带到了西配殿。
蓝皇后正在打理兰花——雕工精湛的多层花架上摆着十几盆兰花,其中有六盆开得正盛,窈窕的叶,娇嫩的花,浅淡的绿意,每一盆都仙姿渺渺。
唐乐筠见她没有回头的意思,就知道对自己的折辱还不算完,便规规矩矩地问候一声,跪在了锦垫上。
因为不知道要跪多久,她干脆研习起百花门的毒药来——若是将来能用到蓝皇后身上,也算她求仁得仁了。
饭菜摆好了。
蓝皇后放下莳花工具,净了手,在八仙桌旁坐定,总算把目光落到唐乐筠身上了。
唐乐筠穿着大红色妆花宽袖褙子,搭配浅粉色素面襦裙,脸上施了厚厚的脂粉,柳眉画得高挑,因为眼皮低垂着,只看得见两片密密的睫毛,口脂殷红……
美则美矣,但像极了画上的人,不灵动,不鲜活。
蓝皇后道:“你抬起头。”
唐乐筠学习时向来专注,反应好一会儿才知道蓝皇后同她说话了,这才抬起眼,看了蓝皇后一眼。
蓝皇后很美,尽管人到中年,脸上的肌肉有了向下走的态势,但五官的底子还在,身材还在,且有着年轻人无法匹敌的气度和风情。
唐乐筠看的这一眼不算短,可谓目光坚定地与蓝皇后对视了一瞬。
白管家转述过纪霈之的话,蓝贱人不喜欢太软弱的人,但太强又让她没有安全感,这个尺度要拿捏好。
她不知道什么叫拿捏得刚好,便用以往对付精神类的丧尸的经验对付蓝皇后——力争没有太多的眼神交流,但又不能让其觉得她怕了。
进宫的人就没有不紧张的——唐乐筠的迟钝对于久居深宫的人来说只有这一种解释。
之后的对视,又可以理解为对皇后娘娘的好奇。
蓝皇后脸上有了笑意,对一旁的老嬷嬷说道:“比起老九,这孩子简直乖巧极了。”
乖巧。
唐乐筠做梦也没想到,这样的标签还能用在自己身上。
她垂下眸子,抿着唇笑了笑。
那老嬷嬷说道:“娘娘所言极是。”
蓝皇后道:“这么乖巧的孩子,却非要开药铺,为什么呢!”
唐乐筠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只是觉得在生云镇住得无聊,正好家里有铺子,便操办了起来……总归可以多认识些人吧。”
最后一句是她深思熟虑过的,可以应和生云镇的流言,以及纪霈之说的,与她有私情的说法。
蓝皇后唇边的笑意加大了,她说道:“果然有些心计,只可惜所遇非人。”
这话就太直白了。
唐乐筠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但蓝皇后没有让她回答的意思,继续说道:“端王妃,你可知端王七岁时,眼睁睁地看着他母亲自尽,八岁时便亲手杀了五个人。”
唐乐筠当然知道这些事,而且还知道为什么,所以,要装大惊失色是件很难的事。
但她此时还跪着,胳膊一软,身子略略一歪,眼睛一瞪,便足以表达震惊的心情了吧。
顺便,再与蓝皇后对视一下,稍微用精神力施加一点影响,她便听到蓝皇后说出了“起来吧”三个字。
她谢了恩,站了起来。
蓝皇后拿起了筷子,“女子做了儿媳,就没有在娘家那么自在了,今日本宫就享一享做婆婆的福……”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听门外的大太监拖着长音说道:“皇上驾到……”
蓝皇后神色一变,立刻警惕告地看了唐乐筠一眼。
第77章
遭了,昏君居然来了!
唐乐筠刚转过这个念头,永宁帝便进来了,她不得不和其他宫女嬷嬷一起跪地相迎。
西配殿铺着厚厚的深红色地衣,柔软且有弹性,对膝盖非常友好。
但跪天跪地跪父母,谁要跪一个昏君
唐乐筠真的要烦死了。
她用余光瞄着两双不断移动的锦鞋,认真地听着帝后二人的对话。
“皇上用午饭了吗!”
“刚用完,听说端王妃来了,朕便过来看一看新妇,就是她吧!”
“是她。臣妾刚刚问她,为什么要开药铺,皇上猜猜她是怎么说的!”
“朕猜不到,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无聊,想多认识几个人,呵呵呵……”
二人走近了,两双完美无暇的鞋子停在唐乐筠眼前——一双用玄色丝线遍绣云纹,另一双鞋尖上绣着真假难辨的兰花。
唐乐筠忽然想起在末世时,基地大高手逼着普通人跪地擦皮鞋的情景,十根手指不由自主地抠到了地衣里。
“端王妃,你抬头,让朕瞧瞧你。”永宁帝黏腻的、中气不足的声音在她头顶响了起来。
唐乐筠不得不抬起头,目光直视永宁帝……
“大胆!”蓝皇后大声呵斥,“皇上乃是万金之体,岂是你这村妇可以直视的!”
唐乐筠故作惊恐,猛地向后一缩,避开了永宁帝肥硕的大手。
永宁帝本想捏她下巴,此时忽然落空,脸色陡然难看了起来。
他斜睨着蓝皇后,“吓朕一跳,皇后何必如此粗鲁!”
蓝皇后出身江湖,已故太后只要说起她,就会用‘粗鲁’二字形容,导致她对这个词深恶痛绝。
如果是以往,她便忍了。
但现在不同,朝政完全被齐王和瑞王把持,永宁帝没有丁点儿实权,她再不想忍气吞声。
她不客气地反驳道:“皇上,臣妾的确粗鲁,但皇上不妨想想,端王正在前往大弘的路上,一旦出什么事,臣妾担心他会引着大弘的军队长驱直入。”
“平身吧。”永宁帝无话可说,冷哼一声,迈步往八仙桌的方向去了。
唐乐筠站了起来。
蓝皇后在永宁帝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缓和了态度,“皇上,这孩子的出身是低了点,但性子活泼,和端王很合适。”
永宁帝道:“合适什么,那孽障就不配有女人。”
蓝皇后哂笑,又问唐乐筠:“端王妃,你觉得端王此人如何!”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如果唐乐筠说端王的好话,就会引起帝后对她的“重视”;如果说端王的坏话,就会传到他的耳朵里,毕竟,这宫里到处都是纪霈之的眼线。
帝后虽然没有实权,但他们还是皇室的吉祥物,想杀她仅仅是一句话的事。
唐乐筠不敢思考太久,说道:“回禀皇上、皇后娘娘,臣妾与端王见面不多,对他的了解多是市井之言。”
永宁帝问:“老百姓是怎么说的!”
唐乐筠道:“他要病死了。”
蓝皇后也问:“你不是懂医吗,他的身体到底怎样!”
唐乐筠道:“依臣妾愚见,命不久矣。”
永宁帝奇道:“朕不明白,他一个垂死之人,你看中他哪一点了!”
唐乐筠沉默片刻:“皇上,臣妾被唐家送回乡下,没有父母,没有亲戚,在婚事上可选择的人不多。而且,我和唐家姊妹闹了些小矛盾,一直憋着一口气,对于我来说,端王正合适。”
这是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几乎无懈可击。
“哈哈哈……”永宁帝大笑几声,“如此说来,将死之人娶乡野村妇,你们确实有几分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