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老太答:“你说敏敏啊,就这,那几间屋子都是姜家的。”
几人看向中央的正屋,姜敏考上大学后,罗小薇也找人来修缮过一遍,人家工匠知道姜敏考上了北大,都说不要钱,免费帮工,过来沾沾喜气,于是只花了材料钱,包了师傅们的饭菜,给她家修了屋顶屋檐窗户,外面需要粉刷的,也都刷了一遍漆,围栏也加固了,墙上贴了大红对联,门口还摆着新鲜的盆栽云松,颇有几分古色古香气派人家的味道。
盘东梅脱口而出:“好气派啊!”
“那当然了。”葛老太知晓他们是外地来的,于是嘴上便吹嘘起来,“咱们这院子可是正院,是整个四合院最气派的院子,喏,这个正屋,以前都是官老爷太太的住的房间,那边东厢房,儿子住的,我家这边西厢房,闺女住着的,其他地方,那都是下人住的……”
“后面还有很大一片地的,我们这院子后院大,那边还有一排倒座房。”
葛老太领着他们沿着游廊又去后院逛了一圈,一边说一边显摆,说着这院子以前多么多么辉煌,脸上流露出自傲的表情。
她们自己在城里住着大杂院,还挺自卑的,t盼着搬去楼房住,而面对外地人,又先摆起了院子的历史,说过去是什么“高门大户”才配住这里,好像这么说着,自己也变成了高门大户。
“这边到头了。”葛老太领着他们从后门口出去,来到另外的胡同儿,又沿着原路返回去,她走在最前头,话匣子就没停下来,“你们都是来读大学的?人才啊,人才。”
秦建宗走在最后面,路过后院时,他发现有一家敞开着门,里面的小茶几上,光明正大放着一块手表,他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他,轻飘飘来了个顺手牵羊。
重新回到院子里,罗小薇不在家,姜诚平回来了,姜雪这会儿已经开学了,在上课,葛老太用手语告诉姜诚平:“这是你家的客人,来找你姐的,是她下乡当知青时认识的朋友。”
姜诚平听说是姐姐的朋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邀请人进家里来喝茶,又去前面花了两毛钱求周大爷帮他出门打个电话叫姐姐姜敏回家。
另一头的姜敏接了电话,便说赶回去,张骁骑车送她过来。
她还没进院子,在外面就听见了里面的吵闹声。
“就是他偷的!不是他还能有谁啊?今儿个就他们这些外人进了咱院子,也没别人,难不成我这手表还能不翼而飞?”
“我记着就放在茶桌上,就那么一眨眼不见了!不是他们偷的还能是谁偷的,我看就是他偷的!”
姜敏和张骁进去,就见孙大妈的儿子孙晓翔指着盘春亮,说他偷了自己的手表,“你连双鞋的都穿不起,偷我这块旧手表,够你吃一年的饭,亏你还是大学生呢,吃牢饭去吧。”
孙晓翔手上那块表是他爸结婚时候的旧表,当时也要一百多块钱,放了这么多年,修修补补,又换了表带,留给孙晓翔用,他还挺嫌弃的,是块旧手表,给他随手搁在茶桌上,结果就被人偷了。
再怎么旧的手表,这也是值钱的啊!一块新手表起码一两百,他这旧手表也能卖个几十块,艹,他被人偷了几十块!
孙晓翔那是越想越气,自家一块破手表,放在自己家里,还能被人给偷了,他们这院子里没这样的人,不是院子里的人,只能是外人,而今天的外人,就是这一伙来找姜敏的乡下人。
他受不了被人占自家的便宜,立刻找上门来对质,见盘春亮穿得寒酸,他冷嘲热讽几句,两人立刻起了口角,孙晓翔认定是穿着最寒酸的盘春亮偷了他的手表。
“怎么了?”姜敏和张骁走进来。
孙晓翔大声道:“姜敏,你今天得给我一个交代,你家来的客人偷东西,偷了我的手表,他要是不赔给我,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什么不要脸的玩意,还大学生呢,你妈知道你考上大学就来城里偷东西吗?啊!”
姜敏瞪他一眼:“你积点嘴德,嘴巴放干净点,盘春亮他不是那样的人。”
“哦?他不是那样的人,那我的手表谁偷的?就他们进了咱们院!葛老太都能作证,就他们来了咱们院,我的手表就被偷了,上哪去都是我有理!”
“我没偷他的东西。”盘春亮握紧了拳头,他咬紧牙关,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地方,却偏偏要硬生生挨眼前这家伙的势利眼。
“盘春亮,我知道你缺钱,来的时候,你说你和妹妹都没有伙食费……如果你真那么缺钱,你可以跟我借……”秦建宗在这时候开口劝他,“我真不知道你家这么困难,如果你真的拿了,你把手表还给他,这件事就完了。”
盘春亮坚持道:“我没偷!”
秦建宗:“你刚才一个人出去了一趟。”
“我是去看姜知青回来了没有!”
张骁半眯着眼睛,审视了一会儿秦建宗说话的表情,他觉得有点意思。
“你看!就连他同伴都说他有嫌疑,不是他还能是谁?”
秦建宗此时又开口道:“要不这样吧,同志,你丢了一块手表,我把我手上这块手表赔给你,咱们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孙晓翔愣住了,其他人也都愣住了,孙晓翔不可思议看着他手上那块八成新的手表,嘴角向上一勾,一表换一表,怎么也不亏啊。
“那行,看来你们这群乡下人里,也有品德高尚的一位好同志,不跟有些人似的,品德低劣,令人发指。”
盘东梅连忙道:“这不行啊,秦建宗,怎么能用你的表去赔。”
“是啊,不能这样,秦建宗,你别傻,这又不是你偷的。”
秦建宗摇头道:“不管今天是谁偷的,就用我的表来赔,咱们是一同来的,不能让人觉得就咱们乡下人都是小偷儿。”
“就是。”孙晓翔瞪向盘春亮:“听见了吗?小偷!”
“等等——”姜敏皱眉道:“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解决了,孙晓翔,这绝不是盘春亮偷的……你说你的手表被偷了,你家有鞋印吗?”
孙晓翔摇头:“没有。”
“他穿着草鞋,走路都带泥,你看,那是他走过的地方,你家要是没有泥,他还能飞进去偷了你的手表。”
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一愣,目光齐刷刷看向盘春亮的脚,他就是一双破破烂烂的草鞋,又脏,又沾着泥,他们都从湿地上走过,就他的鞋最明显。
孙晓翔此时早就不想找偷窃的人,“我管他是谁偷的,肯定是这群人中某一个偷的,不是他,就是他妹妹,都是一脸的穷酸样。”
“除了这位好同志,别的我都不信,你把手表给我,事情就算了结,同志,你姓什么?咱们以后当朋友,等会儿你来我家吃饭,我让我妈招待你。”
“不用,你也太客气了,都是我们的错,才害得你家丢东西。”秦建宗解下腕上的手表,递给眼前的孙晓翔。
孙晓翔正要去拿,中途却被人截了胡,他瞪大了眼睛,手表被一米九的张骁夺走了。
张骁比这一群人都要高大半个头,甚至一个头,就连姜敏都只到他的肩膀处,其他的姑娘更要矮,见了他都跟见了巨人一样。
他伸手拿走东西,就跟玩儿似的。
“你你你——你干嘛。”孙晓翔不敢招惹张骁,生怕被他揍一顿。
“没干嘛。”张骁走到秦建宗的身边,淡淡道:“拿出来。”
秦建宗心头一颤:“你什么意思?”
“说你神经病啊,自己偷了东西,又赔自己的手表,你演这么一出戏为了什么?为了你’高尚‘的品德,还是为了上他家再多捞些东西?”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哗然。
秦建宗更是大叫道:“你才是个疯子,你说我偷了手表,你有没有搞错,我有这么一块新手表,我还需要偷手表?我有病吗我。”
“要不你来搜我的口袋,你搜我的包……你搜的到我头拿下来给你踢,要是没搜到,你跪下来给我道个歉!”
孙晓翔脸都绿了,他即将到手的新手表啊:“你……你们别闹了,手表给我就算了,我不追究了。”
就在下一秒,秦建宗的脸也绿了,他发现张骁直接把他拎了起来,晃了晃——这男人把他晃了晃!
别说是他傻了,其他人也都给看傻了。
“果然在这里。”张骁屈膝踢向他的裤裆,秦建宗惨叫了一声,张骁把人扔到地上,一脸嫌弃道:“藏在他裤裆里。”
盘春亮这时不顾其他人,上前来掏秦建宗的裤裆,果然掏出来了一块旧表,其他围观的人更傻了。
当众掏裤裆……裤裆还真给掏出来了一块表。
孙晓翔人都要疯了,他他他他的表,上面还沾着毛!他脸上是绿了又青,青了又绿。
第57章
被当众掏裤裆的秦建宗脸也绿了,再看看周围人一个个吃惊的表情,他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冲上去。
“秦建宗,原来你才是小偷儿!”
“这家伙精神有问题,偷了东西,又给他手表……他想嫁祸!”
“春亮那么耿直的一个人,知道他给了手表解决问题,将来肯定要赔给他一块手表……他稳赚不赔还获得好名声。”
秦建宗脸上血色尽失,没错,他就是嫉妒盘春亮考得比他好,读更好的大学,还认识城里的朋友,凭什么?凭什么他这样的乡下泥腿子能得到漂亮女知青的垂青,人还给他寄复习材料。他家里费了那么多钱,专门请老师补课了一个月,花了三位数打底,他盘春亮一毛钱不花还考得比他好!
见到人家里的手表,秦建宗鬼使神差摸了去,平白捡几十块钱,不要白不要,哪怕被t人发现了,他也不怂,顺势赖到盘春亮身上去,祸害他的名声,拔高自己的德行,一举两得。
张骁将手表往他身上砸了过去,秦建宗拿起手表,他什么都不顾了,拎着自己的行李便往外逃。
孙晓翔连忙去追他:“你把表给我,你把我的表还给我,你这个偷表贼!”
秦建宗跑得飞快,孙晓翔这个空手去的愣是没追到,又空着手回来了,一看院子地上那块沾了毛的手表,他的脸色绿了又绿,都不知道该怪谁。
“我招谁惹谁了。”
整个大杂院的人全都笑开了花。
盘东梅气愤道:“哥,他竟然偷东西,还诬赖你,就应该抓他去坐牢!”
“算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盘春亮摇了摇头,他一脸感激看向姜敏:“姜知青,谢谢你为我说几句公道话。”
姜敏摇摇头:“进去坐吧。”
一行人进了屋,姜敏家的正屋宽敞,跟其他家里不一样,这么多人进去,也不嫌拥挤,角落里摆着一台收音机,正门打开着,屋外的光明晃晃透进来,将屋内的木质家具镀上一层油润的光。
姜敏去泡茶,她今天穿着一件碎花长裙,普通的纯色花边领子的衬衫,领口偏深,露出一段白皙的天鹅颈,她的锁骨隆起,有两个凹陷的小窝,就像是一只蝴蝶停留在她胸前,美得不可方物。
“姜知青,太谢谢你了,哦,对了,这是阿婆让我给你带的东西,不是什么贵的东西,你尝尝,是山里的宝贝。”
“对,这有一大瓶的野蜂蜜,是阿爷专门去山里采的,我们还吃了烤蜂蛹呢。”
姜敏微微笑着跟他们叙旧,除了莫爱芳外,盘春亮兄妹和陈小桃都是她下乡认识的人,莫爱芳则是秦建宗认识的人,现在秦建宗跑了,她独自坐在这里,找不着话题开口。
莫爱芳打量不远处那个一米九身高高挑健硕的男人,她来时便听说这姜知青有个同样当知青的对象,姓宋,听说是干部的儿子,爸爸是师长,妈妈是副校长……可眼前这家伙是谁?如果是所谓的“宋知青”,盘春亮他们怎会不认识?
“姜知青,那是你对象吗?是宋知青?”莫爱芳开口问。
在路上从这些人的话里听说,这姜知青可谓是最好命不过,人家下乡嫁村夫,她倒好,下乡才两年就回城了,还运气好跟干部子弟谈对象,听说她家庭条件不怎么样,母亲是寡妇,还有个聋哑的弟弟。
“姜知青……宋知青他……”盘春亮这些人不太敢问,他们知道姜敏和宋清越谈对象,然而姜敏却从未在信上提起过宋清越,来到大杂院后,又见她和另一个高大的男人举止亲密。
她该不会已经被宋知青抛弃了?
莫爱芳抢先道:“我来时就知道你有个好对象,那宋知青爸爸可是师长呢,他妈还是副校长,姜知青,我真羡慕你能找到条件这么好的对象!”
说罢,她压下嘴角幸灾乐祸的笑。
“我和宋清越早就退婚了,都退婚一年了,是我主动找他退的婚,对了,刚才忘记介绍,他是我现在的对象,张骁,也是我的未婚夫。”
“我们见过家长,办过订婚宴的。”姜敏微微一笑,她不在乎跟外人提起宋清越,那对她来说已经是个非常遥远的名字,她现在的身心都被另一个男人占据着——虽然这个男人经常会化身小弟弟,撒娇卖惨无所不用其极地哄骗她身子。
他还装“虚”,说自己又矮又短还不持久。
骗子!
众人的目光往张骁身上看去,他只是独自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把刀,雕刻手上的木头。他的身材修长,脚上踩着一双军靴,黑色的长裤,墨绿色的套衫,罩着敞开的小马甲。
他就这么翘着二郎腿,两条笔直的腿让人想起锐利的剪刀,男人微微低着头,屋外射进来的白光打在他半边脸上,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落下几点光斑。
这是个矛盾的混合体,男人的五官长得非常漂亮,却又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悍勇霸道,带有一种属于男人的,纯野性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