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回目光,对龙椅上的武德帝笑道:“再说,他治他的水,又不影响抓人,大不了陛下派个人盯着他,如果他有异心,一剑杀了便是。”
那人还是不服,反驳道:“此案重大,怎可如此儿戏......”
可还未等他说完,姜静行便冷睨他一眼,然后认出此人是安王的人,就是个来搅浑水的。
姜静行眼神更冷,身上也露出一点煞气来,都这时候了,既拿不出治水的本事,还为了一己私利阻拦,这人也是该死!
反驳的人被她这一眼吓到,忍不住白着脸后退一步,这一步让他退回原位,惹来身后稀稀落落的嘲笑。
笑声响起,却无人再敢站出来反驳。
武德帝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中含了笑意,姜静行优哉游哉地站回队列中,见她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再也忍不住,弯了弯一直绷着的嘴角。
无人发现君王嘴角转瞬即逝的微笑,在朝臣抬头看他的时候,武德帝叫出了康白礼。
好似没有听到殿中争执一般,康白礼从容走出:“臣在。”
“上前来。”
康白礼遵命,在满殿重臣的注视下,不急不缓地走上玉阶。
就这么几步路,看似简单,却是多少人一辈子都走不完的距离,触不到的高度。
温润青年撩起墨绿官袍,在姜静行不远处跪下行礼:“参见陛下。”
姜静行用眼角余光撇他一眼,便再也没看他,仿佛并不在意这位新科状元,刚才的举荐只是就事论事。
武德帝倒是将人认真打量一番,见人从容淡定,有君子之风,心里满意了不少,因为他是康家人的犹疑也消退不少。
此外也是出于对姜静行的信任。
姜静行很少举荐人,以往多是武将,但经她举荐的将领们,无一不是良将,所以武德帝相信她不会信口开河,不然,他是绝对不会考虑将康白礼派去治水。
“靖国公举荐你前往荆州治水,你怎么想?”武德帝沉声问道。
康白礼什么都没说,只叩首朗声道:“臣万死不辞,定不欺陛下和靖国公之望。”
......
今日的朝会格外耗时,直到正午时分,才陆陆续续有朝臣走出太极殿,初夏略微灼热的日光照在人脸上,让人忍不住眯眼。
今日果然是够稀奇的日子,靖国公难得地举荐臣子,李相也是难得地一言不发,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但谁都清楚,太极殿前的月台,怕是又要血流成河了。
至于康白礼,也是让人拭目以待。
俗话说的好啊,不入翰林,不当宰相,若是事情办的漂亮,即便康家倒了,他也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没准儿没了家族拖累,上位人用的更顺心呢!
第110章 姜绾的婚事
下朝后, 姜静行又被武德帝叫去了明光殿,不同往日,此次同行的还有李伯同。
太极殿与明光殿同处皇宫中轴线上, 离得不远, 除从前殿绕远路可到达外,从后殿出去,通过两殿相连的廊庑也可抵达,后者自然也更快些。
二人走在曲折蜿蜒的长廊, 附近的宫人见了, 纷纷停下手中活计行礼。
廊外草木繁盛, 堪称一步一景, 姜静行看的入神, 心情都松快不少。
不过荆州水灾与她干系不大, 比起她身边, 自几日前得知此事后, 就再未安眠过的李伯同来说,她自然不需要做无谓的担忧。
一路沉默。
直到眼角余光瞥到明光殿殿门,李伯同才问道:“那康白礼虽是旁支庶子出身, 与族人不亲,却也是康家血脉,靖国公就如此肯定,他能一心治水?”
老丞相不漏声色:“荆州与京都相隔数千里,若是出了岔子, 想要弥补也来不急了, 国公举荐此人, 怕也要担上受牵连的风险吧。”
“本公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姜静行平静道。
她收回赏景的视线,面色如常, 好似并不为此事担忧,只阖眼道:“本公还是那句话,治水是一回事,查案又是一回事。
“那康白礼有才干,若是不用,岂不是大雍的损失,至于案子如何查,想来陛下心里早有章程。”
李伯同听出她话中深意,不由的面露疲色,叹息一声。
姜静行知晓他为何哀叹,无外乎是查案人选。
粮食可以从周围郡县急调,银钱却是不行。
明日一早,以康白礼为首的钦差便要动身离京,除随行的官吏外,还有一百羽林卫护送,可荆州水灾不只是天灾,人祸也是显而易见。
可明日离京的人中,却没有一个三法司的人。
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正如她那日在泰安楼和小皇子说的话,争来争去,还是要落在他们兄弟几个身上。
武德帝传召她和李伯同,应当也为此事。
明光殿的内监远远见了二人便迎上来,恭敬请人进去,武德帝正坐在御案后等着他们,随口说了声起身,便让二人坐下。
果不其然,等李伯同将手边拐杖放稳,武德帝沉声问他:“荆州也有几十年未有水患了,其中内情如何,还需有人详查,李相可有人选?”
李伯同沉吟:“陛下,刑部侍郎年鸣英年少有名,见微知著,民间素有神断之称,又是三法司之人,想来可堪此任。”
坏了,姜静行眼皮子一跳,她都忘了还有年鸣英这号人物了。
真不愧是老狐狸,好一招釜底抽薪!
老丞相这是直接避开朝中各派势力,挑了个名正言顺,但某种意义上也是个愣头青的人出来。
愣头青好啊,在朝中扎根不深,又敢作敢当,要是真查出点什么来,被人害死在了异地他乡,也不会是什么震惊朝野的大事,顶多朝中再选派人过去。
就连姜静行都不得不感叹一声,好人选。
她抬头看向武德帝,年鸣英的确是个好人选,若只是想查一查荆州的贪官污吏,年大人也许足够,可若再想往深处查查,趁机斩除趴在荆州百姓身上吸血的世家豪强,一个刑部侍郎的身份可不够。
武德帝面上看不出喜怒,也未对李伯同这番话做出任何评价,他直接问了殿中另一人。
“伯屿,治水的人是你推举的人,这查案之人,你可还有良才?”
姜静行眼皮又跳了跳,一声李相,一声伯屿,君王表达亲疏远近的方式,还真是任性。
李伯同自然也听出来了,他摩挲手边红拐,知道这是武德帝在彰显对他的不满。
老丞神情淡然,气度雍容,似是不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可心中真实滋味如何,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想到自己那不争气的外孙,李伯同心中徒增一股悲凉。
想当年,他和身边的少年将军,一道站在千军万马前谈笑风生,指点江山棋局,如今老了,少年将军初心未改,言行如一,而他却为后辈子孙蝇营狗苟,日夜担惊受怕。
两相对比,他竟然如此可悲。
但愿此事不要牵扯到端王府吧,不然,就算是他,也无能为力了。
姜静行思考片刻,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臣认为此事事关重大,刑部侍郎虽有才,但威势不足,陛下不如让几位王爷前往荆州,再从扬州调兵从旁协助,也好彻查水灾,清缴水匪,还荆州一个朗朗乾坤。”
扬州水军刚练不久,正好拉出来实战一番。
系统默默为自己的宿主点了个赞,用最轻的语气说最狠的话,不亏是它选的宿主!
这回换成了李伯同眼皮子直跳,他差点没绷住脸皮。
武德帝神色微晒,只看二人对待此事的态度,前者太柔,难以治愈顽疾,后者倒是能根治,可惜要忍受挖肉削骨之痛,都算不上什么好办法。
谁知武德帝刚张开嘴,便被人截了话头:“靖国公怕是小题大做了。”
“李相此话怎讲?”姜静行揣手悠悠道。
莽夫!真是莽夫!
李伯同心里骂骂咧咧,却还要笑着与她对视:“查案与打仗怎可相提并论,靖国公此法虽快,却是劳民伤财,恐有损民心。”
姜静行叹气:“既然李相与本公意见相佐,不如相容取中,由哪位王爷领命去查,年侍郎从旁辅佐,再说,皇子前往赈灾,也好安抚荆州百姓,也是一举两得的好法子,李相觉得如何?”
武德帝拨了拨手中佛珠,斜倚在身后软囊上,从他这副闲适的姿态看,便知此法贴合他的心意。
他淡淡看了姜静行一眼,目光移至她对面圈椅,“李相可是赞同?”
我不赞同又如何,李伯同假笑:“此法甚好,不知陛下要派遣哪位殿下前往荆州?”
武德帝继续拨弄手中佛珠,面露沉思。
姜静行脊背离开身后椅背,微微挺直,知道重点来了。
做官就像考试,也是要抓好重点的,只要重点答好了,一些细枝末节就不那么重要了,特别是六十分及格的时候。
眼下小皇子胜算还是挺大的。
燕王府对外声称燕王抱病在床,安王又因韩妃昏迷一事低调了不少,如今朝堂活跃的皇子只有端王和辰王,而端王性子如何,武德帝不是不知,这样算下来,貌似只有小皇子最合适。
谁知过了半晌,武德帝没说话,反倒是打开了手边一份奏折,目光沉沉,似乎是在斟酌什么。
底下人看不清奏折上的字,自然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但姜静行有种不好的预感,预感武德帝心里的人选,怕不是陆执徐。
果然,武德帝放下奏折,沉声道:“已是晌午用膳的时刻了,二位爱卿先回府用膳吧,此事朕还需斟酌一番。”
姜静行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本来有八分把握的事出了差错,她知道肯定有什么事被自己忽略了。
但身边李伯同已经起身告退,她也不好再留,只好也跟着行礼:“臣告退。”
只是在离开前,她回首看了一眼宝座上的君王,满身威势,眼若深潭,眸底寒意若有若无,让人心惊。
姜静行心底微沉。
眼下小皇子已经手握三法司的权柄,若是再去荆州赈灾查案,等功成身退,那便是权利民心都有了,也许武德帝迟疑不为别的,只因为儿子成长的太快了,让他感到了威胁。
皇帝还没老,皇子却长大了,也许,这才是小皇子通往帝位最大的阻碍。
姜静行口中发苦,她很清楚,靖国公府最明智的做法,其实是置身事外,可她也知道,自己不得不好好想想这个问题。
剧情只到男主受封太子,女主成为太子妃便结束了,至于男主如何登基的,剧情只给出一句话:次年五月,帝积劳成疾,崩于明光殿,太子袭位。
次年是哪一年,男主成为太子的第二年,也就是武德十三年,今年是武德七年,还有六年。
一位身强体健,正值壮年的君王,是如何在六年内积劳成疾,这里面是否还有其他原因,若是有,又是何人下手,姜静行不敢深想,一想便心头刺痛。
即便她与武德帝貌合神离,她也不想他死在亲儿子手里。
还有小皇子,固然武德帝不是位称职的父亲,可她也不想他弑父上位,然后在史书上留下寥寥数笔,任由世人猜忌。
姜静行在宫门口告别李伯同,快马加鞭回了靖国公府,她阴沉的脸色让姜璇一惊,还以为是早朝出了什么大事。
“兄长脸色为何如此难看,可是出事了?”
姜静行摇摇头,姜璇本欲再问,但见她兴致不高,又把话咽了回去,只吩咐侍女在小厅摆上膳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