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
瞧瞧这小子的连番作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啧啧。
那边钱成像是问了句让卫明诚为难的话,他愣怔了一瞬,才淡声道:“那四个人是我交到你手底下人的,我就是想起来问问你情况。”
李青山直白地朝卫明诚翻了俩白眼,心里暗骂“大尾巴狼”。
卫明诚视若无睹,又和钱成寒暄几句挂上电话。
“有人想欺负小谢?”李青山眉心皱出个深深的“川”字,不快发问。
卫明诚简单把那天的事说了。
李青山起脚便骂:“就该好好整治整治这起子真正的害虫,欺负女同志的那是没卵蛋的怂货才干得出来的事。”
听他这般骂,卫明诚眉宇间的冷色倒是渐渐消退了。
“嘿,你这小子可以啊还英雄救美,你和小谢这缘分可够深的。”两人分别在楚河汉界两侧落座,李青山挤挤眼,一脸看好戏地问,“我听说你见着人小谢都看直了,眼睛搁人家脸上拔都拔不出来。”
卫明诚挑挑眉,一脸坦然。
起先盯住谢茉背影之所以没挪眼,是因为那两条麻花辫和绑在发尾的鲜红绳结令他眼熟,凝神搜索记忆,旁观着倒像是他瞧人瞧愣眼了。
之后谢茉回头,整张面孔闯入他眼里,确是惊艳的。
所以,他不反驳。
得意哼笑两声,李青山迫不及待地伸手点着卫明诚说:“怎么样,老子给你找的人好吧?中意的不行吧?恨不得立马娶回家吧?”
卫明诚低眼,慢条斯理地捡起棋子,分拣,再摆好。
见卫明诚不言语,李青山就说:“嘿,你小子跟个锯嘴葫芦似的,搁我跟前老子清楚你脾气不与你计较,你和人家姑娘一起时再不吭声,人家不得嫌弃你闷啊。”
卫明诚抬眼:“她不说多余的话。”
不可否认,谢茉有一副少有人及的相貌,但这却不是他瞧上的主因,部队文工团从不缺少样貌出挑,能歌善舞的姑娘,是两人湖畔交谈的那一个多小时让他做出决断。
谢茉文静却落落大方,灵动鲜活却不咋呼,言行举止自有一番气质。两个交流时,她的提问都机具分寸感,而回答则体现出她的宽眼界宽和文化素养,他小时候跟着母亲很读过几本书,和谢茉谈起相关内容时,她都可续接下去,而聊到她不懂的领域,他稍解释两句,她顿时便可领悟,积极热忱不乏思考。
可文艺,又懂生活。
总之,和她交流很舒适也很放松。
“臭小子!”李青山瞪眼,“嫌弃老子是吧?昧良心的白眼狼,还没把人娶回家呢,就想踹了媒人。”
眼珠一转,他又笑起来:“你比那帮子没眼色没心眼的有出息,明白人姑娘就算骂你那话都是好听的,要好好听着的。”
李青山探头凑近卫明诚,正经问:“这是看上了吧?”
卫明诚顿住举起的手,“嗯”了声。
短促却坚定。
李青山欣慰地点点头,内心感慨不已。
卫明诚刚和家里闹翻到自己手底下时就是个刺头,桀骜不驯,锋芒毕露,和战友常常在校场以训练之名互搏,甚至不时向自己龇牙,整个一刺猬。
那时候老伴还没走,叹息着说这小子:“这样不肯低头的性子,不知道以后该找个什么样的媳妇才能降服他。”
之后奔赴战场,流血了,受伤了,看到曾经或吵或闹的战友埋骨他乡再回不来,他性子才慢慢沉淀,收回尖刺,变得内敛沉稳,一心扑在工作上。
积极工作是好事,但这小子已积极到抛却个人问题,他不免焦心,老领导也担忧他是否受了父母影响,排斥婚姻。
这下好了。
李青山不再多问具体的相处细节,知道再问这小子也不会说,干脆专注眼前,在棋局上杀杀这小子的锐气。
***
第二天一早,李青山正在院里打太极拳,见着卫明诚,便抬手招呼:“来来,咱来走两招,下棋那玩意都是纸上谈兵,咱们拳脚底下见真章。”
这小子昨天又连杀他五盘,现在正瞅他不顺眼,和自己比划拳脚,他不敢放开手脚,自己正好趁机多锤他几拳出出气。
他承认,他就倚老卖老了,那又怎么滴。
卫明诚未动:“我要出去。”
李青山一愣:“出去干嘛?我才听钟表敲响五下,这么早去买早餐?”
不会是这猴精的小子想故意躲出去现找的借口吧?
不成想,卫明诚偏过脸,否认:“不去。”
李青山停下做到一半的“白鹤展翅”,疑惑追根究底:“那你到底干嘛去?”
“五点半,我跟谢茉同志要碰面。”卫明诚撂下话,转身就走。
李青山一愣,继而大声朗笑,跟在他身后喊:“目标高地已出现,我命令你尽快拿下!”
卫明诚边走边抬手敬个礼。
到达约定凉亭,已是五点二十分。
尚未跃过地平线的朝阳将东方渲染出一笔绯红,光线既明,人影清晰可见。
一路骑自行车,卫明诚喘息一丝不乱,只身上起了层薄薄的热意。
不过,比之往常,体温的确几不可察地升了几分。
倏忽。
像是感应到什么,卫明诚转过脸。
谢茉目光四处游走,一会儿看看过路行人,一忽儿又瞅瞅树叶上晶莹的露珠,渐渐走近凉亭,抬眼去望,却见到石柱后的人,稍一停顿,她抬步朝他走去。
晨光熹微,他站在河边凉亭,身形修长挺隽,她踩着他凝视而来的深深目光,一步步靠近,仿佛这个世界上他只等她的到来。
谢茉承认,这一刻她的心怦然一动。
第020章
燃着焰火的朝阳一跃跨越地平线, 万丈金芒乍泄,淬染红霞,映照四方。
谢茉便从这绚丽, 且生机勃勃的天幕中走来。
年轻的日光穿透晨间薄薄的一笼雾霭,浅淡稀疏地萦绕她周身, 就连她纤长浓密鸦羽似的睫毛上都点缀着明媚的碎光。
她穿着一件白色纯棉衬衣, 军绿色长裤, 用一根棕色牛皮腰带衔接,宽松的上衣和裤摆衬托得那本就被腰带勒紧实的纤腰,越发不盈一握。
今日的她打散麻花辫,把所有头发拢于一处在后脑勺卧出个发团, 愈发凸显出脖颈的优美纤长。
眉眼带着笑,走至他身前停步,清纯又秾丽。
这一霎那, 卫明诚的心仿佛隆然中了一木仓。
他觉得浑身僵硬, 像被施了定身术。
直到谢茉问:“来很久了吗?”
她抬腕看了一眼时间, 差三分钟五点半, 所以的确是他提早了,而不是自己迟到。
卫明诚暗吁口气, 顿了顿, 他才面色如常地回答:“没, 只比你提早几分钟。”只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
“那咱们先开始跑步?”谢茉问, “路线呢?按照我之前的来, 还是你有更好的规划?”
竟然隔了约莫两秒,卫明诚才回答:“从凉亭跑到南边食品厂, 再原路折返,我估算过距离, 五到六公里。”
谢茉颔首赞同,比她跨桥穿街,闲逛似的跑法更具规划性。
只不过,她怎么感觉卫明诚这会儿有点不对劲,反应似乎总是慢了半拍。
貌似有点呆?
没睡醒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他们部队平日起床号角可不比现在晚。
那就是有心事了。
谢茉探头去观察,发现卫明诚也在垂眸看她。
瞧见她探究的目光,卫明诚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两人的距离很近,当带着清晨轻冽气息的风卷过时,彼此皆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的热度……
她略不自在,正要退开身,却瞟见看到卫明诚的耳朵动了动。
小麦色的皮肤,再配上清晨的金红色的光线,谢茉不能断定眼前这只不时跳动的耳朵是否红了,但——
他的身体一定是紧绷的,手臂上的肌肉凸起,显出修长的肌理。
是蓄力,是克制,也像……进攻。
视线上挪,便看见他耳根至喉骨的筋肉正紧紧绷着,劲瘦的脖颈上,显眼突起的喉结大幅度的上下滚了滚。
谢茉倏而嫣然一笑,错开一步,抬眼接上他黑夜似深幽的目光。
她可以清晰看见卫明诚墨黑瞳孔的骤缩,他迅疾移开视线,俄而又蓦地转回来,动作快得几近凶狠,他下垂的眸子幽幽牢牢地锁着她视线,语气波澜不惊地说:“先跑起来吧。”
他的声音像是揉了一把细纱洒在嗓子里头,沙沙的。
谢茉一怔,回神闪开视线,不再探究逗他,正色应下说:“嗯。”
可是,跑了一会儿,谢茉发现卫明诚老是落后她半步,跟个忠诚的卫士似的。
似乎察觉了谢茉的疑问,卫明诚主动解释说:“按照你的步调走。我步子大。”
谢茉明了他的细致,他是怕他在前头她跟不上。
虽然但是,总有一股被小瞧的感觉。谢茉回头笑笑,猛地开始加快步速。
身后传来一声不明显的闷笑,滚在喉咙里,和鼻腔共鸣,追进她耳朵里鼓噪得耳膜痒痒。
更令她羞恼无奈的是,哪怕她使尽全力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这男人始终离着半步缀在她身后,并且气息一直保持匀称。
谢茉气喘吁吁放慢脚步,忍不住侧脸瞪了他一眼,却换来他深邃眼眸里更加汹涌的笑意。
谢茉假装气咻咻地哼了哼,不到两秒她自己也破功笑了起来。
为了方才突然的幼稚,也为了这个男人默契却不动声色的配合。
晨曦撒了一路,满地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