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和江玉兰的梁子,其实还是在她们都是姑娘家时结下的。
当时安乡大队里两人年龄相仿、长相又好,总有好事的人拿她们两个做对比,从家室条件、到长相个头、性格、未来能说个什么样的人家,统统比了个遍。
尤其是后来江玉兰嫁给了个有文化、长得好的知青,王丽却嫁给了个家贫、个矮的放羊郎,一下子风向变成了捧江玉兰、踩王丽,好似江玉兰嫁得有多好,她王丽就有多可怜。
虽然后来江玉兰摔了个“大跟头”,谁也没想到文化人还能干出抛妻弃子的缺德事,不过第二年她就又“站”起来了,改嫁给还是头婚的刘勇,拿她有疼有热的,之后接连生下一女一子,又凑成了一个“好”字,成为人人口中的“苦尽甘来”。
王丽这才和江玉兰不对付的,不过半辈子都要过去了,王丽其实有时候想想觉得也挺没必要的,她和江玉兰凭什么要被人像挑猪肉似的挑肥拣瘦,况且各人有各人的日子要过,有什么好比的呢,露出给外人看的自然都是好的,实际内里有本怎样难念的经谁又知道。
就像江玉兰和她大儿子,明明是亲母子两个,偏偏关系冷淡疏远的像陌生人似的,也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虽然有时候也挺可怜江玉兰的,但王丽总忍不住过来撩拨她,就像听说江遇的事后,忍了一天还是没忍住。
“都到家门口了,你儿子没带着媳妇回来看看你啊?”王丽好奇的问,主要是她也想见识见识,听她家老头说那姑娘又好看又气派,跟领导们讲话都丝毫不惧,江遇只有在一旁老实听着的份儿。可真稀奇,王丽只见过男人讲话、女人不敢吭声的,从没见过倒过来的,她可真想见识一下。
江玉兰回过神来,没好气地说,“我有什么好看的。”
说完她懒得继续搭理王丽,抬脚往村子里走,没一会儿就走回了家里。
一个十几岁梳着两个麻花辫的青葱少女向江玉兰跑了过来,“娘,我要的布你买了吗?”
她虽然是问询,却在说话时已经自顾自的去翻江玉兰手里的东西了。
只是看着那块只是颜色鲜亮、并没有什么图案的土布,刘美娜耷拉下脸,“我还想做条好看的裙子呢。”
“你就知足吧,你看村里谁家姑娘有那么多衣服换?”江玉兰笑着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
刘美娜拉着她的胳膊,又一次求她,“娘,我们去找大哥吧,他不是在新宁赚了钱,而且新宁多好啊,听说有各式各样好看的衣服,生活条件也比西北好。”
江玉兰张口,不等她说话,院子里看着要更小些的男孩先说了。
“死了这个心吧,刘美娜,你当着人面什么时候叫过大哥?你忘了你以前故意当着他的面说’咱们才是一家人,也不知道是谁整天死皮赖脸呆在别人家里‘的话了?”
说话的人是江玉兰的小儿子,刘平磊年纪虽小,看得却比他姐姐要透彻,“你不知道他寄钱回来的时候说过不是给咱俩花的吗?他心里没咱俩,过去了也白搭,你我就算在路上要饭,他都不会管的。”
这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有次刘美娜和村里另一个姑娘产生了矛盾,被对方叫来了好几个兄弟堵了巷子,除了她亲弟弟过来帮忙,江遇当时也曾路过了巷子口,不过他只冷淡的瞟了一眼,就像不认识他们似的直接走了,最后刘美娜还是被按头道歉,这事才算完。
刘美娜显然也想到了这件事,面露犹疑。
“你弟弟说的对,你就别想了,你哪怕是去求你爹,你看他愿不愿意过去投奔?”江玉兰直白的说。
刘美娜立刻看向拎着个板凳出来抽烟的刘勇。
刘勇装没听见似的坐下卷自己的烟,他才不去咧,没当过人一天爹,这时候找上门腆着脸装爹,他还干不出这么没脸没皮的事。
他划个根火柴点上火,吐出一口烟雾,小姑娘家可以撒娇卖痴,他一个男人可不能不要面子。
见家里没有一个人支持她,刘美娜只好气鼓鼓的拿着那块布坐到院子里的一个凳子上。
江玉兰叹了口气,还是放缓了语气,“要想走出去,那你就好好学,有本事你也像村里姚三叔家的大闺女一样,考大学考出去,到时候无论你是去首都、还是新宁,我和你爹都供你上。”
刘美娜瞥了一眼还在看书的弟弟,只好叹了口气,自己也捡起方才丢到一边的书本,努力静下心来看书。
江玉兰其实还记得那个男人,倒不是什么旧情未了,而是愤怒,她很想自己的孩子也能考上大学,不就是文化人吗,她是来不及努力了,但她的孩子不是孬种!
“都好好学,谁考上供谁,要是都考上了,就都供!”江玉兰给他们打气,“也就是你们赶上了好时候,小遇小时候学校都没了、哪有这种学习的机会,不然村里第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肯定是他,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她突然顿住,片刻后收起了脸上的神采,沉默着进了屋。
刘勇对两孩子摆摆手,让他们继续学习,让他们娘自己静静。
江玉兰坐在床边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她在想自己究竟是怎么和孩子一步步走到这种地步的。
陈云帆走后,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江玉兰慢慢明白过来了,说是假离婚、实际就是真离婚,他不要自己了,连儿子都不要了,她愤怒、痛苦,通过眼泪和咒骂发泄着,那会儿确实看着长得酷似陈云帆的儿子更加难受,控制不住的把怒气转移到了孩子身上,吓得孩子也是一直哭。
等她缓过劲来,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可那时改成跟她姓的江遇就已经变了性子,不喜欢说话、耷拉个小脸,面无表情的像是别人欠他的似的,江玉兰看着就又来气,从来都是他们父子两个欠她的,陈云帆吃她那么多好东西,鸡蛋、白面什么的她自己不舍得吃,都给这爷俩吃;而且她怀胎十个月、把江遇生下来,他难道不欠她的吗?
江遇缩进了自己的保护壳里,江玉兰又心中有怨,明明他们两人都是被抛弃的受害者,却并没有抱团取暖,反而开始渐行渐远。
后来江玉兰改嫁,重新有了自己的家庭。
江遇越长越大,和他亲爹越发的相像。
江玉兰因为他的长相、性子亲近不来;江遇也无法融入她的新家庭,只能像个寄宿在同一屋檐下的外人。
有时候江遇在外面一天不回来,江玉兰也会担心,可等到他晚上回来,看着他那张脸,她说的话就又变得又冷又硬了。
她当时说的是什么?江玉兰回想着。
“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和你亲爹一样走了就不见影了呢。”
江玉兰忍不住把脸埋进掌心里,她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也不怪她想要给江遇相看说亲时,这孩子会以为自己是想用这种让他结婚的方式把他撵出去,所以先一步识相的走了,这一走就真的再没回来过。
江玉兰忍不住抽噎。
她突然从记忆中发现,其实江遇已经有些年没叫过她娘了,而她也不缺人叫她娘,所以才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还是后来的那两通电话,江玉兰才再次听到他叫自己,一通是说给她寄钱、让她对自己好一些;一通是说他要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了,对方是个很好的姑娘。
又过了十来天,江玉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特意跑了一趟她爹家,因为她爹家有电话。
“爹,你外孙的电话号码……你帮我找下呗?”江玉兰有些不自在的说,她知道她爹肯定记了,每个打进来的电话他都会仔仔细细的记到本子上,防备着日后有用。
“谁电话?平磊不在家吗?而且他一个小小孩,哪有电话。”老人家显然没跟上女儿的脑回路。
江玉兰直接说了,“是跟我姓的那个,我要江遇的电话。”
其实江遇早就回来新宁了,周知意和临邬市领导们约定好了,后续会和他们签合同、派人过来拉货、把钱汇过来建厂,终于有了助力的临邬市为此甚至立刻成立了羊产业推进领导组,就专门负责跟进之后绒山羊的养殖、羊绒厂的建立等等事宜,听说周知意和江遇来的时候一路坐的是火车,坐了五天四夜很是辛苦,立刻大笔一挥,帮两人开了两张介绍信。
所以周知意和江遇是坐火车先去了首都,再坐上飞机直接飞回了新宁,只用了去时一半的时间。
在办公室里江遇拿起电话听到江玉兰的声音时,他有些意外,但又没那么意外。
江遇在那边见到了认识他的人,猜到了江玉兰会知道自己回去过的事情。
他能想到江玉兰会说什么,无非就是“都回来了也不知道来家里看看,白眼狼,白养你这么大”之类的话。
“以后不要再给我寄钱了。”
江玉兰的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和江遇正常沟通了。
“该还我的也差不多还清了,你也没吃我多少饭。”
江遇先是眼中闪过意外,随即又沉默下来。
给人当倒插门,再往回寄钱,久了人姑娘肯定不乐意,江玉兰这么想着,所以才说了这些话,她记得江遇打回来的那两通电话的语气,不想他失去话中透露出的那种幸福。
就是听起来很像断绝关系。
“我以后不靠你,美娜、平磊两个人也不靠你。”
江玉兰说的干脆,她会斩断两个孩子未来也许会升起的贪念,不让他们去打扰江遇。
“你……以后好好过日子吧,别像你爹那样,他是畜生,你要做个人。”
江玉兰难得语气平和的说了一句话,她作为他娘,最后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她没帮过他什么,甚至在他小时候想要一个拥抱时都把孩子推开了,现在江遇也不需要她了,她也再不能帮上些什么了,能做的也就只有不给他添乱。
“嗯。”江遇只简短地应了一声,“那您以后也好好的。”
客气的像对陌生人。
挂了电话,江玉兰有些怅然若失。
1966年,江玉兰抱着才刚出生的儿子和陈云帆据理力争,“我儿子,我辛辛苦苦生的,既然不能跟我姓,那他叫的名字从我名字里拣一个字总行了吧?”
陈云帆想了一下,“陈玉太像女孩名字了,还是换成相遇的’遇‘吧。”
那时江玉兰心中泛着甜蜜,以为儿子就像是两人有缘相遇的“礼物”。
世事也是难料。
“遇”也可能是“遇人不淑”。
儿子后来也真的跟着她姓了。
只是行差错步,到底是母子缘浅。
第139章 反向飞
一趟西北行前前后后路上花费的时间加上中间停留的时间有将近两个礼拜,在这之前是还有个经期,但加起来总共都没有超过二十天,周知意真的是纳闷,怎么就能把人“饿”成这样。
离开新宁,江遇是纯情少男;回到新宁,变身——色中饿狼。
“好甜,这比喝酒花的花蜜还要好吃。”江遇重新覆上来,黑眸晶亮又专注的看着周知意。
带着弧度的黑发乱蓬蓬的撒在枕头上,她的脸上带着红晕,漂亮的双眼中像是浮着潮气般的潋滟,绯红的唇喘息着,江遇有些目眩的深深为她着迷,他也从来没想到过,这世界上居然存在这样一个人,哪怕只是呼吸,他都爱得不行。
“不要把我纯情的回忆覆盖上一层狎昵色气啊!”周知意抱怨着,就是难掩亲昵的语气使得她的话更像是嗔、不像是怨。
江遇笑得胸膛都在发震。
回到新宁、回到家里,对他来说像是回到安全区,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比起安乡村,新宁才是令他心安的家乡,他不用再害怕失去,因为过去失去的一切在这里他已经一点点重新得到。
“我还有别的想法,现在地点合适,”江遇附到周知意的耳边,像是回到卧铺上,声音压低用气音说话,“不如我们把之前没能做的事情,都做一遍吧?”
面对面抱在一起,抱得有多紧,纠缠的就有多紧密,温柔又强势的占有;
温热的水从淋浴头喷洒出来,哗啦啦的声音掩盖住其他声响,雾气弥漫着,像是磨砂玻璃,只能隐隐看到缠绵的人影;
度蜜月确实能令新婚小夫妻感情升温,这也是为什么越来越多的年轻人结婚开始将其也纳入考虑。
就是放到江遇和周知意身上,感情上的升温导致他更加缠人、她更加纵容。
就连楼顶的花园露台上两人都胡来了一回,百花盛放是天然的遮挡屏风,宽大的裙摆是第二层罩布,藤编的摇椅一上一下摇晃着……
色令智昏后短暂的清醒过来,周知意及时制止江遇往某个少儿不宜的方向继续成长,“你不准再看地摊书了!我觉得你现在的学习成果就足够了,不要再学了。”
就像是越来越开放的市场经济,必要时候也会进行干预。
再加上江遇真要对什么事情感兴趣了,好学、钻研并积极实践的劲头比谁都强。
周知意是真怕他未来再看到什么更夸张的,把加以修饰的文学创作当了真,真想试试什么一夜七次、葡萄能不能榨成汁之类的,江遇要是真敢试,她就能把他踹下床。
江遇见她说的认真,便乖乖答应下来,他又不是喜欢看那些书,不看就不看,他以后只看她这一本“书”就足够了,翻来覆去的看,怎么看都有新趣味。
洗去一身酣畅淋漓的汗,江遇回到床上,自然的揽住周知意,“之后羊绒和羊毛需要找人跑过去运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