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周知意回来时是先带回来了些制作样衣的羊绒原料,也因此在飞机上引得其他乘客频频侧目,尤其是在看背了两个大尿素袋的江遇,这幅样子在火车上挺常见的,但在飞机上……要不是知道没人会逃飞机票,其他人都要以为江遇和周知意这对小夫妻是厚着脸皮硬闯进飞机里的了。
“你找了哪个车队?”江遇状似不经意地问。
抓住机遇做大做强的可不止他和周知意,各行各业都有成功者,江遇可是听说跑货运的个体户中也有人创办了公司,那老板的名字他还很耳熟,情敌的名字还能不耳熟吗?况且有段时间江遇曾经那么耿耿于怀,自己根本买不起的传呼机、对方却能随手当礼物送给喜欢的女孩。
周知意完全没有和他想到一处去,她早就忘记那些在她生活中短暂出现又消失的人了,不只是齐廷铮,还有后面的段明礼、宋思泉,抑或是再早之前出现过的苏铭华、现代时的那些追求者们,都如过眼云烟,她哪有精力去记得那些过客。
“我还在选呢,我打算尽量不找新宁人,那边地势太高新宁人过去确实适应不了。”
江遇只听了前半句话就心又放回肚子里,齐廷铮,嘿嘿,土生土长的新宁本地人。
他倒不是担心周知意,只是不放心那些男人,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看到现在更加耀眼迷人的周知意然后单方面的旧情复燃。
“现在来新宁闯荡的外地人不少,我看也有从北边来的……”周知意继续说着。
新宁市的人真是越来越多,开放的市场经济、无处不在的风险和机会,吸引着野心勃勃、斗志昂扬的年轻人们前仆后继的南下新宁。
孔雀东南飞,心怀鸿鹄之志。
没有人不想成功,没有人不想自己的人生越来越好,没有人不想成为下一个财富神话。
周知意和沈志强等人讨论了几次,最后选择了这家组建不到三个月的平安货运,这甚至不是一家货运公司,只能算是个体户,目前只有两个老板,没有员工。
冯桉和他姐夫侯报国被郭伟带着来到知意服装店二楼的工作室时,两人脸上除了不自在还有隐隐的警惕,就像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人多的地方就是江湖,而江湖上少不了坑蒙拐骗的骗子,他们两个外地人到新宁打拼,总要留个心眼,总不能事业没闯出一片天地,连车带人都被骗走吧。
周知意看到这两个人,不动声色的审视了片刻,看着确实像郭伟说的那样,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
她这些年做生意也算是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虽然不是每个人都会把本色透露在表面,但“相由心生”这个词还是有些道理的,在先后接触过偷设计稿的程嫂子、心里不平衡的方红梅、贪婪无厌的羊场唐老板……周知意在识人这方面也可以说是实践出真知,有了些长进。
冯桉和侯报国一眼就看出这里的老板是谁,大老板身上都带着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气势,总之就是能让人在人群之中一眼分辨出谁是老板。
果不其然是那个长得漂亮得像电影明星似的年轻女人先开口,“你们是澄宏人?地图上澄宏市和临邬市是在相邻的两个省,你们去过临邬吗?”
“没有,”冯桉如实说,“虽然是邻省,但北方土地宽广,地图上看着近,但其实相隔十万八千里。如果您是想让我们去临邬跑货,那我们接不了,一个是远、一个是我们没跑过,没有路书。”
没有导航和GPS的当下,做货运生意的人全靠经验,通过一次次车轮真的碾压过土地,记下前进的路线,形成手写的路线图,这也是为什么跑货运的往往都是两人搭伙,除了长途疲惫可以换着开车,另一个原因就是需要有人在旁边看路书指路。
“你们刚来新宁那会儿有没有感觉疲倦、无力、嗜睡、头昏之类的症状?”周知意又问了一个好似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冯桉摸不着头脑的点点头。
他姐夫侯报国面露惊讶,“你怎么会知道?”
现在人做生意还要能掐会算才能赚钱了吗?
周知意心中有了定论,看来他们应该可以适应临邬那边的高海拔。
她刚刚说的都是醉氧的症状,就像她一个在低原地区生活的人突然到高海拔地区会产生高原反应,高原地区的人乍一来到东南沿海的新宁市,其实也会有“低原反应”,症状不像高原反应那么难受,只是空气中的氧气含量对高原人来说太高了,就像一下子补过了头,整个人晕晕的、想睡觉,像喝醉了似的,所以又被叫做“醉氧”。
周知意在知道江遇原来就是西北那边的人后,顿时觉得初相识时他那冷淡的恹恹态度都有了合理解释,人“醉”着呢,所以才不爱搭理人。
虽然也有这部分原因,但事实上那会儿江遇本身性格就是不爱搭理人。
“谁说拉货只能靠货车这一种方式,我问过了,新宁火车站设有货运办理处,专门负责货物随车运输的事宜。”周知意抛出自己的offer,“我不用你们出车,只需要人来回替我跑一趟,把货帮我带回来,相当于走镖。火车运输的费用我来出,来回的劳务费我付给你们,并且我不管你们去的一趟会拉什么货物过去卖,临邬地处西北,很多东西都买不到,你们大可以在新宁进货带去那边兜售,但是这部分货运费要你们自己出,你们去的那趟我只报销你们的火车票。”
冯桉和他姐夫对视一眼。
他们就是从北方来的,知道那边的情况,就像的确良,在他们老家集市上卖十块钱一米,他们来了新宁后才发现,这布在这边顶多卖三块钱。
只有脑子灵活的人才能赚到钱。
他们也没必要真的只局限在开车、拉货这件事情上,这个女老板说的话几乎可以说对他们百利而无一害,不用出车,也就不用有油费、车损之类的成本,他们只要人辛苦些,可以说是无本的买卖,而且还可以去的那一趟顺便带点什么过去卖。
冯桉很快想通这些,答应下来,“行,我们干。”
“先别急,我也要看你们能不能干得了。”周知意把话摊开了说,拿出两个小布袋,打开,“你们过去不光是把货给我带回来,还要顺便帮我验货。羊绒和羊毛的品质标准你们要是能记住,会看、会检查了,这桩合作才能开始……”
拉货的事情解决了,周知意还要从手下选一个懂羊绒生产加工的人,和采购来的机器一起去到临邬,帮助那边建立羊绒厂。
回来后周知意又和临邬市的领导班子们电话沟通了几次,将方案再次改变了些细节,从她直接注资,改成了将资金转变为羊绒加工的机器。
在临邬有钱也买不到机器,而周知意在新宁,梳绒机、纺纱机,这些专业化的机器她都能从侨商手里买到。
但是要派谁去,周知意有点为难,毕竟过去指导、帮助建立羊绒厂不像是跑货,几天就能回来,可能会在那边逗留呆上好几个月、甚至是一年两年,这都是说不准的。
从来都是人们往新宁跑,现在要让在新宁过惯了好日子的人反向往西北跑,怕是很难有人会乐意。
周知意为难到都不敢和人提,她怕说了就好像自己是仗着老板的权利硬压员工过去似的,还是有人看到她采购机器的大动作,知道是给临邬那边订的后,主动向周知意请缨。
“这些机器总要有会用的人过去教一下吧,你看我行吗?”
周知意有些意外的看向主动来找自己的张英。
“你想好了?”好不容易有人主动送上门了,周知意却忍不住反问道,“新宁到临邬有两千多公里,环境、气候都是天差地别,你一直呆在新宁市没去过别的地方吧?高原反应可能都要让你吃些苦头,我坦白的和你讲,就算薪资酬劳上我不会亏待你,但是过去其实还是吃苦。”
张英面露犹豫,但又想到了什么,很快又坚定下来,“我想好了,我宁愿吃这种苦头。”
“我不是一直和我爸妈讲我在厂子里只是个普通的缝纫女工吗,我说一个月工资只有四十蚊,我拿给家里三十蚊。”张英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他们现在越来越不满足这点钱了,尤其是我两个弟弟都闹着要结婚,家里凑不出那么多钱来,他们就又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现在开始一个劲的劝我赶紧结婚,说我一个做姐姐的,没有道理弟弟赶在我前头结婚的。”
张英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在都能看明白了,他们不过是想要拿我结婚得来的彩礼钱,再给阿文阿武结婚用,这跟把我卖了有什么差别?”
也许别人会觉得远走西北是个倒霉事,但对于现在陷入困境的张英来说,这是曙光,是她必须抓住的机遇。
“西北好啊,越远越好,”张英坚定地说,“我不想再和他们纠缠在一起了,我给家里的好处已经够多了,我不能把自己都搭进去。”
周知意看着她,不禁有些触动,“……你也变了很多,我还记得你在海林制衣厂时像老黄牛似的,自己赚的钱自己都不舍得花,全拿给家里。”
张英笑起来,“我知道你们都在说我傻。”
不过那时候她也确实傻。
“现在不傻就行,都还来得及!”周知意吸了下鼻子,快速整理好情绪,“我正发愁让谁去呢,你去当然好,你做事认真负责,你去我一万个放心。”
周知意想起张英刚刚说的话,“不过你家里人还指望着你结婚那份彩礼钱,能同意你去西北工作吗?”
“我不说就是了。”张英眨眨眼,终于露出些二十多岁女孩的灵动,“家里一直没有我住的地方、我一直都住在女所,他们又不知道我是去上班还是去火车站,后面他们要是来找,你就说是我自己跟人跑了,别让我家里人赖上你,我知道他们才不敢追去大西北。”
张英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不久后的自由,眼中充满期待,“到时候天高地阔,再也没有人能困住我了。”
五月初的很寻常的一天,张英在这一天“跑”了,同行的除了办理了货物托运先行一步上了火车的那些机器,还有冯桉、侯报国和另一个不情不愿的年轻男人。
专门从事纺织机械销售的商贸公司老板是归国的侨商,苏老板把他小儿子连同机器一起打包送了过来,美名其曰机器调试总要有人负责,实际是想让满脑子只有外国月亮格外圆的儿子好好感受一下祖国的河山,醒悟自己血脉相连的是哪片土地。
虽然周知意要假装与她无关,但“跑路”的火车票还是她准备的,提前了好些天才终于买到了四张卧铺票。
张英正要准备上火车,却又突然转身,几个快步冲过来抱了一下来送行的周知意。
她们其实算不上朋友,无论是之前在海林制衣厂、还是后来的知意制衣厂,张英只是认真工作的员工,周知意只是她的老板,这一个拥抱已经超出了她们之间的关系。
“其实我一直想亲口对你说一句谢谢的,”张英怕现在不说,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有机会,“我知道这些事情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甚至对你来说是有利可得的。”
“但是……”
“对我来说,过去的、包括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我能清晰的感知到我的人生在被改变。”
张英有些哽咽。
“谢谢你救了我。”
第140章 分房睡
新宁也不完全都是好的。
一进入五月,新宁就算是完全进入了夏季,气温飙升到近三十度。
江遇感觉怀里空落落的,睡眼朦胧的睁开眼一看,周知意不知什么时候挣脱出去,翻了个身睡到了床的另一侧。
他没怎么想,下意识的把人又捞回来,重新抱在怀里。
只是第二天一早,江遇醒过来的时候,怀里仍然是空的,周知意反而是和散发着凉意的墙壁贴得紧密。
江遇忍不住对着那面大白墙放眼刀子。
但这还没完。
这天的夜晚,江遇换了个新床单铺好,周知意洗完澡出来,走过来却是抱走了她的枕头,“我去楼下沙发上睡一晚。”
江遇看看周知意,又看向只剩下孤伶伶一个枕头的床,眼神中透露着难以置信。
“楼上不是还有个空房间吗,这几天你有时间的话就再订张床来——”
江遇忍不住打断周知意的话,尚在震惊中,“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要和我分开睡?还不是一晚、两晚的?”
周知意点点头,虽然多少有点拔【哔——】无情的感觉,但是……
江遇已经顾不上还没掖好的床单一角,从床的另一侧直接越过来,因为慌张还摔了一踉跄,跌坐在床边,伸手紧紧抱住周知意的腰,不让她走。
他脸色严肃,看来他犯的错误很严重。
不然结婚才不到两个月,怎么就到了分房的程度了。
“对不起,”先道歉总没错,江遇努力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我不该在你亲我喉结之后就失控、不该在你到了之后还在继续、不该停在里面赖着不走……”
周知意听着他把床上发生的事情又拿出来说,还说得事无巨细,她的脸顿时又烧起来了,又惊又恼,满脸通红的去捂江遇的嘴,“你现在说这个干嘛?”
他现在连dirty talk都无师自通了吗?
江遇把她的手拉下来,紧紧握住,他还有点委屈,“就算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和我说,我改就是了,哪至于分开睡了?”
周知意又无奈又好笑,“不是因为这个。”
她想了想,“那不分开睡,你能别挨着我吗?”
江遇唇角向下一瘪,心里更难受了,“我连挨着你都不行了吗?”
“天太热了嘛。”周知意解释道,“夏天这么热,还肉贴着肉,晚上睡觉都直冒汗。尤其是你体温比我还稍微高点,我都感觉像是挨着个火炉在睡觉。”
所以她才会睡着后无意识的挣脱开江遇的怀抱,翻了个身转而去贴着墙睡。
江遇松了一口气,对她露出一个笑,“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家里有风扇,我去找出来。”
这就是大事。
风扇、凉席,哪怕是江遇后来还是答应了不挨着周知意睡,但睡到迷糊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又把人拥入怀里。
周知意也不知道两个人一起过日子居然还会遇到这种难题,但她确实热得睡不好,哄了又哄,才哄得江遇同意了这几个晚上两人先暂时分开睡。
江遇自己抱着枕头来到楼下,窝在各自狗窝里的三只狗听到脚步声纷纷抬头看过来。
一片黑暗中,窗外的月色打在抬头看过来的三只狗身上,江遇脚步一顿,感觉自己也像是成为了它们中的一员。
大发先失去了兴致,又低头回去继续睡,很快一心和两亿也不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