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惜儿又倒了一杯,踢踏着脚步端了过去,掀开帐幔,坐到床沿,送到男人唇边就要喂他。
动作自然却不流畅,险些洒到人家脸上。
她一点也不心虚,咧着嘴露出贝齿先笑出了声。
魏子骞轻飘飘瞥了她一眼,女子坐在他身边,黑发如瀑披散在身后,柔肌如玉,星眸流光,笑得眉目弯弯,媚态横生。
目光向下挪移,落在她捏住白瓷茶杯的两根指尖上。
两只手都缠着雪白纱布,只露出莹白粉嫩的一寸指节。
魏子骞眸子漾起一丝涟漪,伸手把茶杯接了过来,轻抿一口,放回小几上。
“上来吧。”
叶惜儿见他喝了水,重新爬上了床,再次躺进了被窝,打了个哈欠道:“我要睡会儿,醒来再告状。”
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差点遭人谋杀,怎么能不找个人告状?
告状?告什么状?
魏子骞蹙眉疑惑,侧头去看她,想问个仔细,却见女子已经闭上眼睛,呼吸细细,安然恬静地睡了。
——
百花镇。
陆今安目光冷沉,清隽的脸上寒意缭绕。
推开斑驳不堪的红漆大门,破庙的院子里站着一个女人。
林秋兰听见动静,面带喜色,双颊绯红,眼含羞涩地回过头看向来人。
仅一眼便让她心脏怦怦跳,男子身着一袭白衣,长身玉立,如松如竹,那张英逸俊雅的脸更是让她羞于直视。
眼见对方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林秋兰咬了咬唇瓣,秋波流转,无意识捏紧了手帕,柔柔喊了一声:“陆公子。”
今日门房进来传话,说陆公子约她在此见面,她欣喜又紧张,甚至怀疑门房是否听错了。
她心悦陆公子,整个百花镇都知道,可陆公子却从不对她另眼相待,不说单独约她,就连两人说话的机会都不多。
这次陆公子主动邀约,怎能让她不惊喜。
虽觉见面地点有些奇怪,不是茶楼戏园子,而是城郊无人打理的破庙。但还是装扮一新,怀揣着忐忑早早就来等着了。
林秋兰翘起嘴角,果真等到了想见之人。
可下一瞬,嘴角得体的笑意在她看清走到近前男子的面无表情和寒潭般冰冷的眸子时错愕的僵住了。
世人都说陆公子温文尔雅,为人谦逊有礼,她几次的照面中也是如此认为的。
他的嘴角总是挂着和煦的笑,温和的眼睛像是冬日暖阳般让人浑身舒坦。
这样德才兼备,品貌俱佳的优秀男子,是女子心目中的佳婿。
可他为何这般看着自己?
像是全然换了一个人般。
“林姑娘。”
陆今安站定在三步之外,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陆....陆公子....”男子陌生又冷淡的神态让林秋兰脸色发白,女儿家的羞怯褪却了大半。
“今日在下冒昧约林姑娘在此是想问问元日之时,姑娘是否去了扶台庙逛庙会?”
林秋兰听见扶台庙三个字,瞳孔就倏地收紧,脚尖退后半步,脸上迅速扯起一抹笑:“这...陆公子怎知...我每年......”
“可有去梅林?”陆今安打断她的话,语气冷冽。
林秋兰神色慌乱一瞬,下意识摇头否定:“梅林开花年年都如此,没甚好看......”
“陆公子,你问这些做什么?”她扬起一张笑脸,似有些不解。
陆今安垂下眸子,从她妆容精致,笑得毫无破绽的脸上移到交叠在腹部的手上。
那双手一看就是典型的不沾春水的闺秀之手,洁白无瑕,柔弱无骨,指甲被人精心养护,光洁莹润,细细涂着淡色的丹蔻。
很难想象出,就是这双看似毫无攻击力的手可以恶毒的置人于死地。
林秋兰被他看得心脏高悬,双手僵硬,不知道如何摆放,不自然地紧了紧手。
男子迟迟不开口,却将视线一直定格在她的手上,从他半敛的眼帘中,遮住了漆黑眸底,她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破庙院子里的西北角种着一棵年头很久的老香樟,树干粗壮,分叉极多,枝繁叶茂,几乎占领了院子的一半。
稠密繁盛的树叶绿的发亮,四季常绿不落叶,在萧条寒冷,一片白芒的冬季很是别致亮眼。
庙宇无人问津逐渐衰落破败下去,这棵香樟树却常年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与之格格不入。
此时一男一女站在树下,没有暧昧旖旎,没有朦胧悸动,有的只是让林秋兰越来越窒息的寂静。
空气像是被凝固一般,呼吸越发不畅。
不知怎的,男人静默而立,不发一言,她却脚底生寒,想立即逃出这个诡异死寂的院子。
“林姑娘,雁过留痕。这世上,做过的事,定有迹可循。”
半晌,男子清越平淡的嗓音伴随着带有香樟独有香气的冷风轻飘飘吹入耳中。
林秋兰听在耳里犹如恶魔索命之语,手心冰凉,惊疑不定看向他,恰好对上他掀帘时幽暗漠然的双眸。
“陆公子,你...这是何意?我怎的听不懂?”
“既然公子无事,那我就先行一步,我家丫鬟还在外面等着呢。”
林秋兰不着痕迹退后一步,再也待不下去,准备绕过他向院门走去。
脚步匆匆地离开破庙,见对方并没阻拦,她不由呼出一口气。
坐上马车,她不敢再停留半分,吩咐车夫立即回城。
林秋兰没接丫鬟递来的热茶,攥紧掌心,指甲掐进肉里,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来赴约时心里有多喜悦多期盼,离开时就有多狼狈多心寒。
她愤恨地闭上了发红的眼,想起男子看向她时毫无温度的眼睛,不由有些后悔。
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件得不偿失的蠢事?
怎么就让他察觉了?怎会让他发觉的!
当时明明就没人的,她也不是没有脑子的,动手前仔细观察过四周,根本就不可能有人看见。
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小姐,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无事。”
声音恍惚,一片涩然。
经此一事,她自知,恐怕与陆公子再无可能。
——
叶惜儿一觉睡醒已经日落西斜了。
屋里的光线渐渐暗沉下来,显得整个房间更加静谧。
她惺忪着眼睛,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小腿往左边一移一踢。
脚丫如愿踢到了人,心神一安,嘴角翘了翘,慢慢醒神。
睡了一下午,感觉精神好了不少,往旁边一看,男人似乎也刚醒不久。
肚子传来饥饿感,她爬起来,想出去端晚饭。
心里感叹,吃了就睡,睡醒了就吃,这是养病还是养猪呢?
穿好衣服下床,还没穿好鞋子,房门就被敲响了。
“嫂子,晚饭做好了,我给你们送来。”
门外是巧儿的声音,叶惜儿立即回到;“来了。”
她快速地走过去开门,就见小姑子端着个托盘站在门外,上面摆着两个人的饭菜。
“嫂子,你端进去吧,不够再叫我。”
“谢谢巧儿,你可真好,等我养好了病带你去买衣裳首饰。”
魏香巧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照顾哥哥嫂子是应该的,可嫂子这样夸她,还说给她买首饰,她也挺开心的。
叶惜儿把饭菜端进去放到书桌上,眼睛亮晶晶地小碎步跑到床前,把床帐卷起,对着魏子骞笑嘻嘻道:“你猜猜今晚吃什么?”
问完还没耐心等对方猜,直接兴奋地揭晓了答案:“有山药排骨汤诶!”
“巧儿太好了,知道我馋肉了,总算是让我尝到肉味了。”
“待会你就喝点汤就行了,你没我恢复的好恢复的快,还不能吃油荤。”
“下来吃还是我端过来喂你?”
魏子骞见她一脸的喜笑颜开,眉宇间还带着点狡黠和得意。
他唇边掠过一丝轻笑,回道:“下床吃吧。”
“行,那你穿厚些。”
叶惜儿转身就去衣柜给他找厚披风。
上次她在衣柜里看见了,他以前的衣裳基本都没了,但却在下方底层找到一件宝蓝色缂丝墨菊纹披风。
颜色张扬亮眼,料子做工极好,一看就是他以前用的东西。
叶惜儿从没见他穿过,如今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可她拿出来,那男人却不愿意披上。
“怎么了?这不挺好看的吗?披上暖和。”
魏子骞摇摇头,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叶惜儿见他垂下的眼睑和紧抿的唇角,像是明白了什么:“你不愿意穿以前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