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就是民心所向!
第64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春节时分,卫辉府的各个府衙县衙从除夕那天就开始封印,一直要放到正月初三,一共有四天假期,这是秦修文在这个年代第二次过春节,也是到这里后这么久第一次能休息这么长时间。
去年这个时节什么都没有稳定下来,春节也直接被秦修文抛到脑后,一直在忙碌中渡过,一直到了现在,才算真的可以清闲下来几天。
秦修文想到自己在现代的每年春节放假,其实法定假期只有三天,再东拼西凑调休出来四天,凑个七天长假,而在这里可还没有调休这一套,算下来,倒还比自己在现代的时候多休息一天。
今年的卫辉府上上下下算是过了个肥年,老百姓们到了年底盘算盘算自己口袋里的银子,居然发现大部分都有结余,如今卫辉各地商贸又繁荣,各种天南地北的商品汇聚到此地,大家可以选择购买的对象也多了很多,因为竞争关系,很多产品的价格都比别地要低上一些,大家口袋里有钱了,平时就算再俭省的人家,到了过年的时候还是舍得给老人孩子裁布做新棉袄,也舍得杀鸡宰鸭,买刀肉、买条鱼,祭祀先祖的同时也为自己供奉的秦大人的长生牌位上一柱清香。
有些人在采买年货的时候忍不住和家里人感叹,就在前两年大家还被这潞王府的建造压榨地喘不过气来,可谁想到今年不仅鸡鸭鱼肉都上桌了,一年辛苦到头还能攒下不少银子呢?
中华大地上的老百姓从来都是不惧辛苦的,辛勤是刻在他们股子里的东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过惯了的生活,可是以往他们就算再怎么辛苦、再怎么拼命的去做,忙忙碌碌一年到头,却发现连最起码的吃一顿像样的年夜饭都做不到,更别说扯布料做新衣、买对联贴窗花这些事情了。
而今年大人们口袋里鼓起来了,小孩的日子也好过了,去年的时候春节里只有少数几个富户、有家底的人家才会放鞭炮、给小辈们发红包,今年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在提前准备过年的物什,门前放一挂鞭炮,弄个十个铜板包在红纸里给来拜年的小辈们,花生瓜子酥糖更是来一个孩子抓一把放在他兜里,亲戚间走一圈,小孩子们个个几个兜鼓鼓囊囊的,手里还抓着东西一边走一边吃。
大人们互相闲谈叙话的时候,小孩子们就呼啦啦地跑开了,一起去走街串巷地淘气去了。
而卫辉府今年的税入是往年的五倍之多,自然上下各处都有了闲钱,再加上卫辉上下一众官员跟在秦修文身后都赚了不老少,上官为了笼络人心,等到了年节上的时候也会格外大方,都给自己下面的人封了大红封。
周邦彦又管着潞王府的督造这个大肥差,又有秦修文主动帮其谋划,可以说这一年来是赚的盆满钵满,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也不能小气了,尤其是给秦修文的红封又加重了一层,以示对他的看重。
秦修文自己更加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他本身是挺看重钱财的,但是当他赚足了一定的金银后,钱财对他来讲就只是一个数字游戏了,他更看重的是创造财富的那个过程。
快过年的时候,崔丽娘帮他盘点了一下他今年的所获,如今他个人名下共计有白银十五万两,就这个赚钱能力,秦修文就是马上成为全大明第一大富人,崔丽娘都不奇怪。
崔丽娘很有管理之才,不仅仅将他的府邸和“卫辉时报”处的后勤工作都管理的井井有条,还曾建议过他将他目前手中的银子去买地或者买市口好一些的铺子宅子分散投资,不过秦修文没有同意,因为这点银两还不够,毕竟光是铸造铅活字都花了十几万两白银,手里这点银子还不够他投一个大项目的,虽然看着多,但其实还经不起花。
只是秦修文不得不说,崔丽娘的眼光和手段都是有的,同时这姑娘脑袋也十分清醒,根本不会被一些小情小爱所蛊惑,季方和已经回过神来,几次向她表明了求娶之意,但是人家四两拨千斤地就挡了回去,又不伤季方和的面子,又在两人再次共事时依旧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彬彬有礼、不卑不亢,让季方和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这是他们之间的私事,虽然有些同情季方和几次踢到铁板,但只要不闹到他跟前来,他就只作不知。
秦修文出手自然是阔绰的,不仅仅给他在衙门中的下属都封了红封,还赠送了一套不错的笔墨纸砚,给到“卫辉时报”编辑处的读书人也是按照这个标准给了年礼,就是“袁氏印刷坊”的工匠们,在放假回去前都领到了红封还有一大筐宰杀好的鸡鸭鱼肉以及新鲜的瓜果蔬菜。
跟着秦修文做事的人,没有一个不称道秦大人大方仁善的,一个个欢欢喜喜地领了年礼,回去过年了。
季方和早一个月就告了假回乡去了,原身和季方和一起从陕西平凉府华县出来的,到如今已经三四年没回去了,现在秦修文这边已经算暂时安定下来了,季方和就提出想要回乡看一看。
季方和并无官职在身,不像秦修文不能随意擅自离任,只要秦修文同意,季方和当然是来去自由的。
出来这么久,季方和回去一次是应当的,秦修文自然应允。秦修文和那位从没见过面的季夫子通信了许久,知道对方关心自己甚于自己的子女,每每来信都对自己殷殷叮嘱,衣食住行都要关心一番,信的末尾总是叫他小心行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怕自己的爱徒因为年轻气盛一朝行差踏错,在外头丢了性命。而季夫子自己那边的事情,却是一切都好,从来没有去信求过秦修文任何事情。
这般师长,就是并没有真正教导过秦修文,秦修文也敬重他。
季方和此次回去,秦修文专门派了护卫相送,还让季方和带了一船的土仪礼品回去,季方和从卫辉渡口出发,陕西离河南还不算远,算算日子,就是保平安的信应该这两日也要到了。
事情一桩桩安排好之后,秦修文回到了自己在卫辉的府邸,今日秦修文给府中的仆人们都放了假,除了几个必须要当值的外,其他人都去外头热闹去了。
平时看着自己府里总是人来人往的,不时有人登门拜访,仆从来回走动,端茶倒水、洒扫清洁,也不觉得如何,今日一下子人走了大半,又没有季方和在一旁絮絮叨叨,秦修文一路上绕过影壁、穿过垂花门,走过临水长廊,虽然府中也张灯结彩了,可是四处一片静谧,夜空中繁星点点,冷风扑面而来,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清之感。
今日秦修文让厨房将年夜饭摆在小饭厅吃,因为就他一人,小饭厅地方小一点,秦修文想着自己一个人自斟自饮也算悠闲。
没想到等他走进了小饭厅,还是觉得这个地方大了些,四角摆着银丝碳,掀开门帘,就有一股檀香暖风扑面,小圆桌上的九菜一汤,十全十美,每一道菜色都精致可口,算着他回来的时辰上的菜,如今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就等着他这个主人来享用。
一个婢女端着银盆过来,秦修文就着银盆净了手,边用棉布巾子擦手,边问那个面生的小丫鬟:“今日阿衡也告假了?”
小丫鬟第一次近身伺候秦修文,有些紧张,低着头不敢细声细气道:“阿衡姐姐的家里人来向崔管事告假,崔管事允了假,今日下午阿衡姐姐的家里人来接了。”
秦修文听着愣了一下,这个阿衡是取代了柳儿的贴身服侍的大丫鬟,做事体贴周到、进退有度,他一直以为对方是没有家人的,也没仔细问过,原来对方父母将她卖了还是有联系的,难怪有时候自己赏了她好东西都藏起来放好,后来又从不见她用过,原来是接济家里人去了。
“那你呢?”秦修文也是没话找话,说完就有些后悔,果然便看到小丫鬟眼眶有些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奴婢从记事起就没见过家里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人。”
大过年的,说这些就扫兴了,秦修文从袖中抽出一个红封放到她端着的托盘上:“拿着和外面人玩去吧。”
小丫头没想到今儿个伺候大人还能有这般好处,难怪崔管事安排她来给大人送水,很快就转悲为喜,千恩万谢地拿了红封走了。
秦修文见人走了,独自摇摇头轻笑了一声,端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又对着对面的虚空处,遥相敬酒:“新年快乐,秦修文,希望你也如我一般,一切安好。”
秦修文一个人刚刚用完年夜饭,今夜不算太冷,他准备披上披风在庭院里走走,消消食,便看到刚刚那个小丫鬟去而复返,气喘吁吁地跑到自己面前行了一礼道:“大人,咱们府门口外面来了好多百姓,都要给您送年礼,门子都忙不过来了,崔管事也不在,您看如何是好?”
今日无人主持大局,秦修文闻言只能转身向大门口走去,等到他一出来,便看到府邸门口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百姓,有送冬日里不易得得新鲜蔬菜的,有送家里抓的鸡啊鸭的,还有人扛着一麻袋花生或是拎着一筐核桃的,在和守门的人推拒。
“都是我们自家种的东西,交给大人吧,送了我们就走!”
“是啊!这大公鸡也是我自家养的,可有劲了,喂把米就能养几日,大人要是想吃了就随时杀了吃新鲜的!”
“我这是山核桃,山上打的,一点钱都不值,听说这个吃了补脑,麻烦大哥收下吧,大人天天想多少事,吃点这个好!”
“这是我女儿做的棉鞋,用的是今年地里的新棉花,暖和的很!最近天凉,大人可不得注意保暖?收下吧!收下吧!”
众人围着门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要把东西往前送,门人今日就一个人守门,哪里见过这架势,可是之前崔管事定下的规矩就是不能收百姓的东西,可把他急的一脑门的汗。
正在焦急之中,门人突然看到了秦修文的身影,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连忙朝着秦修文行礼:“拜见大人!”
一听到这一声,所有人都往秦修文的方向看去,老百姓们一看果真是秦大人,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纷纷下跪叩拜:“拜见秦大人!”
“大家请起吧,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府中只我一人,根本吃不了用不了这么多,况且朝廷也有恩赏,我已是吃用不尽,各位还是将东西带回去给父母孩子们吧!”
打前头的一个老汉摇了摇头,大着胆子道:“大人,朝廷给大人是朝廷的事情,但是这里是我们老百姓的一片情意啊!打从大人来了卫辉府,为我们小老百姓做了多少事情?我们都知道!可是我们家里没有什么好东西拿得出来,就这么一点点东西,想给大人哪怕大过年的添个菜也行啊,大人收下吧!我们,我们真的就是一片心意!”
又有一个汉子也附和道:“对啊,大人!您就收下吧!您总也什么都不收,如今快过年了,咱们也是想表表心意,就是亲戚之间也得走动走动,大人帮了咱们这么多,咱们也想让大人知道我们的心意啊!”
“就是,今年咱们年景好了,都是仰赖大人,现在衙门已经封印了,今儿个大人能不能把我们看作一群穷亲戚,也想来给大人拜个早年呢?还望大人不要嫌弃我们的东西,就请收下吧!”一个读书人模样的站了出来,对着秦修文深深一揖,眼中满是敬仰道。
所有人都齐声附和,催促着秦修文收下他们的年礼,一声声“收下”格外的殷切,就怕秦修文不收。
以往这些小老百姓看到了当官的都要绕着走,可是面对秦修文,他们是生怕秦修文拒绝他们的礼。
秦修文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只能对着所有人拱手道:“既然如此,秦某就在这里先行谢过各位了!”
听到秦修文同意收下,所有老百姓都欢呼雀跃起来,门人连忙组织着人将东西一样样地搬进府里,虽然每个人给的东西都不多,可是架不住人多,最后摆了满满一个库房才罢休。
所有人都满脸红光地将东西送了进去,还和秦修文说上了一两句话,领了一个秦修文亲手写的“福”字,然后又满面兴奋地回去,光就这事,都值得他们吹嘘好一阵子的了。有些没去的人,没想到这次秦大人居然亲自出来接礼,还能听到秦大人的祝福语、拿到“福”字,那是懊悔的不得了,只是再想去也不行了,秦大人府上已经闭门谢客了。
秦修文原本还以为会是冷冷清清的一个除夕,最后却是闹到近亥时一刻才散,他原本是想给老百姓一些回礼,可是根本来不及准备,只能灵机一动,想到库房里有一厚摞的红纸,让下人裁了拿出来,搬了一张书案在院门口,给每一个前来恭贺他新春吉祥的人,都写了一个“福”字,直写得手腕酸疼才算完。
卫辉府这边上下热热闹闹迎新年,可是松江府那边的几个大商人这个年却过的并不痛快,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卫辉府那边动了他们的奶酪。
卫辉府这边自从有了“吴氏纺织坊”后,又在码头那边新建了一家印染坊和一家织造坊,另有一些纺织的小作坊也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卫辉本就是棉花的主要产区,现在自己的地盘上又冒出了这么多的纺织作坊,棉花自然是不愁卖,自家人关起门来好沟通,而且今年市面上统一的收购价还比往年高一成,自然是先仅着卫辉本地的纺织坊供应,而江南来的大商人们发现再想收购卫辉的棉花,价格居然比去年生生涨了两成,这他们如何能乐意?!
“哼,看来他们是好日子过久了,以往咱们都太好说话了,这才开始涨我们的价格,还抢我们的生意!是该给他们卫辉府的人一个教训了!”松江纺织商会的齐会长对着下面的十几个本土做纺织的大商人一锤定音道。
底下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同仇敌忾地拱手道:“但凭齐会长吩咐!”
卫辉府的人欺人太甚,让他们大年夜还要来共同商讨对付他们的对策,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明年一整年都不要好过了!
第65章
不是每一个商人都居心叵测、阴险狠毒的,但是一旦有损害到他们利益的人或事出现,那么作为商人的本质,他们是一定要进行对抗的,这个无关个人品性,只是商人逐利的天性而已。
松江府一整个府里大半土地都种植棉花,织机十室必有,白日种田,晚上织布的家庭不知凡几,因为技术的进步和朝廷的鼓励,因此松江地区的布匹尤为精细,不仅仅在整个大明十分畅销,就连倭国和高丽都十分喜爱松江布,远销海外,成为了松江府的一大特色。
有利可图的地方,商人自然也应运而生,松江的大商人绝大部分依赖于纺织业,除了收各个农家所织的布匹外,同时也建立自己的作坊聘请织娘织布,倒买倒卖间赚取大额利润。
正是因为松江布如此畅销,所以哪怕松江本土已经大部分土地种植了棉花,依旧不够他们生产所需,于是生产人力成本更低、但是棉花质量同样不错的卫辉府,就成了他们的原料主要供给地。
之前大家都合作的不错,一个只供原料,一个生产成品,再进行销售,大家各得其所。但是现在,因为秦修文的横插一杠,事情出现了变数,而这个变数是松江府的商人所不能忍受的。
秦修文自然也考虑过,技术的革新会冲击原有的内陆市场,所以他在纺织这一块是没有过多的插手的,更多的只是因势利导。其实哪怕是现在,卫辉府虽然冒出来不少大大小小的纺织作坊,也让有了闲钱的农户可以购买得起织机,但是和松江府比起来,除了在机器方面目前的速度有所增快一些,其他的方面并没有更多的优势。
毕竟松江府已经沉淀积累了这么久,卫辉府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内就能赶超,从棉布的精密程度、纺织的手法、印染的效果来说,都远超于卫辉府,就拿一匹同样的棉布来说,卫辉府的棉布洗完了会褪色,但是松江棉布不会褪色,光这一点,就是目前的卫辉府还不能攻克的难题。
其实就是因为松江府的这些特殊的技法,使得松江府的棉布有“松江美布”的美誉,大明各地的老百姓都以能够买到一匹松江布做衣裳为荣,普通白棉布折银三钱一匹,而松江所产的三梭布则是折银六钱一匹,足足高了一倍价格,却依旧受人追捧,足以说明“松江美布”的品质。
卫辉府目前生产出来的棉布,优势只有在价格和迅速的交货期,质量方面要和“松江美布”比自然是比不上的。但是松江府也会出产一些品质一般的棉布,供给一些洋人还有出不起价格的小老百姓,毕竟产品的质量和价格是要根据市场来应变的,你东西做的再好,但是你价格太贵,别人接受不了,那你也还是卖不动。
所以两个府之间的竞争其实就产生在这个下沉市场之上。
秦修文原本想着松江府的布匹以品质高闻名于世,而他们卫辉府的布匹以价廉、品质尚可来竞争下游市场,同时更多的订单其实是从洋人那边获取的,应该不至于影响到太多内陆市场的发展,可是谁知道,对方连这点蝇头小利也舍不得放。
舍不得放,也能理解,毕竟要按照之前,这些利润应该尽归他们所有,可是接下来他们出的招数,就有些十分难看了。
就在秦修文正月初四刚刚到府衙内自己的办公场所,连茶还没来得及喝一杯,就从林同知那边得来一个消息:松江府那边暂停了所有对卫辉府棉花的采购,并且还要退回之前采购的棉花,放出的风声是因为卫辉府的棉花以次充好,不能满足他们织布的要求。
这一下,可是戳了卫辉府的肺管子了,所有卫辉府的地主乡绅都跳了起来,前两天衙门封印了,他们也知道大过年的找官老爷们说这个事情,搞不好要吃一顿瓜落,就是心里再急,也得等到衙门重新开门了再说。
谁也没想到,大年初一刚一过完,就发生了这等事,好几个地主嘴唇边都呼出去一圈的泡,实在是急的不行,终于等到衙门那边有人了,忙不迭地推举了几个有头有脸的人过来上报情况。
秦修文听罢眉头一皱,原本因为休息了四天养出来的一点好心情也一扫而空了,心里不由想到:果然节后上班第一天必出幺蛾子,古往今来如是!
见是林同知亲自过来跑一趟来请他,便知道这事情小不了,忙跟着林同知一起往周邦彦所在的“德明堂”走去,秦修文算来的快的,等到秦修文来了之后,卫辉府中周邦彦的亲信官员也都陆陆续续过来了,秦修文坐在下首林同知的对面,看了一下后面来的人,便知道周大人看来是急了。
周邦彦如何能不急,原本他都已经想通了要放秦修文一马,通过秦修文的手段,将卫辉府治理地更加繁荣,屏着一口气想要在夏税中一鸣惊人,然后快速升迁,算盘都已经打好了,结果年节一过,事情就出了变数,这如何使得?
周邦彦一身绯色官服,胸口的补子上绣着云雁,加上他身高体长,五官周正,此时凝眉肃目,从后堂过来后,径直走到上首落座,众人行礼后便让人坐下。
周邦彦一手垂放在官帽椅扶手上,一手指尖来回拨弄着腰间革带“三台”带銙处,无声地宣泄着自己内心的急躁,只是面上却让人看不出什么异样。
周邦彦的一双锐利的双眸扫视着下方十几名官员,目光落在秦修文身上的时候顿了顿,然后又收回目光,沉声问道:“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了吧?”
事情自然已经都知道了,刚刚趁着周邦彦没来之前大家还粗浅分析了一番,如今自然是个个点头应是。
“既然如此,本官也就长话短说了,松江府这边的商人肯定是无故施压的,但是这么大的事情,既然松江府那边官府也没有声音,自然是默许的。如今咱们卫辉府的大小地主商人都跑到衙门口请求我们做主,你们说说吧,有何良策。”
卫辉府的棉花到底什么样子的,大家心里还没数吗?本身官员阶层除了秦修文没有大肆囤地外,几乎所有官员本身就是大地主,毕竟成为“士”阶层后,就能免去一定面积的土地赋税,官做的越大免税的土地面积越大,就算你没有土地,别人都会央求将自己的土地放在你的名下免税,这是白得的好处,没有人会拒绝。
这也是为什么世人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读书带来的功名利禄的好处,那可是显而易见的。
在卫辉府,官员们自然也有自己大面积的土地,下面也有佃农耕种,除了种粮食外,自然是种棉花最赚钱,况且今年本身就是赶上棉花大丰收,然后卫辉的纺织业大放异彩,棉花应该是供不应求的局面,售价都比往年要高,光这里面,大家所获之利就不少。
现在松江府搞了这一出,别说是卫辉的大小地主商人跳脚,就是他们也要跳脚啊!
如今卫辉府本身虽然也要消耗掉不少棉花用于纺织,可是到底是刚刚起步,能用掉多少?八成的棉花最后还是销往江浙等地,棉花今年的成熟期是在十月份之后,如今自然已经全部采摘完毕,一大半棉花已经全部售出,还有一小半仍旧需要脱壳去籽后再去售卖。
松江府的商人自然不敢去退卫辉府官员家的棉花,但是他们不少人手中还囤积着不少棉花没有出售,这也就罢了,最多小小亏损一些,可问题是,到了开春就又要开始撒种子种地了,这般闹下来,今年的棉花还种不种了?不种棉花又能种什么,才能弥补这部分的损失?
所有人其实都面临着差不多的窘境,只不过那些普通的商人地主,更加难办一些而已,而且卫辉棉花不良的传闻要是传了出去,苏州府、江宁府、常州府等地的商人会不会群起而攻之?若是被这些府围剿之后,哪里还有卫辉府的立足之地?
到时候卫辉府的棉花,岂不是要大大地贱卖才能出手?!
这是众人都无法接受的结局!此时这桩事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而是所有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事了!
“大人,依下官看,若不然修书一封给严知府,让他管束一下松江府的商人,否则便将此事闹到御前咱也没什么理亏的!咱们的棉花品质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是他们松江府商人的狼子野心!”曹推官第一个跳了出来,忍无可忍道。
他的妻子是卫辉府本地人,家中是当地十分有名的大地主,家缠万贯自不必说,娶了这位娘子后,靠着岳家的帮衬和疏通,曹推官三年时间内从八品经历升到了七品推官的位置,自然十分清楚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
他岳父张地主这次就是靠着将大半土地都种植了棉花而大赚了一笔,他们和松江府纺织商会的齐会长是老熟人了,由他牵线搭桥下,和松江府的几名纺织行业的大商人签订了长期的契书,基本上每年的棉花都由松江府包销。今年就算年景好,卫辉本地也有人要棉花,但是要的都是零零散散的,而且有着和松江府那边的契书在,张地主没有将棉花卖到本地,依旧等待着松江府那边的人来以市价统一收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