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会宓凤娘出来,倒也客气:“孩子淘气,难为您等着。”
官媒颇表示理解,不过:“你家大姐嫁过去说不定就是官夫人,再不能以小孩子称呼她了。”
“这是?”
“闵家世代官宦,就算闵家小公子不科举,也可跟着父亲荫恩得个官职,再有那么厉害的长兄在前面保驾护航,这辈子仕途也算平顺。”官媒说得头头是道,“我来时闵家夫人就说,要是叶家嫌小公子没有官身,大可等他得了官职再迎亲,这样两家也有面子。”
都说到这么客气的份上,还让宓凤娘怎么挑剔?她干笑几声。
官媒顺杆子上,又跟宓凤娘交底:“虽到定聘?时节才看男方聘礼,可闵夫人特意叮嘱过我,叫我提前告知您一二。”
说罢便示意宓凤娘附耳过来,将大笔的聘礼都说了出来,还附了一天:“闵家小公子还吩咐我,要将给两位姨姐姨妹养老的事情在定聘时写进文书里。”
宓凤娘:?
两人又聊了两句,官媒痛快起身走人:“我要说的也都交待晚了,后日再来。”
宓凤娘送人走了之后就将玉姐儿赶紧又拘来问她:“刚才你没说清楚,如今可得好好讲清楚是怎么回事?”
玉姐儿原本就喜欢闵穆风度翩翩的气度和长相,待他很是亲近,只不过丝毫没有男女之思,所以后来他向叶家提亲,玉姐儿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那如今呢?如今可是忽然瞧他顺眼了?”宓凤娘急着问。
玉姐儿举半扇糖饼挡脸,不好意思点点头,似是默认。近些日子来家里忙,闵穆嘴上不说但陪伴了她不少,玉姐儿常常往返于蛋糕店与酒楼之间,有时候忙起来蛋糕店锁了门才过来,赶上归家是夜里,城里又没有往城外的马车,便每日都是有叶大富雇个牛车过来接她。
玉姐儿走得没心没肺,直到有天忽然发现闵穆就在不远处,骑着马不远不近跟着,问叶大富才知道每天闵穆都跟在后面。玉姐儿便第二天问闵穆:“你跟着我,这么多天为何不上前来?”
闵穆满不在乎:“上前与你同行,难免被熟人看见败坏你名声,不如我远远跟着。”
不知道为何,玉姐儿心里一动。
自此两人便往来起来。
“他家是官宦人家,只怕嫁进去辛苦,你免不了要学富贵人家应酬,还要学会管家看账,你爹不及旁人做官的爹,只怕没个助力,日后你比旁人辛苦可怎么办?”宓凤娘倒没生气,怜惜看着女儿,小心将她碎发别到耳后。
“我都知道。可我……不怕!”玉姐儿脸还是有点红,但是眼睛亮晶晶。
宓凤娘慈爱的笑,怜惜看着女儿,没说话。
等晚上叶家人各个回家,叶大富便让金哥儿小心将玉姐儿的生辰八字写在纸笺上,等着后天媒人来时送过去。
金哥儿写完后银哥儿在旁边小心挥手,好叫墨迹很快干掉,醇厚还微微带着点臭味的墨香在空气里弥散,银哥儿拧头说话,不叫唾沫星子沾到纸张上:“玉姐儿,你真想好了?”
“嗯。”玉姐儿今天被家人问得次数多了,人也没一开始那么扭捏了。
“我们大哥娶了个书生家女儿,两家平日里过日子磕磕碰碰,没少吵架,你要不……再想想。”银哥儿一贯话少,此时也说了一大长串。
金哥儿最郁闷,闷声闷气:“爹,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怎得就这么同意了?”
“咱家不兴那个。”叶大富满不在乎挥挥手,“玉姐儿自己愿意就好。只不过……”
“只不过嫁到官宦人家咱家不好帮你出气。”当爹的到这时才在儿女跟前流露出了担忧。
寻常人家他们一家都能冲进去拳打脚踢,可高门大院人家院门一关闭,他家除了往门板上扔臭鸡蛋别无他法。
“那没事。”玉姐儿心大,“到时候我要小妹画几道符。”
既然两人愿意,便互相交换了生辰八字,叶大富还特意回了趟乡下老家,将八字放在宗祠里,请各位祖宗们审视,一天一夜无事,这才拿回来合婚。
此时官媒找人给两位看八字,看他们是不是命相不合。走过这些琐碎的礼节,才到定聘?环节。
早早就有闵家的人敲着锣鼓,红绸系箱,浩浩荡荡来叶家送聘礼。街坊邻居都来看热闹。
聘礼单子在最前面,上面写满了田产、商铺的契约。
沈娥也主动来帮忙,凑过去扫了一眼赞叹:“这却难得,一般人家聘礼都是金银绸缎能放在外面看着光彩的东西,这亲家真实在。”
金银绸缎也有,在后面呢,一盘盘木托盘里,有各色金银头面、冠梳、抹额等物,还有一匹匹缎子,珍贵的绫,宫廷里内造的收拾,进贡又赏赐出来一匹匹的罗。
更有四季衣裳,样样簇新,看着就是时兴款式。
“看着倒不像聘媳妇,反而像嫁女儿呢。”有位邻居笑着打趣。
风风光光办了下定,两家又挑了好日子请期,因着玉姐儿想过两年等家里生意步上正轨时再成婚,便定了两年后的一个日子。
从此玉姐儿与宓穆便算是正式定了亲,以后两人往来便可大大方方,玉姐儿可以给闵穆纳鞋底缝荷包,闵穆也可在每个节日坦荡荡来叶家送节礼了。
叶家因着这桩显赫的婚事一下就打入了附近的街坊里头,邻人们说起来都知道叶家:“是嫁给当官的那家。”这片原住民都穷些,不像内城人人都有显赫亲戚,因此对叶家格外尊崇。
叶家几个小娘子捂嘴偷笑,叶家与这体面人家是丝毫沾染不上。叶盏也跟着摇摇头,要是按照现代的说法,叶家应当犯了七宗罪:
“暴食”:玉姐儿双手捧着鹌鹑锁骨啃得津津有味,连上面半点经络丝丝缕缕肉丝都不放过;
“贪婪”:邻居家养的鸡走错了路进了叶家,下了蛋,宓凤娘从鸡屁股下面摸走了那个鸡蛋;
“懒惰”:“大姐,你看大哥又窝在镜子前不去扫地!”叶璃叉腰告状;
“嫉妒”:“为什么大哥的皮肤比我好?穿衣打扮也比我好看?”银哥儿表示不懂;
“骄傲”:“这道点心在汴京城必然是独一份。”叶盏拿着锅铲洋洋得意,满是自豪;
“淫欲”:玉姐儿天天去军巡铺偷看军汉,风雨无阻;
“愤怒”:“我说这古董是商周的!绝不是上周的!”叶大富信誓旦旦拍胸膛。
不过沾了这件事的光宓凤娘也收了好几单说媒生意,都说要沾她的喜气。宓凤娘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喜上眉梢开始发展自己的说媒大意,每日里还要兼顾酒楼的事,忙得团团转。
一时没留意,就到了腊月。
附近的寺庙做了腊八粥,还有红糟腌制的果实、冬笋、芋头,这些吃食除了供僧,施舍给穷人之外,还会给常来往的贵人和居士之家送过去。
叶家酒楼因着有业务往来比较熟悉的缘故,也得了许多份小菜和腊八粥,份量太多吃不完,叶盏便叫后厨放到小碗里分赠食客,也算是食客们的福利。没想到来叶家酒楼用餐还能喝到寺庙的清粥小菜,食客们称赞不已。
中央后厨的当务之急就变成了做腊味,叶大富亲自去了一趟乡下老家,从乡下收购了一批现杀现宰的鸡、鸭、猪、鱼,拉了满满一车到了汴京城,大家集体搬运进厨房,开始做腊肉腊肠腊鱼。
叶盏夏天时晒过一批菜,如今也买了白菘、雪里蕻、葱、薤、韭、大蒜等菜蔬,也跟着学大宋百姓的法子做糟青瓜、糟萝卜、三煮瓜、蒜苗干、酱佛手香梨子等腌蔬菜。汴京的冬月也只有贵人们能吃到青菜,寻常百姓自然是用各种法子保存蔬菜,确保在冬天还能吃到蔬菜。
叶大富看着厨房院子里都晾晒着各色蔬菜,倒有个主意:“明年琢磨下怎么在秋冬运蔬菜,这不是又能赚一笔?”
他知道有许多青菜耐放耐寒,不如去南边运来坐船到城里,高价出售,不是又是一笔钱?
叶盏回忆起前世的大棚种菜,不知道宋朝有没有本土的温棚?回头问问,看看自家能不能做一个大棚。
叶盏切蒜苗,玉姐儿一边往里撒盐一边念叨:“这撒盐腌出来的水不大好闻呢。”
晾干后加了酱、糖,一起上锅蒸熟后再晒干便成了蒜苗干,冬天拿来炖菜正好。
叶盏想想:“便和猪肉粉条同炖,尝尝滋味如何。”
第122章
这猪肉炖粉条,选用了上好三肥五瘦的五花肉,仔细切成了长条,再切成麻将牌大小。
“麻将牌?”豆角疑惑。
叶盏想到如今没有麻将,只有叶子牌,没留神冒出了日常衡量大小的惯用语。她想想换了个说法:“两个骰子大小,一个羊拐骨那么大。”
“那可就明白了。”豆角拍手笑,“过年杀羊时要留下羊拐骨抓子儿玩。”羊后腿的膝盖骨,啃完后洗干净染上红色拿来抓子儿玩,凹凸勾轮四个面,翻错的要挨罚。
用来炖肉的粉条选用绿豆粉条,泡水后备用。
看着锅里热油炒香各色香料后才倒入五花肉和蒜苗干同炒,炒制后倒入水,放入已经泡发得服服帖帖的绿豆粉条,倒上酱油黄酱糖一起炖煮。
光是炖的时候就足以让人心里痒痒了,听着锅里“咕咕嘟嘟”的声音,看着灶里熊熊的大火,锅盖边缘冒出白色的蒸汽,凑进去还能闻到浓香。
豆角嗅了嗅:“八角的香气最为霸道。”一边又往灶里添了一把柴:“炖的可以了吧?”
“还要一会呢。”叶盏好笑,赶紧撵她,“快别添柴了,仔细把锅底烧穿。”在古代烧火也是一门学问呢,加大了火糊锅是小事,烧穿了锅底就该心疼了,铁锅在古代可不便宜呢。
“炖的时间这么久是为了保证吸满汤汁,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走,我们去洗肠衣。”瑛娘笑着拉走了豆角。
屋里的小娘子们正洗肉切肉准备做香肠呢。
叶盏拿了后腿肉和前腿肉还有一点五花,一半剁碎一半切条,一边给徒弟们讲解道理:“剁碎后容易入味却难免影响口感,切条嚼起来有嚼劲但不好入味,所以要两者结合。”
跺好了肉馅又开始加香料包。这香料包是叶盏去药店独自配置好的,又特意在门口的石磨上磨成了粉末。
香肠香料自然是家家有自己的秘方,叶盏里头放了常见的白芷豆蔻丁香等,还加了如今很昂贵的胡椒和花椒,再加点白酒葱姜水,请了力气大的金哥儿帮忙搅动肉馅。
金哥儿搅馅时瑛娘这回倒没躲开,还在他满头大汗时递了一张帕子给叶盏,用眼神示意叶盏帮金哥儿擦擦额头汗。
金哥儿余光扫到,搅动的速度越发快,直将盆里的碎肉搅动出了残影。
在旁边看热闹的叶璃:!
搅动直到所有液体都被肉馅吸收完毕看着干干爽爽才停止,叶盏便指挥小娘子们用勺筷子来灌肠,大家都不太熟练,下面都要接一个木盆来接肉馅。
这时候倒是很怀念现代的灌肠神器,叶盏便想回头琢磨个图纸,请木匠做个木头版。
灌好肠之后锅里的炖肉粉条也好了,叶盏盛出来。小娘子们迫不及待上前去品尝味道。
豆角冲在最前面,先往自己嘴里扒拉了一口:肉绵软,里头的粉条入口即化,糯糯的软软的蒜苗干被浸泡过不复干瘪。
粉条虽然软糯但是仍旧保持了完整形状,吸溜进嘴里,上面裹满的肉汁也进入嘴里,越咀嚼越香。
豆角索性端着碗吸溜,半点仪态全无。
非但如此,里头的其他配菜也好吃,蒜苗干本身是一味调味菜,辛辣的冲劲此时已经全无,只有提神的香气,浸入粉条中,满口留香!
豆角吃完还想吃,可这本就是试菜的,份量也就一人吃两三口,她端着碗怅然所失:“明天我用薪俸买回来肉做了请大家吃。”她是最大方的,常常拿钱出来请客,因此人缘最好。
香肠和肉、鱼、鸡鸭晾了两天后,叶盏便将它们都搬到晾衣绳上,在下面放了火桶,火桶里放入柏树叶子和果木、青冈树、干橘子皮,点燃开始熏制。
银哥儿看见点火,二话不说提一木桶水要泼水灭火:“快救火!”
叶盏:……
忘了二哥的职业习惯了。
她赶紧解释:“二哥,我特意点的火,这香肠需要熏制后才香。”
银哥儿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却还是吩咐:“那我这几天请假不去,专门盯着就是。”他一个专门救火的,若是不慎让家里着火那可是大大的笑话。
于是这几天每日里烟熏火燎的,邻居们偶然遇见叶盏都问:“是在做什么好吃的?”
“您能闻见?”叶盏纳闷,她为了不让浓烟影响居民,特意出了家门在一处荒凉的工地上熏制,四周离着居民区甚远呢。
“没闻见,倒是自家看见你家二哥每天早出晚归推着太平车,车上一盆盆肉,还有晾架,看着就是大阵仗。”邻居们笑。
叶盏赶紧解释:“是做风肉风鱼呢,加了干橘子皮、柏树叶、果木等点燃熏制,能让肉更有风味。”
邻居们恍然大悟,要复制却心疼柴火,汴京的柴火都要从贩子手里买,这年头一担柴火却不便宜,也就冬日里最冷的时候才会买柴火,谁会想到用柴火熏肉?增加风味?笑话,有肉吃就很好了,还能因为风味没有果木香吃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