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番话说得官员们频频点头。
叶盏趁机进言:“这道菜花费不过几文钱,并不奢靡豪华,要考验做才让的功夫,孝子贤孙耐心些便能孝顺老人。”
说罢还看了段义一眼。
段义被她眼神中的凛然唬了一跳,心虚舔舔嘴唇,心知叶盏已经看穿了自己为人,以往那些表面交好的薄纱算是彻底撕下,以后只有你死我活的争斗了。
官员们听了都觉有道理,就是围观的老百姓也觉很有道理:豆芽、肉,谁家买不起?怎么能说奢靡呢?
尝完银芽肉又是第二道文思豆腐羹。
这道菜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啧啧称奇:雪白瓷盆里半透明的汤汁散发着想起,里头无数豆腐丝丝丝缕缕在盘中怡然自得舒展,像水藻,像菊缕,像丝缕。
“这道羹真是让人舍不得喝。”
到底还是喝了一口,汤被勾芡过,很有质感,入口后混合着豆腐丝让人很有满足感。
滋味没有半点豆腥味,反而很是鲜美,那素高汤看着寡淡,但滋味却不逊色,鲜美、清甜,很是神奇,汤中的胡椒、盐巴简单的调味就足矣,喝几口顿觉舌尖都萦绕着那股神奇的鲜美。
这样做完后豆腐丝都能吸入汤盅中的鲜味,所以嚼起来很是鲜美满口,并不单调。
评审们一勺一勺品羹,下面的百姓们齐齐咂吧了下嘴,明天就是花些银钱都要去宓家酒楼急头白脸吃一顿!
等评审们吃完两道菜,叶盏的去留也毫无异议定了:”通过!”
下面的百姓们也跟着发出欢呼声,虽然他们不认识叶盏,可观看了这么久产生了与有荣焉的感慨,也跟着替叶盏高兴。
好几个同来参赛的落选者也来跟叶盏搭话,虽然行老之位没指望了,但能跟叶盏多学点技艺也是好的。
那位得叶盏相助的人也挤出人群向叶盏作揖:“多谢相助,我名唤茅大松,若有什么能使唤得上的,小的一定尽力帮忙。”
“举手之劳罢了。”叶盏摇摇头,“不用挂怀。”
叶盏的两道菜果不其然,非但获得主理官的赞赏,在城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茶楼酒馆的说书先生人人都在津津乐道“豆腐豆芽大败鸡鸭鱼肉”的传奇,宓家酒楼大大扬名!
不多久这故事都传到了城外,每回有外地人进京,都想去参观下传奇故事里的宓家酒楼,一探究竟。
第二轮通过的共有三十个人,主理官宣布完名单后才清清嗓子:“这十文钱考的是诸位经营腾挪术,须知挑好行老不是挑好厨子,若尽数选肉失了数量,全选菜少了荤腥,都万万不可取。”
诸人都道“受教”,主理官宣布下一轮的选拔:“下一轮是答卷子。”
答卷?
诸人都没想到第三轮比赛这么迅速就开始了,也没想到考察内容居然是答卷写字?
正议论间卷子和笔墨纸砚已经发了下来,诸厨师们虽然惊讶,但也乖乖回到自己的厨台前擦干净油渍,挑出干净地方准备答卷。
段义自然是成竹在胸,他早就知道,还知道里头的题目,早有准备。
他瞥了一眼叶盏:会做菜算什么?有本事你能通过接下来的考卷。
卷子到手,厨子们唉声叹气一片,他们许多人不识字,更别提答卷了,考卷里有几个问题,居然还有算筹,这让他们怎么办?
“做行老免不了统计钱粮算数,要将识字有谋略的筛选出来,请诸位认真答题。”主理官听见厨子们不满,威严开口。
厨子们只好静下心来,认真准备。
叶盏看题,倒不难,文字是举了几个做行老后的实际案例,诸如如何分配钱粮单子,数学也是简单的算术,用二次元方程就能轻松解决。
她凝神答题,很快“刷刷刷”就在纸张上落笔如飞。
这一轮很快就结束了,考官们收了卷子上前批阅,当场就宣布出了名单:这回是三十个人里头一共筛选出了八个人。
段义环顾,这八人他认识几个,大都是各家酒楼的掌柜,他们懂经营会打算盘,入选也不意外。
里头刨除他妹妹,还有三位早就安排好进来充数的跟班,那个打翻鸡汤的茅大松,剩下就是叶盏了。
茅大松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棋子虽然让段义意外,但这外地人没根没基好对付,回头找人打一顿或给点钱就能打发点。
现在唯一的阻碍,果然是叶盏!
段义此时看向叶盏的目光已经淬了火:她怎么能又识字又算数的!
气愤让他全然失去了理性,忘记了叶盏本人就是酒楼掌柜,能写会算很正常。
“下一轮比拼定在三天后,请诸位打起精神。”主理官宣布完要求后就宣布散会。
会场上一时喧哗起来,不少失意的厨子惋惜声连连,他们大都是通过十文钱考验的三十位厨子之一,却不想不过顷刻功夫就天翻地覆,受不了这种剧变气得捶胸顿足发泄不满。
还有些第二轮被淘汰的则笑逐颜开:虽然自己失败了,但看着胜过自己的人很快又被淘汰,似乎自己的失败也没那么痛苦了。所谓幸福果然是比较出来的。
宓家酒楼的徒弟们早就欢呼着来迎接师傅,叶盏和玉姐儿笑吟吟跟她们团聚,那边厢豆角却急匆匆过来,想要说什么,看见徒弟们敌意的目光便将话咽了下去:“恭喜师傅。”说罢便又低头走了。
“谁理会叛徒!”蓬蕊嘀咕了一声,就拉着叶盏去问她文思豆腐的细节。
大家一时言笑晏晏,各个都盼着师傅能胜出。
隔天,茅大松戴着草毡帽,将脸遮住,神神秘秘出现在宓家酒楼后门,求见叶盏,见到后四下环顾后才道:“昨晚有人来我寄宿的店里敲打了我一回,还给我银子要我放弃行老之位,宓老板,你可要小心为上啊。”
叶盏纳闷:“行老之位又没有什么油水,怎得有人夺取这位子?”
“那我就不知道了。”茅大松连连摇头,“也不怕您笑话,我就是图钱,所以我拿了他的银子,答应退出行老角逐,又告诉我寻了个酒楼做二厨,那人才彻底放心。”
“您这些日子要小心,别被人欺负了去。”他连连告诫叶盏。
叶盏自然是应了下来,她倒不怕对方,裴昭自打认错之后就每日里早晚都来陪伴叶盏,还买了酒楼近处一处院子方便起居,裴昭还坦白了他私下里早就派了几个拳脚好的部曲私下里护卫着叶盏,有他陪伴她出事的机会只怕没有。
非但她自己,还将酒楼脚店磨坊里各处的伙计们都编整了一下,叫她们三人一组,平日里形影不离,看好厨房重地,还给军巡铺里兵丁塞了钱,请他们巡逻时多留意点宓家酒楼,便是有人存心惹事都不怕。
只不过任是谁都没想到,真的有人丢了性命。
是蔡诏。
自打改姓风波之后他就常与鸾娘来宓家,巴巴儿拎着礼物,或是四色点心,或是蒸酥果馅儿,饼锭雪梨,麦糕乳酪,带着鸾娘来求宓凤娘原谅。
次数多了,宓凤娘十次里会见一两次妹妹,只不过不许蔡诏进门。
蔡诏也不恼,就站在门口笑嘻嘻等着。
这天眼看着就要到端午,蔡诏和鸾娘又来了,宓凤娘一见蔡诏就气不打一处来,挥手就如赶苍蝇:“走走走。”
蔡诏习以为常,笑嘻嘻将礼物送过去:“大姐莫要恼,眼看节日要到,那天我家在金明池上包了个布棚看赛龙舟,特意请大姐一家过去。”
宓凤娘哪里会给他这个脸面,连话都不稀罕跟他多聊一句,只转身冷着脸跟妹妹说话:“我家另有去处,你自去便是。”那天柳氏邀请了他们全家去裴家郊野一处田庄,说是看叶盏这些天忙于行老擢选想让她放松散心。
说是这么说,其实两家心知肚明,这是要给两个孩子相看呢。
“大姐说什么见外的话,端阳节赛龙舟,满城的人都要去看的。”
蔡诏还待要说什么,宓凤娘当着他的面“啪”一下就把门阖上了。
柳氏和裴昭做事严谨,前一天晚上就亲自陪着宓家坐上了去城外的马车。
叶大富还惦记着:“要不要给妹夫捎个话,免得他白跑一趟?”
“不用!都说了不去他死皮赖脸非要来,能怪我?”宓凤娘瞪他一眼,“明儿个主角是盏儿,谁也别想来捣乱!”
于是一家人就坐上了马车。
裴家在郊野的庄园不小,除了有田地和山林,还有一座依山而建的五进大院子,院里栽种了青竹,还栽了各色花卉,建了水塘,养了荷花,如今恰逢初夏,到处花卉依依,逛起来恰如一座园林。
柳氏早就叫人在花园里布置了酒宴,请了两位官媒,还请了一位预料不到的客人做媒人,除了官媒再请一位地位高的夫人,这也是代表对亲事看重的意思。
那位客人银发苍苍慈眉善眼,看着就德高望重,却是相爷的娘亲——萧夫人。
萧夫人笑起来很是和蔼:“柳氏是我娘家堂孙女,德音这孩子是我堂重孙,老身就免不了跑这一趟。”她也姓柳,与柳氏同出一族,是隔房亲戚,因着仕途上照应的缘故反而比关系近的血亲关系更近,所以受柳氏所托特意跑一趟。
宰相,天下文官之首。
居然是这位萧老夫人的儿子!
而老夫人本身也是位有品级的老封君!宫里有内命妇的大场合,她老人家是要站在官员女眷之首的!她家往来人物一定是皇后、王妃这样级别的,再不济也是官家女眷!
而这般了不得的大人物如今居然要给自家女儿做媒人!
宓凤娘几乎要倾倒。但想起自己代表叶盏,便努力将意外和惊讶压在心底,露出见过大世面的神情,不动声色:“见过您老人家。”
她不卑不亢果然博得了萧老夫人的好感,萧老夫人身为老封君自然是见过不少人,见宓凤娘虽然为民妇却甚为端正,其余家人也都是进退有礼,目光明澈,心里就更暗暗点头。
再看今日主角叶盏,生得容貌昳丽,举止端庄,眉宇之间自然有一股沉静端稳的气质,便添了欢喜,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好孩子,看着就讨喜。”
几人聊了几句,萧老夫人察觉出叶盏说话有条理见识,学识不浅,非但如此她家不管男女老少都居然有点学识,好比说起门前的竹子,就连那个看似粗人宓凤娘都会念两句简单的诗,顿觉刮目相看:
这家人听说是在乡村做地主,后面为了找女儿进城经商,可各个都有学识,可见是耕读传家的人家。
萧老夫人能培养出做宰相的儿子,又出身诗书世家柳家,自然也是喜欢博览群书然荻读书的文化人,对这些承学之士天然有好感,因此对宓家全家的好感就更高了。
殊不知宓凤娘为了这次会面早就提前勒令全家背了好几天的书,
就在来赴宴的马车上,还拿出小抄逼全家背诗呢,她振振有词:“临捡大粪前磨粪叉,不快也光!”
此时看着萧老夫人连连点头,宓凤娘越发得意,扫视全家一眼,用目光问她们:“看看,这粪叉光吧?”
第166章
端午节在当今这个朝代是个大日子,又兼之柳氏有心要替叶盏做脸面,因此整个庄园里都布置一心。
白团、紫苏、菖蒲、木瓜都切成茸,用香药拌匀了放在梅红匣子里,据说可以祛除时疫守护身体康健。
四处门窗插着桃枝柳梢、佛道艾,看着新绿一片。
煮好的粽子和五色水团、茶酒放在正中条案上,供应四处仙人。
一会侍女端来红漆乌木盘,上面摆着用五色彩绳系成各种花样的百索和银样鼓儿花,还点缀着青金石、石榴石、朱砂这些辟邪的小彩宝,请诸位贵客挑选。
萧老夫人亲自取下一条石榴石和绿碧玺的百索,拉起叶盏的手腕给她系上:“图个好彩头。”
鲜红的石榴石和明绿的碧玺,这两种配色正好是婚宴上的红男绿女配,诸人笑而不语。
还未上桌,几人坐在一起闲聊,柳氏请叶盏帮忙布置席间,叶盏随她起身,两人独处也不觉尴尬,说起天南海北各种江湖异闻。
因提起辽东,叶盏便随口道:“小裴大人上次去辽东可真是惊心动魄,说起来他也是爱破案,居然敢往敌国去。”朝廷命官一旦被抓住,很容易演变为两国
柳氏诧异看了看她,挑眉道:“德音去辽东不是为着那个缘由。”
“那是为着什么?”叶盏纳闷。
“他是为了升迁。”柳氏似乎想起了什么,捂嘴笑。
叶盏不信,小裴大人光风霁月这么一个人,居然是为了升迁?他又不是那等蝇营狗苟之辈。
可要再问柳氏,柳氏却再不提了,只带着藏不住的笑意:“虽说是我儿子,但儿大不由母,还是要看他的意思。回头你问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