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啊。”
单是这一手切豆腐的刀工就足以让叶盏入选,可放入高汤中炖煮、勾芡极其容易碰坏了豆腐丝,岂不是弄巧成拙?
可见妹妹神色自若,便将担心收在心里。
不多久就熄火出锅。
锅里的豆腐丝仍旧完整,密密麻麻的银丝在汤里翻滚,看着就好吃。
周围的百姓们惊呼,就连评审们免不了伸长脖子过来瞧热闹。
勾芡时勺子一碰、炖煮过火,都会让豆腐完全碎掉,而形成不了发丝无数的效果。
这敢于进锅里煮就足见叶盏的厨艺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哐当”一声。
“我的高汤!”
原来有围观的百姓趁乱挤过了警戒线,将一位参赛厨子的高汤挤到地上,
哪个倒霉蛋急得满脸涨通红:“我的汤!”
他要做一道素高汤白菜,搭配的就是高汤,谁知被人趁乱挤到了地上。
眼看着这道菜就要泡汤,他越发脸色涨红,就要哭出来,赶紧又去求主席台上的官员们:“大人们,能否准我再买一份?”
官员们摇摇头:“现在菜都没了。”
那人急得泪水流出来了:“我家女儿还等着我。”说罢低声啜泣了起来,周围百姓问,这才知道这人是外地客居汴京,花光盘缠给女儿治病,因着见行老臻选的奖金高所以才来参赛,或是得奖金或是期待厨艺高超被大酒楼瞧中能有个营生。
可是规则就是规则。
眼看着官兵就要将他赶出去,叶盏开口:“慢着!”
她开口问评审:“大人们,我这里有多余的高汤,不知可否给这人?”
评审们看看,应了下来,叶盏便示意玉姐儿给那人分了一半高汤过去。
一半高汤虽然不多,但兑水也足够他救急,那厨子感激不已,给叶盏重重行了个礼。
叶盏颔首示意他不必放在心上,随后才开始下一道菜。
此时大家都已经看向叶盏了,期待叶盏做出新的菜式。
叶盏从自己的厨具包里翻出铜丝和绣花针,随后将挑选过的又粗又胖的豆芽切去头尾,留下中间部位。
随后拿出铜丝——开始掏豆芽。
!
围观的百姓都极为惊讶,简直跟变戏法一样,这豆芽梗掏空还能做什么菜啊?
第165章
叶盏在开始挖豆芽前吩咐了玉姐儿一句:“剁鸡肉,高汤煨煮。”玉姐儿赶紧跟着帮忙,将鸡肉剁成泥。
那点少得可怜的鸡肉很快就在砧板上被剁成了一片肉泥,如果不是适才被叶盏的厨艺折服,任是谁来看都会觉得这鸡肉泥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在玉姐儿剁肉的时候叶盏开始挖豆芽。
她手很稳,不徐不疾,将铜丝穿过豆芽梗中央,大伙儿眼睁睁看着铜丝挤出了一条细长条豆芽芯。
这是什么操作?
莫非要用豆芽芯做菜?“难道豆芽芯更好吃?”
大家都觉得匪夷所思。
只能眼睁睁看着叶盏一根根将豆芽都穿了一遍。
玉姐儿剁完鸡肉糜之后就将它们尽数浸入高汤开始煨煮,确保能浸泡透滋味。
看着豆芽穿了一大盘,叶盏又拿起银针开始引针穿线。
“这是要做家务活?”观众们此时已经是满腹疑惑,各个都想看看叶盏还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于是他们眼睁睁看着叶盏将银针穿线,随后将线放在鸡肉糜里沾染一下,再将针线穿过了豆芽梗。
原来是要将鸡茸泥穿入豆芽?
就这么一点点来?
“这可是一道功夫菜啊!”围观群众里有懂行的厨子也不由得感慨。
谁能想到豆芽还能掏空?
谁想想到豆芽芯里还能加佐料?
围观群众已经尽数惊呼,各个眼睛都瞪得圆溜溜,像看什么奇妙戏法一样专注。
徒弟们明白了大半,怪不得师傅要选用豆芽豆腐这些常见的菜肴,越是常见蔬菜越是能炫技。
否则用虾米、鱼这样就算做得再惊艳,也无法像豆芽、豆腐具有巨大反差感,更让人有视觉冲击。
旁的不说,如今场上大半目光都聚集在师傅身上。
而且师傅和玉姐儿身上都穿着叶盏事先定制的工作服,上面绣着“宓家酒楼”的字眼。
就算师傅没有成功竞选行老,单是今日这些奇异的举动就足以让宓家酒楼一举成名,在这之后的三五天都能稳居京城百姓八卦前三名。
可以预期带来的客流量将会不可计数。
不愧是师傅!
此时已经有大半参赛选手做好吃食了,并且开始陆续往主席台呈现。
豆角做了一盘爆炒河虾,火候老道,调料适中,脆脆的河虾外壳里面河虾肉饱满多汁,得了审核官员们的一致点头;
段义做了一道“金玉羹”,听说是隐士们和贵人们喜欢的高雅菜式,色泽艳丽是金黄银白两色,吃起来滋味醇厚,融化了多种鲜美的味道,也成功过关;
借走叶盏高汤的那个大厨做了素高汤白菘,白菘削去硬菜帮,斜片成薄片,炖煮后鲜美中带着白菜特有的清甜,再搭配酥脆可口类似现代肉夹馍的胜肉夹,也是一道美味的菜肴;
有人聪明些,将便宜的皂荚子仁煮了用糖水浸泡,做了甜点,这道点心在民间叫“水晶皂儿”,正好大部分选手都呈现了正菜,他甜甜的点心独树一帜,很是讨喜;
也有人跟叶盏一眼购置了鸡身上最便宜最柴不好做的鸡胸肉和栀子花,独辟蹊径将鸡肉用栀子花染色成鲜黄色,这样染色做成的焖鸡因着色泽鲜明滋味不柴不散,也堪堪过关;
也有人选了饺子和肉饼,购买大量蔬菜,搭配一点调味的肥猪肉,用大量油煎过,来确保风味,有驼峰角子(类似饺子)和莲花肉饼,都是时下百姓流行吃的风味小吃。
反而是那些冒险将十文钱全部买了一小点鸡鸭鱼肉的选手大都被淘汰了:一丁点肉炒不成一盘菜,都不够诸多评审们一人一口吃的。想必这也是当初设置这环节的一部分原因。
清澈单纯的徒弟们看着参赛选手们做出的菜式,颇有心得。
她们或看其厨艺,或观其摆盘,或领略其巧思,从中都得到不少启发:怪不得师傅叫她们在这次比赛上多看多思考,原来真的能学到东西。
师傅固然手段高明,但其他参赛选手也并不是一无是处,身上有不少可圈可点的长处。
徒儿们学习完思索完后又惦记起了师傅:“师傅的菜式能呈现了么?”
此时在叶盏和玉姐儿的通力合作下,豆芽已经做完了大半。
“师傅何必这么麻烦?反正她随便做一道菜都能晋级。”有位徒弟甚为不解,眼睁睁看着其他选手都晋级通过了,师傅却还在不疾不徐穿豆芽,急性子的人已经开始按捺不住了。
“我觉得师傅是故意的。”蓬蕊安抚她,“大伙儿都爱闲谈讲古,豆芽赢得比赛听上去可比其他菜式赢得比赛更震撼,你信不信,明儿个全城的说书先生都会说师傅,而不是其他也通过比赛的选手?”
这倒是。
现在通过比赛的那些菜式,什么水晶皂儿、金玉羹、栀子花焖鸡、驼峰角子和莲花肉饼,都是京城里惯常见到的吃食,可师傅做的豆芽和豆腐却是从未见过的菜式。
所有人都可以预测到明儿个非但大街小巷都会议论这两道神奇的菜式,而且明天她们酒楼肯定会涌入大量点这两道菜的客人。
“对旁人来说这是比赛,可对师傅来说,这就是一场免费展示自家酒楼的机会。”
比赛嘛,变成了顺手的事。
真强者!
徒弟们在外面变着法崇拜师傅,叶盏和玉姐儿在这里忙,花椒油烧得滚汤,将穿好的豆芽在笊篱上过一遍油。
看着豆芽炸香,里头鸡茸馅颜色变化,跟豆芽颜色不同,便潇洒起锅。
旁边候着的小吏赶紧端菜,叶盏一边掸平围裙一边开口:“这两道菜一道是文思豆腐一道叫做银芽肉。”
好雅致的名字,豆腐细如发丝,岂不是就如文思才涌?豆芽雪白,不就是银芽?里头塞了肉,就叫银芽肉。
此时场上几乎所有选手都已经交上了自己的菜肴,所以大半的人都凑过去看叶盏的菜式。
虽然此时都已经知道就算不竞技,众望所归,叶盏也能够轻松突围。但大家还是想知道这两道菜滋味如何。
评委们就在这种情况下顶住众人的目光拿筷子夹了银芽肉品尝。
花椒油独有的芬芳香气先扑鼻而来,叫人一下就精神了,口水也忍不住开始分泌。
一咬下去,豆芽脆脆的,发出轻微的脆响,再往里就是滑腻的鸡肉馅儿,还有饱满的汤汁。
高汤浸泡的妙处在这时呈现出来,外脆里嫩,肉汁饱满,而且白菜豆腐熬成的素高汤吃起来滋味并不油腻,正好对冲花椒油油炸过的腻味。
“吃肉却不见肉,有油却不觉腻。”有位官员点评。
外面围观的百姓们忍不住集体咽了咽口水——费那么力气做出来的功夫菜,肯定很好吃吧?
此时有不少人心里想:今晚回家一定要吃个豆芽炒肉,吃不起这费时费工的银芽肉,就拿豆芽炒肉做平替,总之,一定要尝尝这滋味!
段行老在旁看着记恨。
他脑子飞快运转,立刻找出了漏洞,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开口道:“说起来豆芽直接煨肉岂不是也能有这效果?何必如此费力?”
有位官员便也开口:“这质疑得有些道理,宓老板,你作何解释?”
段行老心里暗爽,又飞快添了一句:“官家颇为节俭,我们做黎民百姓的反而这般奢靡,不是好风气。”
他就不信官员们评判菜式时敢违背官家意思,推举这样的人上去!
徒弟们已经齐齐变色了。
玉姐儿更是恨不得将段行老肉咬下来一块!这人长期跟官府打交道,说话办事也会揣测官员的意图,他这么上纲上线,万一搅黄了妹妹的选拔之事可如何是好?
“回禀大人们,民女这么做是有缘由的。”叶盏不卑不亢回话,“若有那牙口不好的人吃肉塞牙,但长期不吃肉又对身子不好,用这个法子便可起到吃肉的意思,因此这道菜也有个别称叫孝子豆芽。与朝廷官家体恤老人提倡孝顺的意图暗暗相合。”
其实这道菜是当时的御厨给慈禧做的菜式,与孝顺不沾边,不过既然段行老要上纲上线污蔑她,她也能上点“意义”之类,谁还不会做申论?
所谓“孝子豆芽”的别称也是她现编的,为的就是堵住段义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