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一听这是找到正主了,笑得口不见牙,将宓凤娘胳膊一搀:“啊呀,看着这么水灵,我还以为是她们姐姐,却原来是做娘的,这可是要做亲家太太的,怪道养出来女儿有殷实人家求,原来当娘的就是个大美人……”
说着将宓凤娘扶到近处一张空着的餐桌,就要跟她细谈。
闵穆这些彻底急了。
祖辈都在汴京,说明家里亲戚多根系稳固,对小百姓来说结门亲那是多许多了助力。特别是叶家这样单薄的人家。
金银行就更不用说了,有些好的金银行老板比小官员赚得还多呢。
青鱼行虽然听着腌臜,但其实供应全汴京的青鱼,赚钱着呢。
上回听叶家父母的意思,叶家不看重家境是否贵胄,反而更希望看重孩子不受委屈好好生活,这么看来这户人家光靠这些不失为良配。
“这么好的人家,莫不是孩子是个傻子么?”宓凤娘也是个做媒婆的,对同行的话只听一半。
“哪里敢糊弄您?他家二儿子体貌周正,仪表堂堂,说话儒雅,如今年龄二十,还未婚配过,自家还是个自立自强的性子,不打算靠祖业,自己开着补齿铺。”媒婆继续称赞。
闵穆斟茶的手都有点抖了。他这回真是恨死自己了,为什么没有早点来提亲?
原本看玉姐儿懵懂,看她不懂这些情爱之事,闵穆担心自己先下手为强定下两人婚事,等到玉姐儿到了心动的年纪发现对他无感,生生做一对怨偶反而不美,所以他才选择了在旁边慢慢等。
可如今一看,这怎么能慢?
“也是。”优柔寡断,只有败北。闵穆叹口气,面如死灰,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叶家不愿意。
可是万一,叶家愿意了呢?
叶家父母看着就极其宠爱女儿,肯定要过问女儿心意,万一玉姐儿点头了呢?
他胡思乱想,手中的茶倒满了茶杯,直接从杯中溢出,流了一桌面都没有察觉。
直到有人扶住他的手才猛地一激灵。
闵穆抬起头,看见一个人正扶住他的肩膀提醒他:“兄台,你的茶倒在桌上了。”
闵穆这才回过神来,看见茶水“滴答滴答”往桌面下流,落在地上有声。褐色的茶水散发着淡淡的苦味。
他心中苦涩,赶紧放下茶杯:“多谢提醒。”
这客人他也认识,是开封府的裴昭大人,算是店里的食客,裴大人的爷爷与他的爹算是同个师门的师兄弟,因此两人说来说去也不算陌生。
裴昭唤来店小二来擦桌子,又别有意味跟他说了一句:“南山月是天上月,天下人自然可倾慕之。”
闵穆沉重点点头,可不是?他以为那轮月映照在自家楼台,就误以为她独属自己,却没想到玉姐儿本就是璀璨的人,月华能映照进他眼里,自然也能落到旁人眼里。
宓凤娘听着听着回过神来:“你说的可是田寿?”这不就是那位给叶大富优惠补牙的食客吗?
“正是正是。这位公子常来您店里吃饭,央求了爹娘来提亲。”媒婆笑着解释。当然为了保留体面,她就把来店里吃饭瞧中了您家女儿的话隐瞒了去。
“原来是他啊。”宓凤娘一拍手,可算明白了,怪不得补牙优惠呢,又觉得那田寿看着倒很周正,个头也高,走路不瘸不拐,没什么外表上的瑕疵。
得,这还是认识的人,闵穆赶紧心脏一阵阵抽痛,原本还想冲出去找爹娘来提亲,这下试着挪了挪步,腿上是半点力气都没有了。
“不知道他看中我家大姐儿什么?”宓凤娘面上严肃,心头却是一喜。
终于有人来提亲了!
终于!
玉姐儿脾气火爆,跟块爆炭一样动辄就要叉腰骂人,故而生了那么好相貌却一直没人敢上门提亲,没想到今日居然也等到了缘分。
“夫人,您这是弄错了!”媒人果然嘴甜,一口一个夫人,"田家不是来给你家大姐提亲的,是给你家二姐提亲的!"
闵穆猛地转过头来,一脸不敢置信。他死死盯着媒人的嘴巴,就生怕是自己一时精神恍惚听错了。
宓凤娘也愣了一愣:“二姐儿?”
后厨里几个小娘子原本宾住呼吸都在听热闹,原本还在偷偷冲玉姐儿刮脸蛋羞她,此时也都愣了。
“是啊,是您家里二姐。”媒人很是卖力,一看就没少拿田家大红包,“觉得她性格温婉,做事却爽利。堪为良配。”
闵穆狠狠松了口气。
宓凤娘倒反应快:“我家女儿都不愁嫁人,求的人多了,我倒糊涂了。”
又跟媒人打听田家的家底:“我家你也看见了,家底殷实,我家二姐又有那等本事,我自己也是中等媒婆,你可莫拿行话欺我。”
几句话就叫那媒婆坐直了身子,收起了谄媚笑容,认认真真给宓凤娘讲起了田家的事。
闵穆这下彻底卸下了心头大石,颇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不过他听到“滴答”声。
再一看是隔壁桌的茶水撒了,原来是裴昭。
闵穆想起刚才他的帮助,赶紧好心也提醒他一句:“裴大人,您的汤?”
裴昭置若罔闻,闵穆又说了一遍,裴昭才反应过来,放下茶杯,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因为太过紧张,茶杯直接放到了碗里。
?看着哪里不对啊?
闵穆忽然福至心灵,仔细打量了下小裴大人。
果然见裴昭神色凝重,侧耳正在倾听媒婆之语,一对原本英气的眉毛此时沉沉,似乎有万千心事。
啊。
闵穆忽然全明白了。
原来这回轮到他看热闹了。
他轻咳一声,拍了拍小裴大人的肩膀,将刚才他的赠言原样奉还:“南山月是天上月,天下人自然可倾慕之。”
闵穆生龙活虎,像从鬼门关上刚坐了一回,随后扬声要了一盘花生米:“店家,要一盘广寒糕,对了,再来一盘花生米。”
月亮自然要配广寒,才能有高处不胜寒的体会啊。
叶盏在厨下做广寒糕,桂花汁加了糯米粉压制进木头雕刻的模具里,再上锅蒸熟。
端上桌前还倒了一勺金黄色的桂花蜜在上面。
宝蓝色的瓷碟里放着两枚月亮形状的广寒糕,一者为上弦月,一者为满月。
雪白的糕体看着纯洁无瑕,上面撒着一层金黄的桂花蜜,蜜里头像稀碎金子一般流淌的是干桂花,随着浓厚的蜂蜜缓缓流动,一片流光幻彩。
闻上去一派桂花香气,让人想起月下丹桂飘香,云彩下对月赏花的情形。
玉姐儿一边在旁边看糕点的做法,一边小声问叶盏:“那位田……”
叶盏摇摇头,她倒是认识这位食客,却从未想过两人会有婚嫁之事。
宓凤娘到底是高明,套完了媒婆的话,既没有应承下,又没有拒绝,态度很好,微微笑着很是热情,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很理智:“横竖孩子还小,我和他爹商议下。”
媒婆虽然遗憾没有一趟就说完事,但也明白心疼女儿的人家是这样的,自然没有第一次应下的道理,后面少不得要多来几次呢。
她只好起身告辞:“您这慎重才是正理。我下回再来。”又招呼叶盏:“二姐,你这卖的点心好香。”
叶盏还没反应过来,倒是玉姐儿赶紧将做好的一锅广寒糕挑了几方出来包进点心包递过去:“您尝尝。许多客人都说好呢。”
媒婆拎着点心包喜滋滋走了。玉姐儿小声跟妹妹咬耳朵:“这是怕她出去说你坏话呢。”就算这桩婚事不成,也别在媒婆跟前落个差名声。
豆角过来擦桌子,不由得纳闷:“今日的客人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两个都手抖?”
先是脏了一张桌子,过一会又脏了另一张桌子?
第88章
叶家食肆里的老板被提亲了!
来提亲的时刻正好是用餐高峰期,因此不少食客都看得一清二楚,没多久就传遍了这片街坊。
街坊们说什么的都有,毕竟现在这个年代没什么娱乐,这种男女逸闻传起来最是飞快。
“叶家老板如一朵花一般,如今是交上好运了。”
叶家食肆虽然风头正劲,但田家毕竟积累多少代,家底殷实着呢。
“嫁过去就能安安稳稳做少夫人,这可是正经享受日子,以后生个大胖小子,辅佐着夫君将田家家业壮大,再教导孩儿读书进举,这一辈子可谓是平顺富贵了。”
“我瞧着啊,叶家老板不像是那种相夫教子的人,说不定她嫁过去能顺顺当当接手田家的家业,将家业再经营兴盛呢。”说话的是沈娥,她颇为不服气贤妻那一套。
“听说田家老大娶的娘子是油坊的女儿,精明能干,这小二又娶个精明的,是不是算计着要娶个同样厉害角色帮他争夺家产打擂台啊?”
“那可不行,叶娘子不是那种人!”说这话的是个年轻郎君,眉宇间还有些青涩,“娶新妇回家是要好好心疼的,要她劳心劳力筹谋划策那不是害了她么?”
“好小子,你倒是个知冷知热的,怎么不见你提亲?”有人乐呵呵提问。
年轻郎君脸一下红了:“你们莫浑说,人家叶娘子那么好,我哪里配?”
提亲之事就连深宅大院里的霍老夫人都听管事说了,她倒没太惊讶:“人漂亮又能干,我看那往来的小郎君们,除非是瞎了眼才不会去上门提亲。”
“咳咳。”管事轻咳一声,下面的话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那边……小少爷也在门外求见。”
“那边”自然指的是霍家老爷那一房,老夫人跟儿子儿媳不和,自此这边仆从提起霍老爷就含含糊糊用"那边"指代。
霍家少爷算是孝顺,打小就跟着霍老爷来上门请安,后来霍老爷外放,他在舅家寄居读书,碰上初一十五都来门外请安。
旁边跟着的张婆子倒很惦念小少爷:“当初还没椅子高的小人儿,就知道奶声奶气来跟您请安,如今看着人高马大,倒不减孝顺。”
“哦?”霍老夫人并没有太大波澜,"那孩子也算孝顺,只不过如今不是初一十五,倒来作甚?"
霍管事咬咬牙,到底还是说出口:“少爷,想求您点头,允许他向叶娘子提亲。”
此话一说,满座安静。
霍老夫人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人,手里的茶杯差点丢下来。
旁边的张婆子也吓了一跳,却还惦记着招呼丫鬟们上前给老夫人顺气,一边骂了霍管事一句:“你个老货,好好说。”
“是真的。”霍管事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少爷,匆匆进门来就跪在大门外求见,看门的仆人不明所以回禀了小的,小的去问,这才知道少爷所求。"
张婆子这才反应过来:“少爷,原来心系叶家二娘子?咦。不是说田家求亲吗。”
她将前因后果联系一下,梳理清楚了脉络:“是因为田家向叶娘子提亲了,咱家少爷这才赶紧向叶家提亲?”
她忍不住笑得慈爱:“小少爷看着不苟言笑,少年老成得很,谁知这时候倒有几份少年人模样。”
霍老夫人放下茶杯,哼了一声:“他有爹有娘,哪里轮得到我?”
茶杯重重置放案几上,发出厚重的响声,张婆子将脸上笑容收起,在旁边宽慰老夫人:“孩子越是敬重您,再说他毕竟生来无辜……”
“还不是因为他爹他娘如今在外地,要写信请求他爹娘应允,一来一去来不及,所以才来求我?”老夫人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