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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活_分节阅读_第405节
小说作者:御井烹香   小说类别:穿越小说   内容大小:6.14 MB   上传时间:2024-12-17 19:12:59

  这话除了田任丘自己,谁也不能说,甚至很多人心中还会一动,琢磨着此事的巧妙之处——先闹了这么大的动静,等于是把田任丘捆在宫里了,少了他,锦衣卫群龙无首,追查乱党的速度都要慢些,帝党这里,别出机杼应对此事的余地也被抹消了,这事儿……如此举重若轻,火候纯熟,不像是一群生嫩小官能有的手笔,难道,难道背后——

  不,这么一想,背后肯定是有更高层官员的手笔……这些年来,阉党得势,有了特进士的补充,不再是寄托于皇帝的无根漂萍,反而在底层官员里有了坚实的根系,已成为老进士们的心腹大患,这一次闹事,臣党不但要握有保江南的筹码,重新影响朝局,而且还要乘势拔掉特进士的首脑人物田任丘!那三个要求,看似是书生意气,但却是老谋深算,没有一处闲笔!

  有了这样的体会,武将勋贵,更是不敢发一语了,众人互相推诿,眼看日暮西沉,皇极殿中已经有人出来往火堆里添柴,让火势更旺,一副到时间就要玉石俱焚的模样,午门这里,依然没个定论,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撇开众人,站在二楼廊下,负手死死盯着远方的皇极门,一旁小臣偷眼看去,只见他死死咬着牙,面上肌肉鼓起,青筋乱跳,显然恚怒到了极点,瞧了叫人双股战战,打从心底畏惧起来。

  然而,这股狠劲儿,终于还是缓缓平息了,皇帝依旧背着双手,忽而低声唤道,“田卿!”

  低沉而激烈的争辩声,忽然停歇了,片刻后,田任丘的声音响了起来,“臣在!”

  皇帝并没有回头,屋内静得落针可闻,似乎所有人的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只有田任丘衣角悉索,轻轻的碰地声在身后响起,“皇爷保重,臣去了!”

  他倒是个汉子,声音坚毅,并无半点软弱不舍,皇帝手指舒张,几次张口欲唤,却终究没有开口,只是听到橐橐下楼声后,许久方才回过身子,喜怒难辨地扫了身后一眼。

  众臣见他望来,都忙起身跪下,面目低垂,一副待罪的模样,似乎驯顺到了极点,但,这姿态却也让皇帝看不清他们的面色,探寻其中,究竟是否隐隐透着得意——这一局,刘有良等人用生命做赌注,似乎终究是赢了,皇帝的脸面,特科的前途,也将随着田任丘的自裁,而坠入深渊!只比两殿烧毁的结果,略微好上那么一点!

  “哼!”

  他久久地扫视着这些极尽卑服的臣子,目光森冷猜忌,曾经属于那深宫少年的最后一点天真,似乎终于被时光所埋葬。良久,皇帝才轻轻地哼了一声,拿出望远镜,又开始眺望皇极殿了——这会儿,田任丘已经走到了皇极殿前院,他身后是一排特科内卫,对着皇极殿张弓待发,令气氛更为紧张。田任丘微微摆了摆手,让他们停在原地,自己往前走到院中,提了一口气,高声喊道,“田任丘前来受死,殿中人可惜一面否?”

  皇极殿内,门窗逐渐洞开,伴随着低低的议论声,还有一阵臭气四散,不知多少人的头颅都探了出来,神色各异,张望着这个权倾一时的锦衣卫首脑,刘有良身后跟了两人,从殿内步出,手持灯笼,矗立丹陛上方,居高临下,在熊熊火光之中,脸色莫测地望着田任丘。

  “你!”

  在千里眼的视野之中,他正要张口说话,或许是要在田任丘自裁之前,最后再为他这一生盖棺定论,把特科的根基贬到泥里,可,就在刘有良开口的那一瞬间,忽然一声脆响,他面上乍然现出惊容,做了个回头的动作——可,头还没有扭过去,身躯便已往前一跪一倒,栽入火堆之中!

  “啊——————!”

  “啊————————!”

  “呀——————————!”

  乍然生变,众人在那一瞬间,都跟着刘有良往他侧后上方看去,殿内也跟着响起了参差不齐的惊叫,一开始,是因为刘有良的死,但不过是两三个呼吸之后,便又立刻改变了缘故,全都撕心裂肺的尖叫了起来,“着火了!”

  “着火了!”

  “烧起来了——”

  的确,火势的蔓延甚至比呼吸更快,它顺着刘有良,顺着他手里的灯笼,他的衣衫往前往外,四处肆意地流淌起了快活的橙色浪花,灯笼扑出的灯油,很快便燃起了一片小小的火团,但比它更引人注目的,还是那条由乱党亲手制作的衣物绳索,刘有良的尸身,充当了二者之间的桥梁,让火光一下就顺着绳索,到达了它在反复谈论中早已觊觎的去处,伴随着一缕青烟逐渐升腾,殿内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烧进来了,烧进来了!”

  “把帐幔撕掉,撕掉!”

  “啊!!来不及了!”

  “救火,救火啊!”

  本是前来赴死的田任丘,此时却是大喊了起来,腰间佩刀出鞘,回首向内卫将士们发话,号召着他们一起踏着沉重的脚步往前。

  “还不快救火——皇极殿烧起来了!若是被奉先殿那里看到烟雾的话——”

  或许是为了呼应这句话,奉先殿方向,本来若有若无的烟柱也一下浓烈了起来——“奉先殿的火也放起来!”

  午门城楼上,大臣们不知何时也爬了起来,挤在皇帝身后,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万万没有想到,弄到最后,这两个大殿,居然还是全都烧起来了!

第844章 该上路了! 京城.众人 你们行走的到……

  “吱——呀——”

  沉闷而让人牙酸的咯吱声响了起来, 随着脚步的走动,新鲜空气也随之进入了牢房中,冲淡了此处成分复杂的臭味, 伴随着含混的说话声,一群人逐渐走近,一边走一边还点算着牢房中的人数, “报数——牢房七人, 答到七人, 都还康健,行!”

  这样一个一个牢房地点算过来, 很快就到了一个有人数缺口的牢房,衙役们吩咐,“这就是你的牢房了吧?行了, 进去吧,注意, 伤口不要压到了!要留心通风透气,不然, 和医生说的一样,发了脓疮, 高烧起来, 你就活不成了!”

  别看此刻牢房里关押满了犯人, 但天牢衙役,最是懂得见人下菜碟,除非是那一等犯下死罪, 运来京城勾决的恶囚,只要是官身入狱,衙役绝不会私自针对凌虐, 毕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别看今日是阶下囚,也许明日就官复原职了呢?

  若没有上头的吩咐,京里大理寺、刑部的所谓天牢,其实要比县衙牢房的态度更好,也就是锦衣卫诏狱,背后有大靠山,那里的牢头才是凶神恶煞,不使足了银子,一个好人进去,也能叫你遍体鳞伤地出来。

  而且,这一次的乱子,所有的囚犯并没有押去诏狱,而是被分别关押在大理寺和刑部,这处置就很说明问题了,这些牢子们因此对犯人更加客气,他们虽是小卒,却又不是没有脑子,仔细想想便能明白:这些犯官的诉求,是要灭特科、诛田任丘,还有什么别的,太复杂他们也不关心。仅从诛田任丘来说,那就是锦衣卫的生死大敌,把这些犯人送到诏狱里,怕不是送羊入虎口?能活着走出来的怕不是只有三四成!

  既然特意避开了诏狱,把人送来此处,还特意找了去买地进修过的大夫,来给这些犯官诊治,这些牢子们也懂得看脸色,自然不会和上头作对。别说牢饭没有擅自克扣,甚至还抓紧时间,打扫了一下牢房的卫生,甚至筹措经费,买了些新床,又换了新的稻草。此时牢房的臭气,和他们关系倒不大,只是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每日便溲,自然有味儿,又有很多犯人是烧伤了被送过来的,伤口溃烂,也有恶臭,这几日下来,因为创口感染,发烧去世,或者是病得不堪,被拉走去医院诊治的,大约也有二三十人。

  举事不成,反而闯出大祸,牢房内的气氛十分低迷,这些犯官们,平时虽然共处牢房内,但却也不敢互相多加交言,因为他们实际上对于外头的情况也是一概不知,甚至连多少人被抓进来,自己胡乱说话,会不会影响到还平安在外的至交都不知道,因此,即便是那些逃窜得快,没被烧到的人,也是郁郁寡欢,沉默不语。牢房内一片沉寂,直到今日这被带出去上药的官员回来了,方才都聚过来,低声问道,“怎么样,肖兄,如今外头局势如何了?你在外头,可有收到什么消息?”

  这位肖兄,年纪不大,大概二十出头,脸上一侧包了一大块纱布,但精神还好,他算是伤势不太重的,只是被火在面上燎了一下,起了一脸的大泡而已,不过因为看着醒目,也被挑出去接受治疗,不过这人身体好,并未发烧,兼且言谈便给,和牢子们攀谈得不错,又大胆地向大夫搭话,每次出去换药都能带回来一点新消息,被众人视为是重要探子,此时见问,便也不遮瞒,徐徐道,“火是完全救下来了,奉先殿全毁,皇极殿也有一块烧穿顶了,侥幸主柱没有烧坏,还有一多半屋顶还在……清点火场,说是外头传的,至少抬出了一百多具尸体……”

  众人一听闻,顿时都是长吁短叹起来,都是不知道这乱子该从何说起:要说皇帝始终不肯妥协,大家举火自尽,以身殉道,那谁也逃不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可人家田任丘都来引颈就戮了,就在这要紧关头,不知哪里来的一发冷箭,刘有良一死,功亏一篑,最后落得如此下场,那上哪说理去?!

  若是前者,大家自然视死如归,人固有一死,这就是重于泰山的死。可这会儿呢?死了的人,是意外的死,窝囊的死、糊涂的死!就这些活下来的人,他们不想死的心反而格外炽烈了,或者说,就算要死,也想死个明白——刘有良死了,这个是大家都看得到的,但他是怎么死的?是中了弩箭?中了火铳的子弹?这谁也说不清!

  说什么的都有,有人信誓旦旦,说自己看到了弩箭入怀,也有人说刘有良倒下的时候,身上一点伤痕没有,他是做了悖逆之举,遭到天罚,突发疾病猝死的——但有一点是没错的,那就是他死时骇然回望,说明什么?说明刘有良要么是受到了来自后方的袭击,要么便是认为害他的人,就在他的后方,在皇极殿的一干同党之中!

  这样的想法,当然会在幸存者之中引起猜忌,但大家也不能说凶手就一定在彼此之中,因为当时还死了不少人——被烧死的,大家争相逃出皇极殿时,被撞倒在地,当场被踩死的也有,在后头的众人都能看到。而且被抓得最多的也是这批人——有些人很早就奔出皇极殿后门的,有没有乘着天黑下来,大家忙着救火,防守有漏洞时逃出宫去,这就不好说了!

  死了多少人,不知道,留下来的人里,逃走了多少,被抓了多少,也不知道,因为这批犯官是被分开关押的,这样就让他们很难准备审讯了——目前,他们只是被关起来而已,没人被允许探视,但审讯也还没有开始,这些官员根本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策略准备审讯!

  会不会遭到严刑拷打,还是会被自己的老师亲友营救脱身,只是贬官夺职,或者流放服刑,免去这一番皮肉之苦:目前来说,局面不算太好,但也还没到最坏,从皇帝后续的处理来看,他也害怕犯了众怒,让朝廷分崩离析。本身,如此过激的举动,反应的就是南官的绝望情绪,如果皇帝不能参透这一点,依然不肯让步,还是一味高压的话,那这个朝廷,还能存在多久,那就真不好说了!不肯对买宣战,换来残余江山纷纷易帜,朝廷再无法维持,这个皇帝当不下去,这也是就在眼前的事情了!

  这就是死谏了,闹腾出了大动静,让皇帝颜面扫地的同时,往往意见也能得到重视,因为这表达的是臣子们最决绝的利益诉求,不像是大礼议,如今的局势早已大不相同了,皇帝也不可能和当时的天子一样赌气,这也是为何这些犯官们明知道自己犯的是悖逆犯上的死罪,却还保留了一二底气,他们还是有一定希望脱身的,皇帝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否则为什么对他们如此客气,还给他们请医生呢?在皇极殿起火之前,皇帝分明已经准备让步了,虽然随后就发生了那场意外,但是,道理没变,立场也应该不会轻易改变才是。

  就希望皇帝能忍下那一时之辱了,这次行动唯一的瑕疵,就是皇极殿和奉先殿的烧毁,必定会登上史书,也会让四方政权都看到皇帝的孱弱,不论有多少原因,在皇帝的统治下,官员居然闹事到了焚毁国家根本大殿的地步……这件事情,瞒不住的,而众人也能想到它的后续影响,鞑靼、高丽这些邻国,必定会更加轻视敏朝,地方官员也会掂量着朝廷的份量,对买活军更加畏惧。至于买活军……他们会如何反应?这些官员们便想不出来了,但愿他们能受到刺激,感受到南官们保家卫乡的决心,知难而退,换个地方图谋吧!就继续往南洋扩张不好吗?

  “至于如何处置我等,如今朝中众说纷纭,还没个定论,包括火场和尸体的事情,都是这几日才统计点算出来的,听大夫说,京中议论了一二日,便不再讲这些了,百姓们都去议论别的了——山阳道那里,用买活军的传音法螺传来了消息,那里地动了,因此,这几日京中又换去议论这个了!”

  金銮殿烧了,对民间的影响似乎是非常有限的,和官员的极度看重不同,对民间来说,金銮殿被人烧也是烧,被雷劈了也是烧,和他们的关系着实不大,因此,这么大的事,在民间居然没有激起什么波澜,大多数百姓反而更关注前些日子,能让他们有轻微地动感的山阳地动。

  “山阳地动了?!”

  “我就说前日那阵子,屋舍也晃动了一会!”

  对这些犯人来说,现在最烦恼的不是饮食起居所受到的限制,而是消息的滞后,哪怕是这样的小事都要有机会才能求证,而这个消息的确是让他们激动且牵挂的——且不说地动的烈度以及后续的赈灾,光是地动本身,难道就不是对朝廷的警示吗?短短数日之内,皇极殿被意外烧毁,山阳又是地动,诸般征兆都揭示这一点——天子德行有失,该下罪己诏,该更改既定的政治路线啦!

  虽然因为他们的闹事,皇极殿、奉先殿被意外烧毁,但想要这些官员们承认自己的责任,这是万万不能的,事到如今,除了继续胜利,实际上大家已经无处可走:一旦把皇极殿烧毁的罪过揽到自己头上,那就只能等死了,包括家族都会被完全连累。只有把责任转嫁出去,形成对皇帝的谴责,才有一线生机。这些犯人们也深信,自己的老师、同年……这些立场和他们一致的官员们,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必然会和他们采用一样的思路,大力攻讦皇帝,营救自身,因为易地而处,他们也必然会这么做,来拯救自己的同盟,这么好的机会都放过的话,再过几年,拿什么和特科党斗?就是要在这个撕破脸皮的当口,把他们一巴掌打死,永不能翻身!

  温相这会儿也不能再明哲保身了吧……

  不少人都是窥视着最里头牢房里的温老二,如此暗自思忖着,说实话,温二爷的存在,也的确给他们提供了不小的安全感:有他在,温相必定是全力营救南官乱党,否则他自己也会跟着倒台。甚至可以这么说,倘若不是有温二爷登高一呼,等于为大家做了一个保底,这个群体是否能够成形,还真不好说呢!

  正是因为有温二爷在,牢房才没有被哭声占据,大家尚能维持一定的体面,以及最基本的组织度,而不是想着出卖身边人,立功自保。当然了,这也和审讯迟迟没有正式开始有关,过了几日,大家从牢子口中也得到了一丝外头的消息——这是他们的家人使钱送进来的,说是朝中众臣正在设法营救他们,让他们在狱中安心养病,这样一来,大家就更安心了,甚至于一些乐观的人,也已经开始编织着名扬天下的美梦:开玩笑,他们可是敢于行非常之事,有侠义之风的‘皇极殿侠客’,不让我活,那我就一把火烧了金銮殿,看你皇帝老儿怎么说!

  到了这个时候,皇极殿被烧毁的责任该由谁背负,似乎又显得糊涂了起来,而奉先殿,在想象中当然也是予以模糊处理的,因为烧牌位在什么时候都不太值得吹嘘。但毫无疑问,只要能平安上岸,‘皇极殿侠客’便会成为众人混迹江湖时老得不能再老的资历,就算将来不能再入仕,被流放到偏远地区又如何?走遍天下,只要有南官在的地方,抬出这个金字招牌,就大可以白吃白喝,周旋于当地士绅之间,享受比举人更高一等的待遇了!

  只要能活着出去,那就是胜利!到了这一步,大家反而根本就不去考虑他们的三个诉求能否成功,倘若要保江南又该如何打仗的事情了,因为这些事情——是不该由他们来想的,他们是文人,只管提出要求,打仗那当然是武人的事情了。至于说三个诉求能否成功……反正他们单人,或者说他们小家已经是有了名声,而名声在此时又可以转化为实惠,只要能平安出去,即便江南失陷,皇极殿侠客们,也等于是通过一场大冒险,为自己的小家庭赢得了可以享用一辈子的资本,他们又怎么会去过多地在意大局呢?那是别人该考虑的问题了。

  当然了,这样的小算盘,是不可能宣之于口的,或许一牢房的官员里,也还有人在忧国忧民,但不得不说的是,侠客们中做这样想法的人大概为数不少,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牢子夹带进来的线报越来越多,且牢子本人对他们的态度越来越客气,甚至开始允许家里人送饭……牢房中的气氛也就越来越开朗了,人们似乎完全忘记担忧江南的局势和买活军的动向,完全沉浸有望平安脱身的喜悦之中。他们的豪赌虽然没有完全赢下来,但相对他们自己的下注来讲,如今也算是收获了丰厚的成果了!

  以温相为代表的南官群体,正在持续给皇帝施压,以哀兵必胜的姿态,发动对锦衣卫和特科的猛攻……

  南官抨击‘代管说’……

  田任丘称病不上朝……

  皇帝返回禁宫……

  一个个好消息,被不断传递入狱,肉眼可见,南官在掀桌子之后,终于取得了罕见的主动,并且立刻联合了京畿官员,加大压力,现在皇帝似乎除了让步以外已经无路可走了,田任丘虽然未必会死,但从此被投闲置散,不能再如从前一样高调,也是可以想见的事情,而狱中的敢死队、君子党们——

  差不多也是时候可以出狱了吧?

  入狱一个月左右,牢房内的气味已经好得多了,主要是烧伤大多都得到治愈,不再有溃烂现象出现,那些因为烧伤不幸去世的同仁,也都被运走妥善安葬。这时候,大家在牢房内住着已经有点习惯,甚至感到很舒服了:清洁的环境,可口的饮食,少见的闲暇,光明的前途。甚至很多人都开玩笑,认为这样的牢坐一辈子都介意接受,不过,实际上大家深心里也都认为,差不多该到最终胜利——出狱的时间了。他们大概会被革职,被流放,但这不要紧,只要活着走出牢房,就是胜利,留下的战果是一辈子可以吃用不尽的。而就在这天下午,他们等到了盼望已久的消息。

  “吱——呀——当——啪!”

  伴随着丁零当啷的噪音,牢房的大门又一次被打开了,在这个非放风的时间段,牢子们鱼贯而入,手里拿着钥匙,开始为所有牢房开锁。“都收拾好行李,你们该上路了!”

  果然,没有经过一次审讯,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了!

  就算明知可以平安过关,直到此刻,尘埃落定,知道自己完全不必审讯,众人还是不禁大喜,一时间牢房中人头攒动,也有人大声打听,“我们的处置已经下来了?!”

  “下来了!一会到庭中大家一块说!”

  犯人们重新戴上了手铐脚链,被串成了一队,领到了牢房前中庭一大片空地上,四周都是装甲精良的内卫,手握刀柄,冷冷地看着他们。不过,这些君子尚且能维持风度,不动声色,只是有些人还不适应天光,举起手遮掩着日头,勉力睁开眼,望着一个身穿三品补服的太监,走到人群跟前,尖声说到道,“诸位大人,你们的去处已经定了!皇爷是个守约的!既然在皇极殿前答应了尔等,便不会食言!”

  这该是好话,但众人听了,却都不由一怔——这太监说话的语气有点太得意了,半点不像是受过重创的阉党(倘若众人的要求被满足),该有的精气神。

  “锦衣卫田大人,处事不当,连累朝纲,早已数次请求自裁,奈何他对皇爷还有些微用处,因此便让他割发免死,将功折罪,仍暂代锦衣卫统领一职。”

  这自罚三杯般的处置,让人头皮一麻,不过,大太监对此也是一语带过,他冷冰冰地瞟了堂下众人一眼,“至于尔等所言,宁死也要守乡卫土,不能让江南平白落入敌手之语,皇爷也觉得大有道理,如今,我军已对买地宣战,定于武林会战防守,皇爷体恤尔等乡情,念在尔等故乡危在旦夕,便不再追究二殿焚毁之事,你每便尽快上路,前往武林前线,亲自和那买活军作战去呵!”

  什么?!

  什么?!!

  庭中百多人,刹那间竟无一人出言,全都是抬起头骇然望着大太监——亲自和买活军作战?!那不是——那不是让他们去送死么?!

  “怎么,难道尔等竟是光说不做,只会高言狂语,叫别人去送死拼命的伪君子么?”

  见众人神情,那大太监面上掠过一丝得意之色,语气却是阴毒,活脱脱便是戏文中那最生动的奸角,他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又柔声训诫道,“君子言行合一,可不能坠了读书人的声名,诸君放心,尔道不孤的,京中你们的那些亲朋好友,乃至同乡同年,凡是赞成抗买的,皇爷有话,都遣往前线,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不可寒了尔等护土之心那!”

  “这一遭,三省六部十去六七,京中人才空虚,不得已破格启用特进士一干人等,否则几乎朝政空悬,无人可用,这全是为了成全你们的乡情,你们呵,可千万不能辜负了皇爷的一片苦心!”

  他面上笑意一敛,一转眼便是满脸的冰寒,尖声喝道,“时辰已到,即刻上路,不得耽搁!若有脱逃推延者,以逃兵视之,即刻处斩!上——路!”

  在他身后,内卫们以枪柄敲地,低沉地应和了起来,声波往外重重传导,掠过一干面无人色,或是双腿打战,或是当场失禁的读书人,在肃杀天色之中,荡出了处处哀哭,街街束手的京城,仿佛是敲响了若干人等的丧钟。

  “上——路——!!”

第845章 没有一滴雨 京城.百姓们 喂!搞清楚……

  “呼, 这天热得!竟是不下一滴雨!打从上个月下了一场透雨到现在,一滴雨没下过!再这样下去,怕是连金水河都要断流了!”

  “可不是吗?瞧这地, 浮尘得有个两三寸了,风一吹呛得直咳嗽!搁往常,咱们哪是这埋汰的人家?一天不得洒上几遍水, 把地好好地扫一扫?可今年竟再不能够了!这井里的水一家都有数,谁家也不能多用了去!脏点就脏点吧, 总比连喝的水都没了要好。”

  “是这个理,就说那浴池吧, 前些年南边作兴来的规矩, 这几个月也都陆续歇业了,压根没法开!再不下雨,真连喝的水都没了, 一桶水能卖出金子价来, 谁家还有这个闲钱洗身子啊?要我说,一人一条毛巾, 投一投,擦擦身子得了!”

  “还真别说, 这天是干啊, 都五月了, 我这面皮还皴得厉害, 和冬天似的,不抹点面油不行, 这嘴唇直裂口子,一喝水满嘴的血味儿!墙纸都干得发酥了,一碰就往下落沫子!”

  “唉, 这样的天气——还好这阵子京城里走了不少人,咱们这胡同都去了好几十口,咱们这井一时半会还能供应得上!这么看,前阵子那闹挺倒成了好事了!”

  “瞧您说的,好像皇爷是为了给京城腾点空出来,特意闹的这摊子事似的!那多少大官儿,就为了给咱们多供应一口水,全都拿铁链子给锁着南下了去!”

  这诙谐的打趣,激起了胡同口的阵阵笑声,这会儿大家都站着说话,不像从前还有人蹲墙根子了:真是几个月没扫过街了,天气又干,全是浮尘,蹲着吃饭那就是‘没小咸菜了——黄土拌饭’,这条胡同的人家日子还过得下去,就不至于这么不讲究了,就连坐着吃饭的人都少,大多都是站在树下,手里端着一大海碗的稀粥:小米、大米、面疙瘩、玉米碴子、土豆圆儿……什么的都有,在海碗和手的空挡中,再夹个杂面馒头、面酱花卷子,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根新下来的黄瓜,或是大西红柿,日子过得好的人家,粥碗里半个切开的咸蛋,这就算是很丰盛的晚餐了,也就是这几年来,京城这里的百姓日子还算好过,否则这条胡同里轻易见不到这么体面的饭食呢。

  “您还真别说了,那些官儿什么时候吃过亏?看着是犯事南下去了,可那南边日子过得多好哇?别的不说,下雨总是有下的吧,收成都还是全乎的吧?没准儿那都是有意占的便宜,到了南面就过上好日子了!”

  对于京城前段时间的连篇风波,百姓们也有自己的猜测,当然他们不会懂得这背后的博弈,甚至对于输赢也是以讹传讹,充满了臆断,但是,这毕竟是席卷了京城的大浪,人们还是能抓住问题的本质的,“走的不都是南官吗?指不定这都是那些南官说好了的,现在南边日子过得好,又有买活军了,他们便金蝉脱壳,投奔买活军去!”

  “这么说倒是,真没见到那么多官全都被清出去的,感觉一气走了得有一两万人……前阵子不是还传说么?说是所有南边祖籍的都要清退回原籍去,不管当不当官,那话听着多吓人啊,还好我们全家都是几百年的老京城了,可这些年来多少南面来的匠人、戏班乃至书生,这要都回去……京城怕不是要空出一多半来了!”

  这话听起来是不合逻辑的,如果走了几万人,京城就空了一半的话,那只能说明这座城市实在并不算很大,当然,对百姓来说,上万似乎已经是个巨数了,他们也很难想象自己生活在一个百万人口规模的大城市之中。只是凭着自己的印象推测,光是他们胡同就走了四五十号人,感觉胡同一下都空了一多半,便这样把说法给放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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