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主?氢化植物油?起酥油?
虽然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但钱芳英当然也不能追问,她反而有点‘果然如此’的恍然大悟感:又是一样的发展逻辑,用新技术来解决原本种种的不可能,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道理,但既然是新技术的话,那准差不了。这么说,以后不管天气如何,奶油的点心,很快就可以随便吃了么?
也不知道牧民对这个消息是怎么想的,但在钱芳英来说,这肯定是个好消息,她心底有些雀跃,同时也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暗地里皱了皱眉:嗯?怎么觉得这弟弟有些眼熟呢?她是不太善于认人的,但是,好像的确在报纸上见到过他的仙画,或者说至少两人长得很像——这个弟弟,和……
敏朝派来买地的使者,皇弟信王……
第991章 新中式、鱼饭、炸鸡、西瓜
“起酥油这么快就已经具备大规模生产能力了?似乎是有些快啊!不过, 的确……买地早就会制备氢气了,如此一来,氢化植物油实际上也只是一个成本的问题, 就算不能铺开贩卖, 但供应一小部分餐馆所用, 当是没有什么问题。估计, 这也是他们在实验口感,买地是惯常如此的, 刚弄出来, 就是特供,昂贵无比, 逐渐再往下铺开,就如同那木轮自行车, 现在已经是州县略微殷实的人家都可以买得起的东西了。”
“如今奢侈的变成橡胶自行车了, 不过, 需要的分数已经很少, 不再限购, 现在用分数兑换的成了油晶布。或许到明年这时候,油晶布也没那么稀少了, 这种植物奶油,也成了兑换的新宠。”
两兄弟低声谈笑,言语间全是一副对买地的生产能力了如指掌,视野高远的样子——这也的确是实情, 他们所见到,所收到的资讯,哪怕是在这个自助餐厅里,那也是最多最全面的, 毕竟,所占的位置不同,大家的身份不同,而且,不夸张地说,在如今天下所有外番首脑之中,敏朝皇帝和信王这两个皇室成员,也是最为博学,对于新式学识最是了解的。
如果隐姓埋名去参加考试,皇帝起码也是高级建筑师,除此之外,至少还能考上化工厂的初级操作员,经过短暂的实习,中级工甚至是高级工都不在话下,而信王本人除了制作仙画的长材之外,理工知识也极为丰富。比如钱芳英一无所知的植物油氢化工艺,他就能说得头头是道,甚至连理论生产工艺都如数家珍:要说起来,制备氢化植物油的确不算难,首先,电解水制备氢气,其次通过反应介质,让植物油和氢气在150℃产生反应,最后再用活性炭或者白土过滤一遍,吸收掉杂质,就能制成如奶油一样会凝结的氢化植物油了。别说买地的工厂,就连皇帝自己都能搞出来,在实验室,这些都不是什么难得的设备——首先,先要有电,有了电那就好说了。
不过,能在实验室制取,这和能大规模生产,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情,就连买地有时候也不是能够轻易跨过这道障碍的,就像油晶布,很明显这东西前途无量,如果能把价格往下打一打,别的不说,所有外裙的面料市场眼看着就要变天了,但这东西面市数月,价格依然高昂,这就可以知道,买地目前为止没有掌握量产的办法。
至于这氢化植物油,它对市场的冲击,倒没有油晶布那么大。毕竟人人都要穿衣,但以如今的民生来说,并不是每个人每日都要吃油的——连吃油都是如此,就更不必说更进一步的奶油蛋糕、奶油点心了。它的普及,无非就是在一些热带地区,有了售卖奶油点心的可能,或者令一些糕饼保质期略微延长几日,让炸物用油更耐久,更不容易发苦生烟……但与此同时,除开沿海这片富庶地方,内陆的州县最大的问题是没有足够的食用油哩。
这种改变,对于整体民生来说,意义是颇为细微的,而且由于填补的是一块空白,还不像是油晶布这样,会直接对传统丝织业造成冲击。这么说起来,南洋那简直是无穷无尽的种植园中,出产的棕榈油,它的产量提升,对民生的改变意义还更重大一些。
因此,信王和皇帝谈论此事的口吻也很随意,只是感慨着买地的技术进步简直令人目不暇接,这都已经十余年了,最初的新鲜东西,比如高产稻、牛痘等等,如今已经成为了民间司空见惯的事物,甚至大家都很习惯于每年向买活军买种子了,而到了现在,新产品非但没有休止,反而还在各种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开花结果,猛然间冒了出来。哪怕是他们这样消息灵通,对买地又极为关注的人,隔一段时间也还是会吃上好几惊呢!
就说今日吧,除开这个植物奶油小蛋糕之外,皇帝就被这琉璃砖照壁所体现的美学给深深吸引了,认为这种色彩浓淡渐变的效果,吸取了水墨丹青的精华,而且在建筑风格上,是一个创举——琉璃砖,这是华夏自古以来的好东西,包括如今铺地的金砖、青砖也是如此,它能和买地这里新式的水泥,形成一种美学风格上的调和,可说是买地新式水泥建筑兴起后的第一次,这证明钢筋水泥这种新式建筑材料,也可以融合进传统的建筑审美中,形成一统,这在建筑这个行当实在是一件大事。
当然了,这国宾馆六层高楼的技术含量,对皇帝来说也是足够让他痴迷的了,他不但仔仔细细地把内置的装修研究了个遍,还迫不及待地去瞻仰了大图书馆,在建中的大博物馆,当然也少不了羊城港的新城区,如他预料的一样,这一次出使之旅,可谓是一解千年之恨,多少遗憾都得到了弥补。
他和弟弟一起,启航在南海兜了一圈(当然且还预约了明轮船),二人微服私访,如平常人一般,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吃什么吃什么,除了身边那七八个侍卫甩不脱之外,自由自在的感觉近乎从未有过——就像他不是皇帝一样!
在他私心里,所感受到的还有另一种诧异——当然,平素里他也有痛吟‘长恨此身非我有’的时候,但在动身来买之前,偶尔皇帝也会在想,虽然他痛恨着这个名分对自己的束缚,但真到了失去的那一天,会否又茫然无措,完全无法习惯这自稚龄不知事时起,便被套在头顶上的框子,离去后的生活呢?
虽然他觉得应当不会,毕竟他早已出宫居住,所感受到的也唯有解脱,可心中却又觉得或许也未必如此简单,直到来了羊城港,和信王一起走街串巷,这才惊异地发觉,自己居然真是只感到了自由,而没有丝毫的失落,饮食起居上,和普通百姓比并未多了一丝特权,可他却觉得这样的日子,比独处于龙舟之中,百无聊赖地看着两岸的景色缓缓移动,在锦衣玉食中所感受到的陈腐、不耐与无奈要好得多了!
买地这里……万事万物的确都是生机勃勃的,这是敏朝无论如何也无法学到的气质,作为逐渐实至名归的最高统治者,虽然从未真正参与,但对于敏朝的风貌,他是看得最清楚的,也最明白其中的差距。就像是牛车永远无法和水泥路上的蒸汽拖拉机相比,买地的发展速度是指数型增加,而敏朝的线性速度,又怎能与之相比?直到身处其中,亲眼目睹,他也算是把自己的推测落实下来,像是对列祖列宗,对于那无形间强加于自己的责任有了一个交代——他是真的尽力了,时不予我,奈之何如?
自然了,在那些死硬派的视野中,皇帝就算是把自己的一颗心给剖出来,他们也会恨铁不成钢地斥之为‘乐不思蜀’,把他当成扶不起的阿斗,皇帝也肯定,天下人大约有九成九,都会认为自己坐上这把交椅,表现得会比他优异得多。甚至就是身边的弟弟……嗯,信王倒不至于,他是知道做皇帝是什么滋味的,对于眼下的日子喜爱非常,他们两兄弟的心,在这件事上倒是在一块了。
但除了弟弟之外,恐怕所有人都认为他是耽于玩乐的昏庸之君,断送了大好江山基业,没能把买活军扼杀在襁褓之中,以至于如今有了这番局面,却还不以为耻地跑来祝贺买活军的定都大典——‘亡国之君啊’!大多数人,都会如此痛心疾首地发出嚎叫吧。
皇帝对此,是早有预料的,而且丝毫都不在乎,因为他知道这样的人也不会太多,发出的声音也不会太大。有资格这么指责他的人,早就都被解决得差不多了:宗亲,不多说了,哪有藩王无劣迹的?只要有劣迹,那就看有没有人罗织罪名、搜集证据了。只要证据确凿,根据备案法令,买活军就是要收拾他们的。他和谢六姐默契配合,挥起屠刀把大江以南的藩王基本连根拔起,杀了个干干净净。如今还存活的宗亲,早就吓破了胆,规行矩步、谨言慎行,生怕自己要敢骂皇帝一句,转头就被买活军收拾了,就算还在大江以北又如何?只要知道有人会来收拾即可,江北还离京城近些,方便精锐营出动。至于是不是买活军——还不是凭一张嘴来说!
听说现在,藩王府所在的州县,许多百姓都已经回流了,因为藩王不但不占耕地了,而且遇到灾害什么的,还屡屡赈灾助民,邀买人心什么的。更有很多藩王主动拆毁藩王府中的豪奢建筑,唯恐落下话柄,这就是江南宗亲们死得其所,死得有意义有价值的地方了。皇帝当然也因此得了清静,很少听到来自宗亲藩王的指责。
至于文臣,这又分了两种,一种是南臣——这是已经彻底式微的一支,除了私底下发发牢骚之外,已经掀不起任何风浪,因为之前的‘大逆’案,南臣中的清流几乎被连根拔起,再加上江南尽入买地,这些人已无根基。余下的一些北臣,也都成为缩头乌龟,只敢私下资助一些没有功名的清流,主要火力也在于和南面的新式学派唇枪舌剑,平素也腾不出手来给他这个君主玩什么‘一字褒贬、春秋笔法’了。
没有言臣啰嗦,他的心情便全然不会受到干扰了,自从到达羊城港之后,便觉得天地之大,风物之宽,真不是从前困居京城所能想象得到的,如今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看着这个也好,那个也好,每一样都恨不得深深研究,却又还来不及,便见到了下一样新鲜,真是目不暇接,只能学那‘狗熊掰棒子’,掰一个丢一个了——便连这些俗语,也是来了买地才学会的,毕竟这刘姥姥是《红楼梦》的人物,而玉米棒子传入华夏铺开种植,也不过十数年,北方守旧的地方,连接受这东西都实属不易了,更别说联想出什么俗语来了。
别说旁人了,就是他自己从前想着,也想不到如今是多么快乐,简直犹如重回少年一般,他的行事也越发恣意——本来买地是给他准备了独立小楼的,可他不顾侍卫反对,坚持要独自住进国宾馆,同样,特意为他设的席面,皇帝也懒得吃,宁可和信王一起来吃这自助餐。只觉得从来未有过如此自在,便是平时不吃的东西,如今也愿意领略一二,也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凑热闹排个队,听着旁人对买地这些神奇物件的费解和赞叹,深悉原理的他,抿着嘴偷乐罢了!
若不是为此,昨日就已经吃过一次的奶油蛋糕,他是不会再来拿的,怎么说呢,这东西也分人,真正吃过牛奶油蛋糕的北方权贵,再吃这种植物奶油蛋糕,便觉得口味有点假,不知该怎么说,就如同刚才那食客所说的一样,有点挂喉咙,好像咽不干净似的,不像是牛奶油蛋糕,咽下去非常的顺滑,香甜不腻,一口气可以吃好几个。
当然,这也分个人的口味,信王就觉得,这种植物奶油蛋糕,小口小口慢慢品味,配上浓茶,也是不错,比较牛奶油蛋糕是另一种风味。反正皇帝自己是控制饮食的,对这种小点心,他已能做到浅尝辄止,甚至会感到口味过甜——长期控制饮食下来,他的口味比一般人都要淡得多了。
由于家族遗传病的顾虑,兄弟两人在饮食上都不是放肆饕餮之辈,早年间大啖烧烤的画面,已经仿若隔世了,在自助餐厅中,人人面前都摆着炸鸡腿、卤鸭翅,还有人撕咬着炸鸡架,认为比鸡腿更加好吃——其实,只看口味偏好,就可知道个人的来路了,那些贫瘠番地的使臣,根本不会青睐鸡架这种肉少的食物,全都是奔着肉厚的食品去的,炸鸡腿、夹沙肉、东坡肉、肘子,全都是他们的偏嗜,至于海鲜——这些没油水的东西!根本就不屑一顾!
主食这块,他们就偏好年糕、炒饭这些粘食,或者是油大的主食,还有一帮身穿白衣的高丽人,他们对现煮的油炸伊府面大有特嗜,偶然一人品尝过后,立刻大喜过望,呼朋引伴都去各装了一大碗来,还别出心裁地在里头加了大量的辣椒粉,又端了咸菜中高丽做法的泡菜来配,举着炸鸡腿眉开眼笑地吃面。
高丽地方,苦寒贫瘠,日子不好过,如此作态虽然令人发噱,却也在情理之中。再看那些本来出身买地的活死人,做派就矜持得多了,多数取一些炸物而已,夹沙肉这些罐头货,他们浅尝辄止,两个人边吃边聊的话,虽然没有酒,配着薄荷饮子啃的也是鸭翅、鸡架这些活肉多的小食,他们的热情主要在于炸物和奶油蛋糕。
至于皇帝两兄弟,连蛋糕都是尝尝味儿,面前摆的不是蔬菜,就是海鲜,餐厅中最新鲜的就是这两样食材了,蔬菜这里,黄瓜肯定是现摘的且不说,海鲜也有很多是羊城港特色的‘鱼饭’,就是渔民捕捉到海鱼之后,立刻在船上过盐水煮熟,沥干水分之后,形成最新鲜的熟鱼,直接就运到自助餐厅里来,这种鱼饭往往离水不过四五小时,算是在炎热天气之中,能品尝到最新鲜的海鲜了。吃起来坚实白嫩,蘸广府道这里,普宁县所出的一种鲜甜可口的南方豆酱食用,风味非常鲜美,这才是两兄弟认为自助餐厅中最堪赞赏的食材。
“在京城,也就是冬天的时候吃点天港送来的鱼,至于建新的大鳇鱼,虽然是坚冰冻着的,但一路送来都多久了,心底也是忌讳,如今他们渔民也很少去捕了,冬日都时新吃暖棚菜,总以新鲜现得为贵。”
“菜必定是越鲜越美,这小鱼配酱,就是要清淡而略有咸味最鲜了。”
信王和兄长的口味还是很相似的,主要是因为他们越是精研新学,尤其是新式医学,越发意识到自己家族大概是潜藏早亡基因,在饮食上都不得不仔细养生,对肥腻食物一概敬而远之,最喜清淡新鲜,信王对南方的饮食,推崇备至的除了海鲜以外,还有就是种类极为丰富的蔬果,两人拿着托盘,随意则了一处桌椅落座,倒也没留意恰好和刚才那个买地女坐在附近——
买地这里,如今特产许多行为狂妄的女子,有些是完全对世俗礼节不屑一顾,有些则是穷人乍富,礼仪难免有所欠缺,比如这女子刚才边走边啃黄瓜,拿到蛋糕之后,也不坐下,立刻重新排队,边排边吃,这些都是十分失礼的事情,不单单是违反了敏朝的礼仪,便连买地自己人也为之侧目,她自己则泰然自若,似乎毫无所觉。这在敏朝,属于‘失仪’,而且是在洋番使臣云集的半公务宴饮场所失仪,后果是相当严重的,御史都能弹劾,但买地对于礼仪可以说是十万分的不注重,所以也就滋养出了这种种‘非礼’的行为,这是风气的不同,也只能逐渐适应接受了。
兄弟两人,品着薄荷甘草饮子,信王还取了凉茶来向皇帝介绍,表示这种苦药汤是值得细品的,可以让人适应羊城港的地气,同时又屈指说起了他们见到的新鲜蔬菜和花卉,这里有许多都是北方难得一见的,“尤其是水果,南洋乃至羊城港一带,比北方实在是丰富太多了,也远超武林一带。我们京城一带是最吃亏的,再往北到了建新,野果又多起来。今日我们主食少用,稍后去取水果尝尝。”
皇帝人还算魁梧,坐直了头要比隔断高,分明见到那个女狂徒一边卡兹卡兹的嚼黄瓜,一边竖起耳朵显然又在偷听了,心里想道,“可怜这‘刘姥姥’,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恐怕都不知道鲜果区那些果子是怎么吃的。”
既然在这样的餐厅吃饭,也不会说什么私密话儿,虽被偷听他也并不计较,而是笑道,“可不是好?不瞒你说,早就听闻买地生产水果,但除了罐头之外,鲜果竟是全没有吃过,有些真得你来解说一二,否则都不知道该怎么吃,只认得寥寥几种,比如——”
他往鲜果区看了一眼,不免也是失笑道,“比如这西瓜,到底也是买地种得好,你瞧高丽、东瀛他们的使臣,简直为之迷醉狂热……这一人一大碟的取,好生惹人笑话,说实话,这西瓜也不过就是如此而已,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这么爱吃!”
被他这样一说,信王还有那窃听的女狂徒,都扭头看去,果然见到一群小矮人捧着一大叠红彤彤的西瓜片,满面堆笑,透着狂喜般走去自己桌前。画面滑稽令人发噱,女狂徒当即偷笑起来,信王却是边笑边说,“兄长,你也是有所不知,这买地的西瓜,还有些不同凡响哩,你要是不信的话,我去取一片来,你品尝后便知了!”
第992章 早佳西瓜……
别说和买地相比, 就是从前,京城的鲜果种类必然也比南方要少得多了。在买地行销各地的罐头里,于北方卖得最好的就是鲜果罐头——毫无疑问, 给肉菜做保鲜, 在北方不算是什么难事。即便会选购咸罐头, 更多的也是为了欣赏更丰富的菜肴风味。在北方卖得最好的咸味罐头, 一个是红烧肉,还有一个就是油焖笋, 原因简单明了, 红烧肉能满足吃肥肉的需求,是很多垫垫脚, 偶然咬牙买一罐尝鲜的人家,最优先的选择。而经济更宽裕一点的人家, 则偏向于欣赏在北方难以吃到的鲜笋, 认为这是一种值得高价购买的鲜味。
除此之外, 梅菜扣肉、豆豉鲮鱼这些罐头口味, 也就是在京城这样的大城会有销路, 在小城对此有偏嗜的并不多。尤其是海鱼罐头,在内陆相当的遇冷, 这里多少年来是没有吃鱼习惯的,尤其是海鱼,很多人认为腥气太重——和这种挑剔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北方对水果罐头的照单全收, 尤其是那些京城无法食用的南果罐头,不论什么品种都非常好卖。杨梅、芒果、荔枝、菠萝、山竹、龙眼,甚至就连风味非常奇特的榴莲,都有许多人追捧, 这就可见北人对于南方水果的好奇和偏嗜了。
自然,北方也不是没有水果特产,便不说蓝莓、黑莓、树莓、草莓这建新出产的四大莓类果酱了,北方的山楂、沙果、海棠、杏子、柿子、枣子,也大量地晒干后卖到南方去,也有拿来制罐头的,毕竟,罐头机不算是什么非常复杂的东西,如今早就行销各地,只要能买得起马口铁,就是百姓自家都可以试制罐头——不过,这种罐头会不会涨肚、腐坏,那就不好说了。也正是因为如今民间自制罐头成风,现在店铺里贩卖的罐头,已经开始采用各种防伪标志,强调厂家,以此来保障顾客的信心。
皇帝对于罐头,理所当然是非常熟悉的——他想吃南方的鲜果也得吃罐头啊,又不是唐明皇,还能借着贵妃的名头,来个‘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敏朝的皇室就从没有这个先例。再说,哪怕是走海运,从南到北也得十几天功夫,一些易腐坏的果子,根本没法送。
能送的都是一些好保鲜的水果:文旦柚、黄岩蜜橘、晚橙、水晶葡萄……这些都各有各的保存手法,文旦柚是最保鲜的,就放着就可,保持通风干燥的话,送到京城也还水嫩如新。至于蜜橘、晚橙,用大肚小口的水缸,一层秸秆混合泥沙,一层柑橘这样铺排着,据说足可以储存小半年不坏,送到北方也不是问题。
而葡萄,这是买活军新传播开来的办法,这东西用河泥糊成胚子,一串串的封在里头,就和叫花鸡一般,也能储存很久,尤其是甜度越高的葡萄,就越不容易腐坏,这种泥沙运送法,不单单在南方往北方运特产葡萄,卫拉特那里也迅速学会了运当地一嘟噜一嘟噜青色的马奶葡萄来卖,价格非常高昂,但这也是他们那里难得一见、独一无二的特产了。
这些水果,从前也不是随便吃的,都是珍贵的南方贡品,买活军崛起之后,反而比从前供应得更丰富,这是因为海漕遇到顺风,速度快、船次多的缘故。而且皇帝自己掌家,肯定不会亏了嘴。再加上丰丰富富的罐头,哪怕是寒冬腊月,也不会少了水果。
在灼热的暖气房里,开一个冰凉的黄桃罐头来吃,是孩子们乐此不疲的享受——不过,不论是罐头还是鲜果,皇帝倒是真没吃过买地的西瓜。主要是这个东西,是不耐颠簸,也不容久藏的,就算用沙土秸秆来保存,盛夏里走个十几二十天,到北方也早就不新鲜了,而用它来制罐头,也不算出彩,西瓜好吃就好吃在那口脆生劲上,皇帝知道,罐头保鲜法,有一大部分是用糖水来置换鲜果本身的含水,但西瓜被这么一处理,也就风味尽失了。
他吃过一两种西瓜罐头,只觉得果粒软绵绵的,有一股齁人的甜味,满不是那么回事,大概顾客也和他一样想法,后来市面上就很少见西瓜罐头了。主要,这东西在京城也不稀罕,京畿一带每逢季节,盛产的三白西瓜,从官民口中来看,似乎比南方的红西瓜还要美味得多呢。
这三白西瓜,皮白如玉,瓤润如脂,连西瓜子都是纯白色的,夏日经过冰镇,切盘后凉气萦绕,中看中吃,入口清脆丰满,口味清甜,在皇帝采取养生饮食之前,夏日他一人能吃小半个,也就是如今加以克制,但每逢时节,遣人从京畿转运也是常例。京城往威县方向的水泥路是最早一批修通的,不能说没有三白瓜的作用在里头,而自从路通了以后,大兴、海淀的瓜农,也都受到一定的影响,因为威县的西瓜进京数量比以前要多,京里的富贵人家,往往时兴吃三白瓜了,认为三白瓜的风味,的确要胜过大兴的红瓤西瓜,红瓤瓜拿来打西瓜酱要合适一些。
当然,三白瓜是运不来南方的,就是运来了,也难以和丰产的本地西瓜竞争,信王取来的这一碟南方西瓜,皮薄瓤大,籽还很小,和大兴西瓜形成颇为鲜明的对比——大兴瓜的瓜皮是很厚实的,倘若生长的时候遇到雨水,阳光不好,有时候开瓜一看,那皮能有二三指厚,您说这是不是合该拿来打西瓜酱?至于瓜瓤,滋味也比较淡薄,远不如三白瓜那样甜蜜。
而这南方西瓜,瓤肉深红,瞧着水汪汪的,似乎非常的脆生,不是沙瓤,皇帝见了,眉头就是一扬,他本人是爱吃沙瓤西瓜的,认为脆瓤西瓜水囊囊的,没有吃头,倘若没有弟弟的介绍,走到水果档口,他压根都不会取西瓜来吃。
既然是信王担保,那么自然要品尝一番,捻起一片咬了一口,他的眉毛一下就快飞进鬓角了——“这也太甜了!怎么虽然水水的,却又这么甜!”
在他来说,西瓜肉如果不是沙瓤,再甜也是有限,但眼下这西瓜,却击溃了皇帝认知中的常识,不但水分十足,而且甜得比蜜更甚,对味觉甚至可以说是形成了一种非常强烈的冲击!三白瓜在这西瓜面前,也是黯然失色。皇帝接连喝了两口薄荷饮子,这才压住了这猛烈的甜味,他这才知道为何这西瓜被信王盛赞,乃至于诸外藩如获至宝,取了又取了——想来那两处海岛,气候湿寒,西瓜恐怕是很珍贵的水果,而且自然不会很甜,来到买地这里,品尝了如此甜美的西瓜,岂有不引为仙果,在可以免费无限取用的餐厅中,大吃特吃的道理?
“这样吃下去,怕是要得消渴症!或者引发绞肠痧!”
对这些饮食无度的使臣,他心中第一个是这般念头,但倒不打算说出口,毕竟,这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皇帝的第二个念头便可以说出来了,“这和高产稻一样,一定都是六姐带来的仙种吧!”
既然是仙种,那一定是高产高质,而且不能自己育种,且这里头的道理,和‘三倍体’有密不可分的联系。皇帝深信这种西瓜也不能自留种,他猜得也不错,信王点头道,“这西瓜叫做早佳西瓜,种子和高产稻一样,都是杂交出来的,的确不能自留种。但种子销路也很广,如今农村日子也好过,乡民都愿意买点西瓜苗来,种了自吃也好,入城贩卖也好,销路极广——现如今就是贩夫走卒,到了夏日也能每天吃点水果了!”
买地的活死人的确是有口福的,鲜果——尤其是甜味的鲜果,这东西对于城里的贫苦百姓来说,是完全无法想象的奢侈品不说,便连在乡下的农家也是很难吃到的,农家孩儿,最多就是去寻觅山间那略带甜味而酸味居多的山果,一饱口福。但凡是甜美的果子,几乎都是要采下来进城去买的,家有果园而不知果味再正常不过,所谓卖油娘子水梳头是也。在买地这里,农户能种点水果自己吃,这就是日子极好过的象征了,至于那些卖苦力的汉子,能在水果摊上驻足,买一块西瓜尝尝,在敏朝这当梦话说,都是要遭人嘲笑的!
自然了,皇帝所想的,那是北方的日常,南方的日子或许本就是好过一些,尤其是从羊城港这一带,可以被划为南洋的气候带,物产实在是过于丰饶,除了皇帝略微品过的这早佳西瓜,风靡南方之外,光土产就有芒果、椰子、山竹、榴莲、龙眼、蛇皮果、龙宫果,这还是比较有名,叫得上号的,那些名头不一的野果,更是繁多。
皇帝和信王去水果档口上逛了一圈,有许多他也不认得,包括不少土番洋番客人,也都做茫然状:这早佳西瓜是最受欢迎,几个伙计脚下堆了整框,随时开瓜现切,很是新鲜,还有一个个菠萝(皇帝吃过罐头),也是拿了特制的刀来,一边剜刺,一边切片,还配了一小碗食盐水,让人蘸一下吃,“这样可以免得麻嘴。”
这都是认得的东西,还有更多的,北方人就不知道了,深红色外皮,内里洁白如玉,一片片似乎很水灵的是莲雾,白皮红心,比较扎实的叫芭乐,绿色满是颗粒,犹如佛头的叫做释迦,这些都是切片蘸辣椒盐吃,还有拿一种特制的梅粉去拌的,北方人全都闻所未闻。至于苹果、梨、橙子,这些买地的出产也特别甜嫩,但因为能制成罐头,或者便于储存的缘故,皇帝也早吃过了。
比起口味过甜反而不得他喜爱的早佳西瓜,这种本身甜味稀薄,被梅粉拌得酸甜可口的水果,反而得了他的喜欢,至于辣椒盐,皇帝则完全无法接受,北方人对咸甜口是有些为难的,信王和他的口味也如出一辙,但对酸甜则有极大的热诚,信王又介绍他品尝一种表面光滑如鸡蛋的黑红色果子,笑道,“这果子要切开吃里面的瓤,加一些白糖拌着吃,酸酸甜甜,非常的惹味。”
不消多说了,那些东瀛、高丽的番臣,乃至不少洋番,包括头缠白布的大食使臣,做传教士打扮的西洋人,都在侧耳细听他的介绍。甚至一个胖大若巨人,金发碧眼却完全穿着买地衣裳的寸头高个汉子,也在鬼鬼祟祟地模仿他们两人取食水果,想来有些水果,大概本来是仙种,就算在适合种植的南洋地带,如今也没有人种,或者比原生品种要美味太多。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吃,又不好意思问侍者,只好一味地取食西瓜和葡萄了。
在这些所有水果中,鸡蛋果的味道是最刺激的,不加糖酸味扑鼻,闻了都要流口水,爱吃酸的人如获至宝,皇帝别出心裁,也不加糖,尝了一小口,就把它倒入薄荷饮子里,果然酸丝丝的别有一番风味。此时他们的桌子,已经成为众人暗中观察模仿的对象,见他点头称许,不少人也跟着效仿,却不是人人都能欣赏——始终能横跨地域差别,把大家全部征服的,还是早佳西瓜。除了皇帝和信王这样的人间顶尖富贵子,其余所有人,对于早佳西瓜那馥郁的甜味,就没有人觉得过火的,只有无尽的痴迷。
“这位大人,承蒙你介绍我们吃菠萝。”
除了早佳西瓜的甜味之外,菠萝切片蘸食盐水之后,口味也是香甜如蜜,独特风味,颇为受到很多外番的喜爱,这个东西,大概也是仙种,皇帝从前是不知道的,现在看很多外番也完全没有认识,尤其是大食和奥斯曼那边的洋番,茫然无知,甚至不知道它吃起来该是什么滋味,有些传教士洋番,大概是听说过,但也是直接取食,不知道要蘸盐水。
是得到信王的介绍之后,这些人才纷纷前去取食,当下又是一番低声的兴奋议论和疯狂排队,又有几个性格开朗,头缠白布的使臣,勇敢地走过来和信王搭腔,大概是把信王当成了买地的活死人,欲要结交,便对他二人道,“得到你们的教导,我们才知道,原来这种甜甜的黄色水果吃起来不咬人。我们也想回报你们的恩情,请随我们到饮品柜台这里来,我们给你介绍我们大食的饮料——”
“主人对我们十分慷慨大方,还为了我们特意准备家乡的饮料,但除了我们之外,没有人知道该如何欣赏,我们感受到华夏的慷慨和好意,就让我们也贡献一份力量,为大家煮几壶咖啡喝!”
第993章 咖啡是五味饮
咖啡……这个词无疑是非常新鲜的, 哪怕是洋番,也不是个个都清楚,似乎是属于大食的秘密饮子, 而在华夏人这里, 不论身居什么地位, 遇到新鲜的吃食, 自然而然,也都是兴味盎然, 都是笑道, “两位博士,须要扰了他的这番雅兴!”
这些买地的活死人, 对于番人也是司空见惯,既不会因为这些番商都是大富豪而格外客气, 也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居高临下, 买地的氛围, 一向是颇为平等的, 所谓‘就事论事’者, 他们也不好奇皇帝和信王的身份,只是既然这番人说要请两个鲜果上的博士喝咖啡, 大家便凑热闹,簇拥着他往饮子台过去,笑道,“我们怎么不知道, 这台子上还有叫做咖啡的东西!”
这个自助餐厅,可谓是洋洋大观,虽然对于挑剔的食客来说,口味或许不算是极佳, 要说那些炒菜,品种自然也是有限,大约不过是十几种罢了,还有许多是罐头的组合。但它也有自己的优点,胜在于小食、点心和饮子的丰富,点心这且不去说它,饮子这里,就约有个二十多种饮子,全都装在玻璃瓶中,由木塞密封着,斜插在马口铁筐内装的冰块堆里——不错,这都是冰镇的饮子。
和北方不同,南方的冰饮,自古以来就是极为难得的,纵然有人会用硝石制冰,这也不是什么广为人知的常识,也是买活军崛起之后,把硝石制冰的原理,通过化学课普及开来了之后,冰饮才在全域流行开来,在此之前,哪怕就是北方州县,冬日可以取冰窖藏的,到了夏季,这冰饮也不是普通人家能轻易品尝的东西,这河冰不但数量有限,价格昂贵,而且这是河里取上来的,可以想见有多脏了,所以退而求其次,大家喜欢吃井里湃过的饮子,以此解暑。
而在南方,水井里也谈不上多幽冷,而且气温实在是太高了,就算是湃过的饮子,取上来之后还拿棉被包着,也是很快就会升温,因此索性放弃了用低温来解暑,转而流行起了凉茶。直到硝石制冰的原理流传开来,一年四季都有清洁的食用冰可以制造,同时棉花价格下跌,保冷的棉花套大行其道,如此,各地才开始流行冰饮解暑,尤其是生产硝石矿的地方,冰块相应的也很便宜,甚至还有一些制冰作坊,供应十里八乡的用冰,到了夏天,各种冰饮五花八门,推着自行车走街串巷,卖冰甜浆的小贩,收入可是不低呢。
在国宾馆这里,规格则更进了一步,便是把大部分时候都直接放入饮料中的冰块,当成了外置的保冷剂,同时还额外供应了加入饮子里的冰块,本身,放在冰块里的玻璃瓶中,倒出来的饮子就已经是冷气森森、冰凉可口了,甚至还能再放入冰块,不论饮子口味如何,这份奢靡,就令多少外番称羡,尤其是南洋的那些王子、苏丹,更是痴迷不已。而北面的洋番则犹喜饮子档口这里额外放置的砂糖,其实本身,多数饮子已经加了糖了,但为了众人的口味,冰块和砂糖还能自取,这些洋人吃口极甜,而且还喜欢酸味调剂,倒半杯里木薄荷饮子出来,加半杯子的冰块,两大勺白糖,这是最受欢迎的饮子。
除此之外,酸梅汤、茅根竹蔗饮、玉米饮、五黑饮、紫苏丁香饮、五味饮、五色饮、桂花饮……这些或老或新的饮子,也是一应俱全,大家挑花眼了,不知道该选哪个瓶饮都来不及呢,直到随着这两个番人到了档口前,才发现其实打横一条桌子上,还放了纱布缝好的小茶包一罐罐琳琅满目,又有小巧玲珑的茶壶、瓷炉配套,瓷炉里面插蜡烛或者炭火盘加热的,给食客自己烧茶吃——很多人都想到了,其实这还能起到温酒的作用,只是餐厅不供酒,至少眼下是不供,不知道后续怎么说,或者食客能不能自带罢了。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调味料放着,旁边标了小黄签子,有肉桂、丁香、八角、糖稀等等,众人看了都笑道,“这是给茶添色的吧!”
这倒也不假,如今民间很多人吃茶,除了清茶之外,还是喜欢吃加了各种香料的八宝茶、擂茶,那么也就都用得上这些调料粉,那两个大食商人,便拿了一个装了黑色粉末的瓶子,擓了两调羹出来,又擓了一勺细腻的白糖粉,一勺豆蔻粉,加入茶壶之中,斟入清水,又要来炭火——蜡烛是给茶水保温的,要烧滚水那还是需要炭火。这样烧了起来,加热过程中,时不时地打开壶盖,仔细搅和,不久,众人就闻到了一股难以言喻、芬芳馥郁的香气传出,纷纷叫道,“好香啊!”
“还当这黑粉是什么香料,配着茶吃的,没想到居然自己就是一味饮子!”
“真是一种特异的浓香!”
这一壶的容量有限,大概也就是两三个人喝的,想款待更多人也是做不到,早有那好事的食客,学着自己也泡了起来,不多时一瓶咖啡粉就都用完了,侍者忙取来新瓶子,还有些人,别出心裁,不加豆蔻粉和白糖,要来热水,直接把那粉冲进去,过一会尝了尝,眉眼立刻皱起来,一言难尽地道,“好苦!刷锅水似的!”
这么做法,当然也没有香气,旁人都道,“那这肯定是你没有得法!”倒不曾因此减损了对这饮子的印象,都纷纷赞道,“果然有一种特别的香味!”
有了香气,这就是受人欢迎的饮子了,不少人都对咖啡两个字上了心,认为就算不喝,也可以作为焚烧的香料——香料这东西就是如此,可以饮用也可以烧用,也可以浸油来抹身子,作为香露的一种。豆蔻、花椒、艾草、佩兰等等,都是例子。那两个大食使臣,见到自己的饮子被人称赞,也是面有得色,他们的汉话都说得很好,于是放大声音,对大家介绍起烹煮的要点来,“煮沸了以后,暂且移开,稍微凉下一点以后,再煮沸一次,这样煮沸三次,风味最浓郁,表面的泡沫和油脂,散发芳香。这时候如果有那加了糖的醍醐奶,风味会更加的好。”
说到这里,他左顾右盼,显然想在调味料中寻找他说的这种冷僻的奶制品,但却无功而返,羊城港这里是没有多少奶制品供应的,于是只好示意大家用糖稀来代替,把那杯散发浓烈香味,褐红色泛着泡沫的小杯饮料中,再加了一匙糖稀,搅拌后递给皇帝,请他品尝。周围的食客,全都念念有词,加以效仿,按照他所说的,先仔细嗅闻咖啡的香气,再缓缓品一小口,大家喝了,都是挤眉弄眼,惊道,“好辣!”
的确,这饮料味道浓郁,可以说是酸甜苦辣俱全,先是一股浓郁的苦味,随后便是豆蔻的香辣,接着,糖稀的甜味开始泛起,萦绕口腔的后味却又有一股芬芳的果木香气,以及淡淡的酸香,和普通饮子相比,口味要复杂得多。就犹如浓茶一样,不是可以大口饮用的东西,喝下去之后,浑身一颤,有些人身体有些微不适,昏昏沉沉的,喝了之后立刻就警醒起来,好像浑身毛孔收敛,把一股子暑气全都给排出去了。
要说单纯的甜味,那和糖水无异了,华夏的食客不是不能接受苦饮子,譬如凉茶就是好例子,常饮的茶叶茶,入口也是发苦,因此他们对这‘咖啡’,品尝后并不失望,反而相当的好奇它的效用——所有的饮子都不是单纯的甜水儿,必然都有自己的功用,这也是华夏根深蒂固的印象了,哪怕就是黑米、黑芝麻、黑豆磨成的五黑饮,都要给它安上一个生发的功用,更何况这种异域的饮子呢?
“这可是上好的饮料,能让人精神百倍、烦恼全消,提神的作用非常好,而且可以消暑,我们居住的地方,夏日炎炎,我们往往饮用它来排汗避暑,可以说是包治百病,吃多了喝它、受寒了喝它,我们认为这是诸多饮料中最值得推荐的一种。苏丹的宫殿,一天都离不开它。离开故乡时我们带上了大量的咖啡,但是,这东西在大食之外的地方,没有什么名气,没想到买活军还为了我们专门准备了这种家乡的饮料!”
大食使臣容光焕发,向大家介绍和鼓吹着这种新饮子,看得出来,他们的确对买活军的细心款待极为感激,整个自助餐厅中,越来越多的食客也都好奇地看了过来,低声询问着他们的来历,很显然,对大食国感到了相当的好奇。其余使臣互相一看,面上都有些异色:很明显,大食使臣出的这个风头,让他们多少有点儿酸涩,认为他们在外弘扬了国威,为自己的国家增光添彩了起来。
“要这样说的话,我们也要感谢买活军为我们洋番准备了面包!”
餐厅一角,已经有人不甘示弱地向大家介绍起了主食档口的面包吃法,“大家请来品尝一番,这些面包,在我们祖国可是国王的食品,甚至就连国王也很难吃到这样上好的白面包,如果大家拿了两片白面包,再取一份汤羹档口的海鲜清汤……”
好好的自助餐会,倒成了洋番介绍自家特产的所在了,皇帝见众人这里看那里看,头转来转去,应接不暇的样子,也是忍俊不禁。低声对信王道,“虽然这咖啡是第一次喝,但,这两个大食使臣估计是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