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工程师来说其实挺绝望的,你想,几十年可能就是为了攻克一个点,结果直接换一个材料供应就解决了这个问题。但这的确就是事实,现在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十年后也会有更多的人开始做这些事。那些仅仅是因为提早进入买地,占据时间优势的一些人才,如果不抓紧进步的话,迟早会被这些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淘汰掉。”
谢双瑶说出口,就有点暗自皱眉,因为这话是有点敏感的,如果换一个人,可能会往政治方向去理解,但陈奇表现得很泰然,似乎半点没做相关的联想。他嗯了一声,开始说起他最近在报纸上看到的一些各地矿产的消息,谢双瑶心想陈奇是真的很厌恶政治——也不能说是厌恶,就是出奇的不感兴趣,这在男人来说是很少见的素质,大多数男人也不看看自己混成什么样子,总有一颗挥斥方遒的键政心。
亲卫班的成员,当然要说的话,就见识和素质还是可以把政治上的事情分析出个条条道道的,也有人在这样的聊天中会把握机会表现自己的政治素养,不乏有人成功地转入秘书班,开启新赛道的。不过,谢双瑶还是更情愿和陈奇这样的亲卫聊天,因为他对政治的确是出奇的不感兴趣,也从不发表沾边的见解,所以她在说话时就无需那么注意。
在她现在这个地位,这点放松是真的宝贵,有很多问题谢双瑶在自己有主意之前,压根不会和任何人讨论,她知道话出口就会产生影响,所以她得想好了再说——你看,做个统治者的确挺累的,这么多年下来,她夙兴夜寐给自己奋斗到了什么?不过是一套带上下水的房子,哦,还有,电脑可以直接插座充电,不怎么需要太阳能电池了,更方便了她的搬砖。
损失呢?以前刚起家的时候,和马脸小吴、连翘、金逢春、陆大红……等所有人聊天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顾虑,想到啥就说啥,但现在呢?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她基本上就没有一个交心的朋友。不论是‘交心’还是‘朋友’,都是绝对的奢侈品,这世上所有人都处在利益网中,和她发生各种利益联系,这怎么可能说心底话呢?
谢双瑶以前当然是有很多朋友的,至少有很多地方让她可以抒发自我,现在这样的环境,要说喜欢,不可能,但好在工作的确忙,也没有因此产生什么心理疾病,她的承压力还是很好的,这是她的优点,不容易钻牛角尖,一有什么事儿她就很容易全神贯注地去琢磨,偶然的伤春悲秋、情感需要也就被忽视了,像她这样的人,就很不容易在感情上被人拿捏,就拿这会儿来说好了,她和陈奇聊得的确是愉快,但远不至于依依不舍,不是谢双瑶不喜欢陈奇的陪伴,而是她这一阵子一直在琢磨着另一件影响可能也很大的事:
定都大典之后,买地的疆域算是初步有雏形了,一般来说,历史规律,这时候做皇帝的都会卸磨杀驴,收拾一批功臣。人们通常认为这是帝皇薄情寡义的表现,但是谢双瑶做了这么多年统治者之后,用陈奇的说法,她开始理解历史规律了。有些事一再发生必然有它的道理在,比如——就拿吴生案说好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你看他做出来的那些事情!很多事如果没有吴家、沈家的声望作为依靠,他能办得到吗?
当然了,这一点都不违法,包括陪侍业也在灰色地带,你绝不能说沈曼君、沈宛君包括他们的姻亲就怎么贪赃枉法了,这是绝对没有的事情,谢双瑶也相信这些重点人物的人品。但是,她在考量这些的时候是不去想个人的人品和世俗的所谓公道的,这是政治,政治只讲收益、利弊、理念,公道和公平这两个词用在这太天真了,令人发笑。谢双瑶鼓励她的活死人追求公道,但她作为领导人的时候从来不想这些,讲这个她就没法干活了。
她要收拾这些人也根本用不上罪证,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收拾不收拾,就只看谢双瑶想不想,只要她想收拾,证据总是会有的。
问题的核心就在于此:这些买地的新著姓家族,需要收拾吗?值得收拾吗?可以收拾吗?该怎么收拾?收拾谁?
第1011章 风浪越大鱼越大
先撇开买地这里土生土长的绝对嫡系彬山派, 就以占据临城县、许县为时间节点,各方豪杰陆续来投, 买地完成了工农业的量产化——本地育种技术以及高炉炼钢完全可推广、可复制化——这么一个点来划分的话,在第一个快速扩张期,把握住时代潮流,乘势而起的家族是不少的。
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在当时那个时间节点,选择简直大于一切,而一个人如果感到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那么他
必然会呼朋唤友,把自己的亲近人群也带进来, 久而久之, 这就会形成一个新的利益团体, 而且以敏朝的底子来讲, 肯定是家族同姓者为多, 这是不分贵贱, 上下通用的人情守则。
先说些比较安全的家族,让谢双瑶印象深刻的就有佘四明一家——出身草根,一家子本来都是渔民, 最有本事的也不过是干点普通账房的活计, 随着佘四明出众的数学天赋被挖掘, 这一家运气来了,一发不可收拾, 佘四明现在是整个买活军地域计算机权限最高的那批人之一,买活军的黄金大脑,他设计的打孔读卡机,不单对统计局的工作意义非凡, 而且直接改写了这个纺织业,复杂纹样的机织良品率因此整个上了一个大台阶。
至于他的亲戚,天分没他那么牛,但在工程、工业生产领域,总之是注重计算的行业,都干得很不错,谢双瑶是相信家族天赋这种东西的,最好的例子就是武林钱氏,这一支肯定就传承了高智商的天赋,只是说在后代身上表现得明显不明显而已。一个家族都或多或少的擅长计算,同时出身草根,亲戚仅限于本地,现在分散四方大家都过着优裕的生活,在紧缺行业做事。这样的家族,他们的人情顶多就体现在小孩从小接受数学教育,比别人启智要早,这会是问题吗?多多益善好吧,在谢双瑶的视角,佘家在老家衢县办事所享受的那些特权,根本就不值一提,只要继续保持这种基调,佘家永远都是安全的。
不过,佘家之下还有一批家族都可以被直接无视,比如临城县徐姓,现在混得也是很好,但对谢双瑶来说,一个算是本地嫡系,在买活军崛起之前,临城县徐姓也就是在本地比较兴旺,再一个现在以经商和小吏目为主,只要充分贯彻吏目异地任用的原则,不担心他们给统治带来什么阻力。
在考量这种问题的时候,这些家族、大姓都会被直接无视掉,像是佘家这样,出身太草根,而引起她注意的家族,其实还是很少的,大多数有能力的家族,在敏朝也会冒出头来。因此,他们现在虽然符合了买地的种种标准,但不可避免地还是和旧势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比如张宗子所代表的绍兴张家,他的亲朋故旧人数就多,张家最大的优势在于,他们的代言人张宗子是个彻头彻尾的文人脾气,可以说是胸无城府,毫无政治野心。张宗子和他的朋友们,主要在文艺作品领域发力,不是在写戏,就是在写游记,给重大事件出报道,他们并没有引领思潮的主见和愿望,始终在迎合市场,生产出易于流行,也就是适合如今的百姓需要的作品。
至于其余亲戚,基本都是捡张宗子的剩饭吃,或者也有经商的,但在政治上并没有野心,他们在做生意时,因为张宗子的声望而享有的便利,谢双瑶也不看在眼里,这都属于基本人性必备的瑕疵,就算搞下去了,再换一个上来这样的事情百分百一样会发生。大多数人对于所有不公都秉持深恶痛绝的态度,不过只是因为这是最便于摆出的道德姿态。
谢双瑶对于人性心中有数,这样愤慨的痛斥者,倘若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分菜的人多给他一块鸡肉,他也绝不会大叫起来,指责厨工徇私的——这样的事来个两三次,他难道对厨工还能保持冷脸,见了面还能不闲聊几句,还会把这多分的肉给丢掉吗?
能舍掉这块鸡肉的人,不是没有,但也宛若凤毛麟角。作为统治者来说,这都是一定会有的利益倾斜,只要足够乖,始终在分寸内活动,谢双瑶也可以视而不见。绍兴张家就是如此,够乖,够配合,很适合作为旧士族的融合典范,只要他们没有什么惊悚的历史遗留问题,谢双瑶也不会拿他们开刀。
再往上,那就是徐子先的徐家了,虽然谢双瑶依旧很尊重徐子先,但她心中对于徐家的危险级还是定得比较高的。这主要是徐子先从前的权柄较重,参与到了道统教科书的编写,他曾一度握有相当敏感的权力——重要概念的解释权,定义权一直在谢双瑶这里,是有典籍依靠,坚不可摧不可改动的,但如何把这些概念翻译成大众都接受的当代语言,这权力曾被徐子先掌握,虽然这是谢双瑶示意下的职务行为吧,但这也让他本人的密级自此就达到了一个高度。
同样的,就是因为他地位高,人脉广,主持的都是高屋建瓴的工作,在很多科研领域也有一部分奠基的功劳,现在自己的子侄也好,徒子徒孙也罢,都在学术界这块,和专门搞实务施工的佘家来说,无疑徐家形成学阀的可能性是更大一些的。谢双瑶除了考量他们在道统这块可能形成合力的势力之外,还要考量这种学阀可能对科学技术发展的反作用力。
当然了,目前这一块,她还没嗅到什么危机感,因为徐子先一家人,谢双瑶认为是很拎得清的,他们很会扬长避短,知道在买地如今的情况下,想要永葆荣华富贵,比起保持家风清正,更重要的还是始终在技术改革的最前线待着——家风清正,要多清正?人不可能不交朋友,当老师的不可能不收学生吧?想搞你,借口太多了,重点是在话事人这里,永远是好处多于坏处,以谢双瑶重视技术进步的程度,比起减少隐患,还不如一心在最安全的领域发展,只要能再搞出一个打孔读卡机级别的机器,就可保三代的平安。
这也是智商优势啊,徐子先这种文理通吃的大佬,当然可以有换赛道的权力了,他从行政职务上退下去,专心科研,是个人志趣的表现,也是一个很合适的退身之所……谢双瑶是不会动徐家的,尽管她这里掌握的黑材料要说也有一些,徐家那么多亲戚总有一两个不成器的,但就事论事,低调处理即可。她就是要树立一种氛围,那就是只要在工业、农业这些生产业领域有突出贡献,那就不容易倒台,这种隐形的标准比多少卖力的宣传,都更容易倡导上层阶级向工农业发展倾斜资源,栽培人才。比如说张宗子他们那一家,就各种鼓励子孙学理,这就是他们在政治上嗅觉敏锐的表现。
梳理到这里,基本上侧重于理科的家族,也都通通可以确认自己的安全了,搞理工的又好用,又急用,而且和政治根本不发生关系,当然的确是十分安全的。而触碰到了政治的边,就不一样了。谢双瑶在掂量的就是吴江系的家族们——以沈家为核心串起来,叶、吴、袁,张……这些出身吴江,彼此连络有亲,关系密切的家族,到了买地之后,几乎又全都在传媒口做事,其中佼佼者现在已经在买活大学都混到系主任的职位了,这要是任其发展下去,数十年后,买地的文艺界论起山头,吴江岂不是一座绕不过去的大山?
和政治沾边——或者说,作为买活周报的主要编辑,沈曼君已经深度参与政治了,危险因素加一。连络有亲,亲戚极多,交游也非常广阔,有形成利益集团的可能,危险再加一。因为家族人员太多,家风不算严谨,子弟中已经出现了吴生这样作风糜烂,背离谢双瑶倡导风潮的例子,再加一,到这里已经加了三分了,而还要乘以一个极大的危险系数——那就是谢双瑶很怀疑沈曼君的政治立场,她认为沈曼君并不是全心全意地和她站在一起,而任何一个稍有政治素养的吏目都会知道,这是多么致命的一个系数,大领导认为,你的立场有瑕疵,你不完全算是她的自己人!
这么重要的岗位,倘若主事者不能全心全意和自己站在一起,那一等时机成熟,被撤换也是迟早的事。沈家需不需要搞?谢双瑶认为是有一定需要的,只是时机的选择很关键。在沈曼君上位的当口,沈曼君已经是所有可能的人选中最适合的一个了,在更合适的人选浮现之前,搞她、搞沈家就很不值得,随着沈君庸上位金融系主任,谢双瑶需要衡量的利益就又更多了一点。
现在,时间已经过去许久了,传媒业也得到充足发展,买地对于民间报纸的刊发态度还算比较宽容,虽然不发许可证,但只要不造谣不搞事,等闲也并不会抓捕——发许可证的前提是要有能力把无证印刷报纸的作坊都抓起来,大多数地方的更士力量做不到这一点的时候,还不如不发,保持一个暧昧的态度。所以,如今除了周报之外,但凡是比较成规模的州县,都会有自己的报纸,甚至在羊城港、云县、京城这些大都市,还会出现每日印刷的小报,谢双瑶考量沈家的时候,选择就比较多了——有没有人能取代沈曼君?这些新的传媒人才中,有没有沈曼君的全方位高替呢?
遗憾的是,或许是时日尚短,纵然有一二能力较为亮眼的年轻女编辑,但也比较青涩,业务、人事能力都代替不了沈曼君。因为沈曼君毕竟还有一个年龄上的优势,她注定要比新人多出许多宝贵的经验,而和她同期的那些谢双瑶嫡系编辑,知识底蕴又的确不如,这十多年过去了,笔杆子依然不如沈曼君利索。沈家人虽然有很多高危因素,但他们也有相当明显的优势,那就是在立场和他们差不多的家族中,他们的文字能力是最强的,而那些文字能力比他们更强的家族,立场却又比他们还要让人更不放心。
“毕竟是才女家族的底气……”谢双瑶在女吏目这块上,是不满于前往危险地区的女吏目数量过少这个问题的,现在只要把视角一放到外域,就会发现,从外派吏目到当地土番头目,全都是男人的名字,当然,其中的原因很复杂,买地本土虹吸走了大量女性也是关键。
这是一个比较恶性的循环,那些开拓外番本来自己女人就少了,人还野蛮,那买地的女吏目就更不敢过去,就算过去了也很难开展工作、形成网络,掌握主要权力,从事一些辅助性工作熬资历,过几年回来升职是最普遍的现象,要改变这样的景况,只能继续等,等到当地的外番招揽来了本来更偏远地区的野人,把他们慢慢开化,从这些野人的女性中挑人出来栽培……这得要十几二十年了,但目前别无他法,只能这么办,现在建新的未来女吏目,可就指着那些哥萨克妇女了——女金人自己的女眷大量南下,可没多少跟着去了北边。
在外域,最忠心的是外派吏目,其次是开拓汉人/熟番,再往下可以放心任用的就是刚开化的女番了,这里面的道理是无需赘述的。同样的,为了确保她推行的诸多解放生产力的政策,尤其是确保女子参与劳动的相关政策,能够始终执行,而不是被层层削弱,在传媒口这里,承担大任的就必须是道统上和她完全一条心的女编辑,男子不列入考量。
说实话,谢双瑶这也是有点偷懒了,或许会有男编辑也能保持纯正立场,掏心掏肺地坚持女子必须参加劳动,但说到底,这其实是违反人性的要求,就像是谢双瑶从前没穿越以前,网上冲浪时,对于男人前列腺癌的相关新闻都直接跳过一样,对于和自己无关的问题保持漠然态度,不会全心全意地去奔走、关切,这是基本的人性,谢双瑶没必要付出太多心力去筛选例外,干脆就一刀切,省心。
既然要求的是才女,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工作难度越来越高,要求的还必须是有资历的才女,那沈家诸女就始终还保持了独特的统战价值,这是阻止谢双瑶落下屠刀最重要的一点。不得不说,沈家也不是只有小慧而无大智,他们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中潜藏的危险的,只看对下一代的培养就知道了,沈家全力培养的是下一代的女性,也就是说,只要他们的下一代也保持了强竞争力,谢双瑶还想用的话,那么,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是要整,也只是敲打一下,不会往死了整,不然她就没法再用年轻一代了。
人才供给有限的窘迫感,就没消散过,谢双瑶始终还是被拿捏……她有点儿不开心,因为沈曼君从一开始就是她的妥协,这一妥协就妥协到了今天,还是没有更好的方案,谢双瑶知道,借助吴生之死大办一场,基本是没戏了,毕竟因吴生而起的事端,不可能不办吴江这帮人,否则就不好向外延伸,但传媒这块,这么多人才真没人能接住沈曼君去职留下的空缺,这就彻底拿死她了。
需要收拾吗,立场都不是全然一体,当然需要!值得收拾吗,已经有几年没整顿吏治了,对于这些慢慢成型的家族来说,更是从来没有一个案子能杀鸡儆猴,也很值得收拾。可以收拾吗?替代人没有,还真不可以收拾。谢双瑶不再往下思考了,既然这件事不可以做,那就暂时不做,但今天不做也不代表未来不能做。
“创办第二份全国性报纸,以省道为核心,各自创办区域性报纸,广泛培养传媒人才。”
替代者一时没有,不会永远没有,现在没有她可以栽培一批人,五年十年后再看。谢双瑶在待办事项上记了一笔,这种在传媒口无人可用的匮乏感,她是一定要摆脱掉的。只要有了政策,自然会有新人才脱颖而出。
此外,吴生案当然也不会就这么算了,政治立场侧的决策做完了,不会因为立场瑕疵而主动兴起大案,谢双瑶现在开始考量行政侧和经济侧的因素了,她在吴生案的报道上做了批示:
【要引起重视,排查陪侍业和相关的利益输送、官商勾结等灰色行为,对于灰产业的规模、渗透幅度,要有一个较为清晰的预估】
尽管定都大典在即,但她可不是怕扫兴的那种人。谢双瑶想,“这就是个很合适的时机,现在鱼都到池子里来了,激起一点风浪,也可以让我摸一摸池底的淤泥深浅,看一看这鱼群的规模——”
第1012章 六姐的娱乐
晚上十一点, 女军主一天繁忙的工作总算是告一段落了——告一段落,指的是她把今天该批的文件都批了,一些有时限性的消息也跟进了, 并且做了一定的思考, 同时还针对于今天的突发事件总结了自己的感悟。谢双瑶一直有写工作日记的习惯,毕竟, 以她的繁忙程度来说, 有些事情如果不写下来, 再过一段时间自己估计都忘了当时是怎么想的。
至于一些各方面认为她有必要看的报告,不紧急的那些,那就只能抽空看,或者当睡前读物了, 还好谢双瑶睡眠一直很好,不然, 睡前看到些有意思的东西,一激动思绪亢奋,这要是失眠了,第二天的工作还怎么做?她每天的工作量是十分庞大的,时限文件的批复一天都不能拖延, 要是没休息好,只能从讲课这部分去克扣,但这也很耽误事,因为很多人都是放下工作来上培训班的,不能让他们白来一趟, 只上几个课时。
说实话,现在就算不做培训这块,谢双瑶每天的事也够忙了, 她也一直在考虑,是不是该放弃培训班,改为选拔教师去培训——培训班这块目前分两个领域,一个是科学技术,尤其是农学这块的答疑、培训,另一块是有希望提拔的潜力吏目来上的道统培训班,随着人才的逐渐涌现,谢双瑶在其中的作用,虽然还有不可替代的部份,但比重也是越来越小了,很多时候,数理化领域,她能回答的问题也不多,和十几年前相比,现在起码拥有另一个时间线研究生水平的数理化专家也在逐渐涌现,虽然很多都在工厂兼职,但把他们临时抽调出来开班,会比让谢双瑶一直兼顾要有效率得多,也容易一些。
至于道统这块……谢双瑶从前亲自主持培训班,有一个目的是能对这些未来的吏目有一定的了解,形成自己的印象来决定之后的任用,但随着摊子越来越大,吏目人数越来越多,熟人政治这肯定不能持久了,总有一天她必然会只熟悉高级干部——最开始,基层干部都熟悉,修路的还是自己的三哥呢,现在还能做到对中层干部心中有一点模糊的印象,至少多多少少在各种培训班上接触过,但谢双瑶现在统管的疆域之大,中层吏目缺口之多,已经到了一个界限。
以前中层干部提拔之前,都能给一次培训班的机会,但现在如果还坚持这条规矩,很多州县的人手短缺情况要长达几年无法解决,再说,吏目选拔机制也早就设计出来了,似乎是到了一个放手的时机,让机制去挑选中层吏目,谢双瑶通过统计局、情报局以及各级百姓的反馈,对于效果进行观察,再考量该如何调整。
摊子越大,统治者管的东西就必然是越悬浮,距离实务越远,这似乎是无可违背的规律,因为底层的工作总是很容易做的,能轻易地找到替代者完成,并不会非某人不可,而协调各方,让整个机制顺利运转,并且形成合力往某个目标去推进,这听起来悬浮的职责,难度却非常的高,对于资质和资历都有极为苛刻的要求,因为这在某种程度来说,是一种反人性、反科学的目标,一个组织到达一定规模之后,陷入内耗、混乱,停滞不前甚至倒退,才是正常的结果。
当摊子到达一定规模之后,能维持原状就已经非常不易了,更遑论要捏合力量,往某个远大目标去发起冲锋呢?谢双瑶的工作从一开始就不好做,挑战只有越来越高,现在她已经完全看不清前路,无法对结果做出预测了,她感觉自己正在骑着大象过桥,倒不至于说步步惊心吧,但对于是否成功到达对岸也是心中无数,看似每一步都踏得很稳,但也没准重量累积到一定的程度,桥面会突然垮塌,这都是不好说的事,任何人都不能预测一点儿。
有点慌,但还行,日子还是得过,她不属于情绪内耗型的人,大多数时候,意识到归意识到,该干嘛那还得干。晚上十一点,忙碌了一天的谢师傅走进洗漱间,打开热水龙头,很享受地洗了个澡,又感恩地使用了她的冲水马桶:说实话,这两点是她多年苦工,在买地所得到的,切身相关的唯二的好处。下水道管网和热水锅炉,的确提升了谢双瑶的生活质量。在此之前,由于谢双瑶的身份限制,她不便去澡堂,别人都去澡堂淋浴了,有时候她还只能在自己的宿舍里擦澡,简直比普通百姓还委屈。
至于抽水马桶,也不必多说了,谢双瑶在非洲最难以忍受的就是如厕问题,抽水马桶开始在华夏逐渐普及之后,她每到上厕所心情都特别好,如果能联通上原有的空间,谢双瑶在那一刻最想做的就是去网上发个帖,倾诉一下作为穿越者,在金手指巨大的前提下,为了用上不反味的抽水马桶她依旧是努力了多少年。
说不定会被评个最菜穿越者什么的……谢师傅心不在焉地胡思乱想着,一边擦头一边打开了角落的留声机,优美的小提琴乐声,伴随着留声机运转时轻微的机器白噪音,顿时填充了静谧的室内,给清凉的秋夜增添了少许放松的气氛。谢双瑶也跟着哼哼了一会儿,她在考量要不要吃个夜宵,但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身体是工作的机器,必须好好维护,这会儿并不饿的话,没必要给胃增加负担。再者,她希望自己是壮实,而不是肥壮,适度的脂肪,充足的肌肉,能让她扛住繁重的工作,还不容易生病,但脂肪过多的话对健康也没好处,所以,饮食上依然要控制。
怪不得说戒急用忍、百忍成钢、小不忍则乱大谋,谢双瑶心想,再忍下去都快成变态了,吃喝上忍,作息上忍,工作上忍,那什么地方能发泄呢?所以有时候她特别理解,有些社会成功人士,对外人如春风拂面,但对自己家里人却好像恶鬼一样,完全是另一副面孔,这就是把家庭当做了自己发泄的渠道,把忍下来的情绪变本加厉地宣泄出来了。又或者是有些社会名流喜欢偷窃,或者有变态的醒脾,也都是一个道理,就是要通过这种非常态的刺激来缓解心理压力。
“那就说明他们其实承受不起他们在事业上的成功……等于是被自己的社会地位给压垮了。”
谢双瑶这边,还行,她也不是感受不到压力,但还不至于被压垮,至于说宣泄的渠道……在这块她也还是有优势的,谢双瑶往床上一靠,一边嘀嘀咕咕地议论其余成功人士,猜测买地这些新晋的大吏目,有没有人承受不住成功,一边掏出手机,“开刷!”她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比耍手机更能解压的。
当然,男人也可以,但生活中容纳进一个新个体,和想刷就刷,想停就停的手机,那还是大不一样的。谢双瑶心想等她在培训班这块放手,私人时间稍微多一点之后,或许独处时会有空虚的情绪袭来,感觉需要个伴。
到那时候,她就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陪伴了。是能聊天的,还是话少体贴,不多BB,大家厨房见的,反正她可以随便选——哎,说到这也挺遗憾,你看,人性就是如此,哪怕她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去搞后宫,但在真正要选择的时候还是有一个瞬间想全都要的。
“聊天的话,和陈奇挺能聊得来,话少厨艺高的话,嗯,那这个可选的就太多了……因为要聊天聊得风趣不容易,但学会闭嘴却总是不难的。”
她随意地想着,思维相当跳跃,“哎,说起来,留声机虽然出来了,但国内的小调灌出的唱片还不多啊,还真是,这块上国内如今的音乐是有点落后的……哎哎,怎么又指点江山起来了,真是一股子领导味。”
什么事情都上纲上线、忧国忧民,这是领导常见的毛病,在有些饭局上,就是敬杯酒,也得对这酒的厂家、产地、行业说出个一二三四来,谢双瑶以前对此是比较反感的,她认为很装。但她自己做了统治者之后,才知道这不过是吏目对上级本能的拙劣模仿,像是她这样职位的人,每天的工作内容角度就的确是这么的高,理所当然看任何事情都是高屋建瓴、指点江山了。这江山没她指点还真不行呢!
“说起来,对这事因为不急的缘故,也拖了好久。”
被留声机勾起了思绪,淡薄的睡意很快消散了,她放下手机,从永远不会缩短的待办清单里,找到惦记已久的事情思考了起来。“文娱这块,怎么说呢,某些领域蓬勃发展,简直到了过分的程度,感觉大家的脑洞开得巨大,但有些领域还真是短板,而且是持续的短板……”
蓬勃发展的,当然是一次元的话本类目了,买地的小说、戏剧发展得的确是非常好的,小说这块,直接跑步进入现代社会了,就这么说吧,谢双瑶就算现在开始,不干别的了,就专看买地土产的小说,她也有个两三年不至于文荒,对,市场供给就是这么丰富。
戏剧类目呢,虽然还比不上后世的京剧什么的,但发展得也很好,要知道,现在比较接近于后世的传统戏剧的戏曲,也就是昆曲,别的小调、梆子之类的,和集大成的京剧、黄梅戏等地方戏曲相比,肯定是小巫见大巫,才会在未来被逐渐淘汰掉的。戏曲是复合艺术,不但有文本,而且要有音乐和表演者配合,进步速度不可能和单独文本的小说一样快,但得益于叶仲韶和张宗子、卓珂月等一大批戏曲创作者的贡献,现在也算是势头很猛。
戏曲在传播上唯独的劣势,就是灌唱片效果不好,因为如今的唱片录制,在高低音域和复合声道的表现上都有瑕疵,戏曲必定有锣鼓管弦伴奏,播放起来效果就比较含混,而单乐器乐曲上,古琴曲声调幽咽,播放效果也很一般,笛子、月琴、琵琶,这些乐器的表现要好得多,同时西洋的小提琴,很适合灌注唱片,它还有一个特别的优势,就是独奏乐曲很多。这一点没什么好不承认的,传统乐器的独乐名谱就那么十几首,不像是小提琴、竖笛、羽键琴,都至少有上百乐谱可供选择。
买地这里,比较时新的新派戏剧,那是白话剧,有配乐,但演员是说白话的。唱戏的新本子不多,老本子昆曲,吊嗓子咿咿呀呀,哪怕是清唱,灌唱片后也没法听,这就是科学技术对艺术表现形式的制约了,谢双瑶想,这绘画、音乐两块,本土文化的确处于劣势——绘画她是没办法,这块的底蕴她没法靠金手指来强行拔高。但在音乐这块,谢双瑶之前就有想法——乐器独奏,这个也是金手指无能为力的地方,但本土小调,也就是流行歌曲这块,是不是能使使力啊?
在这块,说实话,谢双瑶真不是专家,她是不懂的,只是基于一个朴素的愿望,那就是她认为古文化中有许多宝贵的要素是值得发扬和传承的,并不愿意看到传统文化因为受到对外开放必然的文化融合,失掉这些要素,油画再好,她的乡愁也在丹青水墨之中,同样的她也希望买地的下一代在抒发情绪的时候,唱的是《鲜花调》、《五更鸟》、《小白菜》、《茉莉花》,而不是《伦敦大桥倒下来》的调子。
不过,愿望虽然是强烈的,但她能做什么呢?谢双瑶手里还真没有什么后世的民乐琴谱,这东西并不流行,她能拿出来的也就是一些戏剧录音了,名段倒是都有的,《红鬃烈马》、《坐宫》、《月儿弯弯照天下》——月儿弯弯照天下,问一声军爷你哪里有家……
谢双瑶也不知道这些录音能不能帮助到叶仲韶等人,啧,说实话,她从前没拿出来,主要是还想着力推白话剧来着,只是现在看,白话剧在留声机这个平台上也没什么优势,人多口杂,台本又多,而且不是音乐,在乐曲这个领域提升不了什么竞争力……
要么,多放点流行音乐,古风歌曲?这个储备倒是挺多的,不过这就又牵扯到另一个问题了,那就是,除了科学教育的必要之外,她所携带来的这些庞大的信息库,究竟要对本时代的民众开放多少?
尤其是在一些并不紧急,必要性也不强的领域,过度的开放,会不会反而引起一些棘手的问题?
第1013章 仓管员、图书管理员、资源大帝谢双瑶
要不说谢双瑶命犯搬砖呢?这边在衡量工作量, 考虑是否该放开培训班这块工作的时候,她是完全忽略了自己本时空最大仓管兼图书馆管理员这一重身份的。本身,她自己携带的硬盘, 已经让她掌握的书籍数量超过本时空所有藏书数量了——要知道, 如今最大的典籍汇总,基本也就相当于是敏朝的官方图书储备量,《文献大成》丛书, 也不过就是二十多万册而已。而梵蒂冈的藏书馆,抛开同一书籍不同版本不去计算的话, 能不能有二十万册,这是很值得怀疑的事情。
二十几万册,在古代是很大的数目了, 但在后世的数字图书馆库面前,算得了什么?谢双瑶这边,如果计算上影音介质的话, 资源简直要奔百万去了,她一辈子也没法把自己的资源储备完全利用, 这基本已经是事实了——有资源囤积癖的人,下资源是不挑的,都是直接拖库, 尤其是图书馆包, 百分之八十的著作谢双瑶既看不懂, 也不知道它能在什么领域发挥作用,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囤积起来主要的目的是其中有一部分资源是她需要的, 既然如此,谁说的准别的资源什么时候就有用了呢?反正都是pdf,屯起来先了。
这种还是中文著作, 很多外语教科书的包,那都是在外网分享软件里下的,主要的目的是为非洲当地老乡提供便宜的盗版教科书资源,打印出来直接能用,对于本地的学生来说是个很大的帮助,甚至很多老师也会辗转向‘万能的中国人’来求助。这对她来说都是当地的结实人脉,要知道,在他穿越之前,非洲方兴未艾的一个行业,就是为欧美大学生代写论文。
这些非洲大学生靠这种跨国的脑力产业链,赚取到了在当地很可观的收入,而他们本身的身份,很可能就是部落酋长的儿子,因此才有受到高等教育的机会。别看他们买不起太多欧美的天价正版教科书,但这样的朋友说不准就能让农场在本地的经营更加顺畅一些,或者,谢双瑶将来如果调职的话,到当地更方便展开工作呢?
基于这种免费资源没人不需要的思想,她的硬盘里还囤了一些自己都看不懂的西语、法语电视剧之类的,甚至还有泰语、土耳其语等等,这些电视剧没有配字幕,在这个时空就注定属于无法被解读的资源,因为谁都听不懂演员们说的话。而现在时间线的改易,已经是万马奔腾,拉稀一样的扭转到另一个方向了,谢双瑶都不知道这些国家后续还会不会发展出电视剧里说的语言,如果他们全都被汉语浪潮洗刷,放弃原语言的发展脉络,让语言停留在这个阶段,同时大量吸纳汉语,形成了‘汉化古英语’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原时空的‘现代英语’、‘现代法语’,就会成为拉丁文一样,仅仅是基于研究原时空文献而被人学习的语言了。就这还是因为这些语言在原时空算强势,谢双瑶带来了很多教材,如果没有教材的话,仅靠一些电视剧的孤本,是无法在本时空留下什么痕迹的。那这种资源也就完全无用了,谢双瑶就算让本时空的土著来看,也没有什么用处。这种资源就可以归为废弃资源。
其实,就她这些年陆续对港口进行盘库的结果来看,废弃资源还挺多的,电视剧只是个例子而已,港口这里各国水手都有,他们的电脑和手机有些还没有密码(或密码很简单),只要能打开,就会发现,基于水手行业的特殊性,其中也必然囤积了大量资源。
所以,虽然无人在意,但谢双瑶现在其实还是本时空最大的小电影收藏家,她的资源库里国籍门类最完整的还不是万国电视剧和歌曲,而是各种口味、各种语言的颜色小视频。她可以断言,如果把自用电脑里的施法材料删除,那么起码有一半以上的电脑基本就和原装的差不多了。
嗯……这很难评,谢双瑶虽然保留了这些资源没有删除(对一个仓鼠症患者来说,空间不紧张的话要删掉找不回来的资源,还不如让她死),但也认为这种东西完全没有在本时代传播的必要。像是这种东西还有很多,就算不说外语资源好了,很多汉语资源,尤其是影视剧资源,谢双瑶也觉得没有必要放出来,主要是这里头似是而非的东西特别的多,看多了容易扭曲土著对另一个时空的印象——或者也可以说会揭穿另一个时空的底裤,让他们看破另一个时空同样存在的战争、动乱、压迫、不公和痛苦。
当然,谢双瑶自始至终没想过要神化自己,这就让她在做事的时候顾虑少了很多。如果她想要树立自己神一样的权威,那的确应该要慎重垄断带来的资源,免得泄露真相,被人看破自己就是另一个时空很平凡的一员。但谢双瑶一直对外就是如此声称的,她就是另一个世界的普通人,这一点她不怕承认,因为不论承认与否,也改变不了她在这个时空的核心竞争力。反而她还担心民间那股子暗搓搓神化她的势力,赞成者实在太多,给了很多巫婆神汉浑水摸鱼的空间呢。
但是,她这种反神化的努力,只是对抗了对她个人的崇拜,却无法解决民间对天界的普遍推崇,因为天界的一个产品,的确就是民间所谓的神器。就算上层对于天界已经多多少少都有了自己的思考,在谢双瑶的强调下,至少也知道祛魅是谢双瑶认可的正确基调。但这也是高层,中层、底层吏目都对天界盲目崇拜,民间就更不必说了。
所谓的‘索隐派’,热衷通过影视作品来推测后世真貌的团体,谢双瑶也是知道的。她感觉这些人有对后世的现象照单全收,一概合理化的危险,把影视作品中的夸张,看做是正常现象,把其中传递的一些非普遍三观,当成圣旨,一门心思的就是要把这条时间线往那条去靠拢。这就是她特别不乐见的趋势。
——这些也只是想得到的麻烦,还有很多想不到的麻烦,也必然是增加接触后会出现的事情。比如说,现在洋番这么多,被他们看到了一些影视作品,让他们发现了,现在很多华属地区,实际上在历史上会是他们的殖民地,给他们的祖国长期供血。那么,这些洋番会怎么想呢?本来能做买地的走狗就很满足了,现在一看,好哇,原来我祖上——不对,原来我的后代是可以阔过的!
这一下,心思会不会就大起来了?是不是就蕴藏起什么搞自立派系的小心思了?思想上的事情,永远都是要最小心,最慎重的,一种观念的传递和酝酿,远比一些产品的传输要危险得多。谢双瑶现在都敢把蒸汽机卖给欧罗巴,但在思想上她是非常小心的。因为如今她影响欧罗巴局势的渠道非常的有限,如果有不利于华夏的思潮泛起,她没有手段能控制它的蔓延。
这只是诸多顾虑中的一种而已,同样道理的还有建州对自己前途的预期,只是相对于洋番较弱一些而已,因为建州现在人还很少,一半以上的人口都在买地腹心膏腴之地,说实话吧,几年下来早就汉化得差不多了。谢双瑶对此是有充分认识的:以现如今汉族人口的绝对优势,以及汉族文化的绝对强势,只要一持开放的态度,有多余的资源供给番族一起生活,在该族人民过上好日子的同时,对该族文化来说,就是灭顶之灾,很快就会被基本完全同化。
这种同化,和买地本身的意愿无关,因为很多时候,文化的土壤就是特有的习俗,但买地对于习俗有自己的底线,大部分番族的习俗都抵触了买地红线,同时买地还鼓励分家,家一分,家族一散,习俗一改,大家工业化、城镇化搞起来了,全都乐不思蜀,谁还记得那些繁琐又老掉牙的规矩啊。残留得最久的只有特有的节庆——日子过得好了,就会找各种理由来吃吃喝喝,所以节日习俗是留得最久的。
建州南下的老弱妇孺,几年的饱饭吃下来,现在扔在人群里,根本分不出和汉人的区别,一个个汉语说得贼六,生活在建新的那部分青壮,又非常依赖买地的资源,同时他们还面临了和哥萨克人大量混血的局势,被迫要采纳买活文化作为主轴来建立统一共识,就算被他们觑见了另一个时空的历史真相,影响也没那么大了,所以这一次,童奴儿居然真以风烛残年之躯,挣扎到羊城港之后,谢双瑶在和他会面时也很爽快地告诉了他。
“是啊,你的后代本来的确可以统治华夏疆域的,捎带手还把海西女金啦、卫拉特鞑靼那些地方全都拿下来,把华夏疆土从敏朝的那块扩大了不少呢。”
眼看老人一副‘我就说’的样子,激动得差点猝死当场,她又补了一句,“你也没什么亏的,起码到现在都还活着,没发现我说的都是你的后代吗?就你,原本早死了十年,白骨都要烂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