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小说网
最新小说 | 小编推荐 | 返回简介页 | 返回首页
(好看的穿越小说,尽在久久小说网,记得收藏本站哦!)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加大 ]   
选择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买活_分节阅读_第525节
小说作者:御井烹香   小说类别:穿越小说   内容大小:6.14 MB   上传时间:2024-12-17 19:12:59

  祭司说这是一种叫‘血吸虫’的病,定的亲人们,则还是执着地认为这是一种天然的恶咒,也有认为这是瘴气的。总之,能不喝这样的水还是不喝为好,尽管祭司说把水烧开了再喝,能避免大部分疾病,但本地人可做不到把什么水都拿去烧一烧,他们是习惯于捧起水来就喝的,清洁而便于到达的水源,就显得相当重要了。

  这些外乡人,性格还不算是很粗鲁的,他们并不像是不领情的样子,很高兴地通过动作表达了谢意,并且很快向祭司学会了土话的感谢,对他们重复了好几遍‘坎翁’,于是定也问了祭司,该怎么说对方的‘谢谢’,就这样,他们互相感谢着去打了水,以此揭开了两派人马和平往来的序幕。没有多久,田间地头就随处可见杂处在一起的两帮人了,虽然语言不通,但他们互相学着说话,又有祭司的帮助,指手画脚地沟通起来,效果居然并不坏。

  这些师傅,他们学会说土话的速度,应该,在他们的吊脚楼附近搭起了这样的竹台。定过去拜访的时候,他们就坐在一起吃撒了好盐和酸梅酱的饭团,米是村子里不缺的,盐和酸梅酱,一个是买活军贩来的,另一个是汉人们教大家做的,用上了甘蔗熬出的红糖,还有本地到处都是的酸角、梅,本地人非常喜欢吃酸,这种用盐和糖酿制的酸梅酱,很快就受到了大家的喜欢,成为佐餐和赠礼的珍物。

  “我们可不算是什么聪明人!只是我们上过学罢了!”

  对定的疑问,这些新客人们回答得也很直言不讳。“我们都上了七八年学啦,一刻不停地总在学新东西。学习这东西,说来就是习惯……你习惯了一直学,就知道怎么学省力,用我们的话来说,就叫做熟能生巧。我们到南洋之后,先学会说占城话,又学会说高棉话,你知道高棉和占城吗?”

  定是知道的,祭司说过,他的记性比同乡要好多了,“占城就是祭司来的地方。”

  “对,至于高棉,它离我们现在也很近,你知道吗,我们现在所谓的平原,不过是更大的平原的一部分,我们在这片平原的最北——这片平原以前是高棉地方,只是因为高棉衰弱之后,逐渐被你们占走的。不过,你们现在也集中在北面,南面还是高棉人多,我们从占城过来,是要路过高棉的。”

  这是定之前完全不知道的事情,田庄当然是没有历史的,以前这也不是大家的谈资,事实上,从前大家除了干活在做什么呢?定居然也有点想不起来了。他还是从客人们这里,知道了自己的来历——安南的战乱已经持续了数十年,定的父祖辈,是从北部往南逃避战乱,前来此处定居的。

  但没想到的是,地主和战火最终还是蔓延到了这里,甚至地主来得比战火更快,田地才开垦出来没有多久,就有人打着大官的旗号,把这里变成了安南的领土,不知怎么的,几年内,大多数农户就变成了大官的佃农了!

  这个过程,似乎是稀里糊涂的,又似乎是一种必然,因为这里是高棉人的地方,高棉人会来骚扰,如果不供养军队,他们就没有太平日子过,可这又是很沉重的负担,不知怎么搞的,最后大家就觉得做佃户也不错——后来高棉人不来了,但土地也就拿不回来了,这里就成为了大官的田庄。后来,不论田庄的主人是谁,佃农是没有变过的。直到祭司们带着大家回来种田为止,他们还一直要为自己开垦出来的田地纳租子那。

  这些非常古老,连定这样的本地人都完全不知道的事情,这些新客人却都知道得很清楚,因为他们会说高棉话,一路走来,听到了很多这块土地的历史。定发现,学习好像是一个不断加速的过程:一个人知道的越多,学得越快,会得越多,走到哪里就又都能观察到新事物,又很快地学进去。这么说来难怪他们学语言都很快了,算上自己家乡的土话、官话、占城话、高棉话和安南话,他们会说四五门话呢!

  “这在我们老家就是平均水平,甚至偏下,否则,我们也不会来种田了,早就去当官啦!不过,要说我们比较擅长种田,这个倒是真的,否则,我们也不敢来拿这个补贴——”

  关于补贴,新客人们没有再说下去,但定也没有在意,这些新客人的话,他不是每一句都听得懂的,这会儿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震撼中了:这么厉害的新客人,却是如此谦逊——而可怕的是,他们的说法好像也不全然是谦虚,定是见过隔壁村的那些新客人的,他们好像也有不逊色的精明能干。

  定因此对于占城产生了深深的敬畏——占城好像也不是很远,但在他的想象中,里头住的全都是聪明到不知怎么是好的人,像是定这样的人去了占城,甚至都无法和他们交流,哪怕只是呼吸,都会因为太愚笨而被驱赶出去。

  这样的想像,当然或许是不会成真,但这样的想像是留了下来,在他的心底烙下了深深的痕迹。定原本是很想去占城看看的——就如同老乡们所说的一样,他也暗地里觉得自己是个当祭司的料子,可现在,他真不敢这样想了,他认为自己的资质远远不够!他原来把做祭司想得很简单,只是因为他知道得太少了,随着他知道得越来越多,才明白自己和祭司的距离有多遥远!

  “定!你来一下!”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在第一季仙种收成后没多久,当大家都还沉浸在丰收的狂喜之中,并且因为新官府用一个(在他们看来很好的价格),买走了所有多余可出售的稻米,而对祭司、官府乃至新客人都感恩至极的时候,祭司却找到了定,带给他一个很意外的消息:“一直以来,你聪明伶俐,明辨是非,热心公道,什么事不用我说,你都想着帮忙,为村里人排忧解难,还帮助我们的新住户在本地安顿下来……”

  “怎么样,定,有没有想过,将来做个我这样的祭司?我们会把一批像你这样优秀的年轻人,送到占城去学习官话,当然还有很多别的课程,这是成为祭司的第一步——当然,也比较艰苦,不是每个人都能毕业……又或者说,毕业了的人也不是个个都会选择做祭司……不过,我还是很看好你的。”

  “定,你愿意暂时离开村子,到占城去学习一段时间吗?”

第1105章 大平原初得安稳

  村子里要出个祭司了!

  就算定本人心存顾虑,这么好的机会,村里人也不会让他错过的——就因为定得到了去占城侍奉大祭司的机会,村民对这些事实上已经在村落里定居下来的新客人们,态度也更加亲密了,甚至在很多时候都说得上是谦让,他们生怕自己无意间惹怒了祭司,让村子失去了这个殊荣。

  尽管目前还不知道村子里出祭司,能带来什么好处,但有时候,实实在在的好处,还比不上大家心底的那份自豪那。一直以来,世世代代都只能做佃农,没有什么出息的村子,居然也能出一个本事通天的祭司了!

  在南洋,只要肯卖力气,想饿死还是很难的,但要有什么积攒就不容易了,布料、家具、餐具,这些都是很宝贵的财富,区别有钱人和佃户,只要看他们的衣着就行了,佃户们穿得很少,在凉季经常感到寒冷,要烤火取暖,而有钱的老爷们,不但能穿上本地的土布,甚至还可以获得从北方运来的,花花绿绿的闪亮绸缎——在这个村子里,大家的积蓄尤其不多,毕竟,经年的战乱和迁徙,让大多数人总在不断的白手起家。

  可即便如此,大家还是热情地把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好料子,送到定的家中,给他缝制包袱——能有一块花花绿绿的包袱皮,在村子里是很令人羡慕的事情,他们迁徙的时候,行李大多都是装在竹筐里,可舍不得把布匹拿来做包袱。

  至于吃食,那就更不用说了,酸梅酱、鱼露、蛇肉干,村长甚至还张罗着开了一次油锅,在春节以外开油锅,这实在是太少见了,在山中那几年,由于还没来得及养猪,就算是过年,大家也从来不提这事儿。大家炸了很多东西,一方面是为了庆祝定的好事儿,另一方面也是庆祝这一季的丰收,炸了春卷、蟋蟀、龙虱、田鳖。

  春卷比较容易坏,大家分几顿吃掉了,其余炸虫子则装在竹筒里,给定在路上配饭吃。在聚会上,大家一边咂着嘴,对这些美食回味无穷,一边憧憬着棕榈树林的成熟:按照祭司的说法,之后,油料也会慢慢卖到这里来,这附近的油棕树进入丰产期后,大家可以用棕榈果来换油,油料就没有这么紧张了,这些油炸虫子,也不再是难得一见的美食,只要大家愿意抓,甚至可以拿来当瓜子磕!

  实际上,村子里的大多数人是没有吃过瓜子的

  ,但他们可以大概理解祭司的意思,并且不期然地也对这种新鲜的食物发生了好奇和憧憬,很多人多了一个愿望,想要尝尝‘瓜子’这个东西。同时,更是下定决心,要多种一些棕榈树——比起甘蔗林和橡胶林,油棕林代表的油料,似乎更诱人一些,甘蔗林带来的甜味,他们多多少少都接触过,还不算太遥远。

  而橡胶林……割胶什么的,太累了,很难在种水稻之外兼顾,而且,橡胶是不能直接派上用场的东西,而村民虽然知道可以用橡胶换钱,去买其余货物,但他们好像都更喜欢直接以物易物的做法,这样是最简单直接的,更投合他们的胃口。油棕果这样,又可以去换油料,也可以自己熬煮滤油,又不需要太多精力去照料的作物,当然也就得到大家特别的喜爱了。当他们吃起新客人用糯米做的油炸甜糕之后,就更加热心地期待这一天的到来了——他们当然也吃炸的糯米糕,但放糖没有新客人手这么狠,甜味是没这么足的。

  村民对新客人的炸糕赞不绝口,新客人吃起他们馈赠的炸昆虫时,表现出的风度也让大家感到格外亲近——炸虫子,是乡间人上不了台面的吃食,别说地主了,连田庄的管家都不吃。往往还对这些黑漆漆张牙舞爪的虫子,皱着鼻子,露出嫌弃的态度。但这些各方面来看,素质都不比地主要低的新客人,吃起炸虫子却面不改色,一副十分喜欢的样子。大家吃惊的同时,对他们也感到又亲近又佩服——他们甚至还教大家去抓一种毒蜘蛛来炸着吃呢!

  “从占城到满者伯夷,甚至再到身毒,,虫子是大家都吃的,龙虱、蟋蟀、土鳖,只要炸过了就是美食,但吃炸蜘蛛就比较少见了,是高棉人的习俗。”

  对于炸虫子的流行,这些新客人对来龙去脉,比定他们这些土著还要清楚。“安南这里,这些年来,慢慢地进入高棉平原,饮食习惯也就逐渐跟着传入安南人内部了。”

  “不过,对炸蜘蛛的喜爱大概还没传过来,我们从占城一路过来的时候,一路都有人卖炸蜘蛛,价格还不便宜,一只炸蜘蛛要卖两块钱——这东西捕捉不易,就算有手套,也容易被咬到,被咬到之后,伤口会化脓渗血,很可怕的,但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爱吃,往往供不应求,会吃的人,说炸蜘蛛比鸡肉都还好吃。有机会,你也可以尝尝!”

  居然要卖两块钱!那是好几斤米了!

  定对钱的概念,还是通过这一次大规模的余米贸易才完全固定下来的,他衡量价格的标准就是米价。这样说来,炸蜘蛛的确是相当贵的——不过也要看蜘蛛有多大,如果是指甲盖大小,那实在没什么吃的,要是手掌大小的毒蛛,用的油也不少……定在心底估算了一下,发现其中是有矛盾的,他想,如果高棉的毒蜘蛛只需要两块钱一只的话,那就说明,不但这种毒蜘蛛还是很好捉的,而且高棉的油要比村子里便宜……这么看,高棉的日子挺好过的么!

  大概是因为他们那里没有在打仗的关系?定对于自己村庄之外的事情,其实是相当茫然的,在祭司来村子里之前,他只知道大官们在打仗,但并不清楚是什么大官,为了什么在打仗,他们和这些大官又是什么关系。

  连自己村子直接相关的事情都是如此,更不要说所谓的高棉了,他之前还不知道有一个地方叫高棉那。至于高棉是什么大官在管理,日子过的好不好,有没有打仗,这些自然也是一概不晓的了。

  离开村子,经过高棉去占城的时候,定看到的的确是一派欣欣向荣的画面——随处可见的稻田,形状和老家一样特别,不是特别规整,总是弯弯曲曲的,隔了一些看着也很肥沃的荒地,理由想必也和老家一样:这肯定都是河水泛滥区,虽然今年没被淹没,但不好说下一个雨季,河水会不会泛滥过来。只有连着几年没被淹掉的地,大家才会在上头种一些次要的作物,也不会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种不保险的田上,被仔细照料的田地,肯定都是最安全的选址。

  现在是干季,整个平原处处都是淤泥的臭气,河水成了浅浅的、混浊的黄泥汤子,在泥汤上方,高高的竹子被捆绑在一起,形成了吊脚楼的地基,绳梯被绑缚着垂在半空中摇晃,竹楼外挑出的长竿,晾着渔网和几件衣服,这是渔民的住处,干季水浅,有很多鱼可以捞,也有胆大的渔民,愿意猎杀河里的鳄鱼,鳄鱼肉虽然不好吃,但皮料却相当的贵重。

  定注意到,这些竹楼的颜色都很新,同时,不远处的岸边还有一些明显被废弃了的旧竹楼。似乎这里的百姓,前些年也经过了几次反复的迁徙,最近才回到这里定居下来。

  “确实,因为这里不久前也在打仗那。”

  和定一起上路的,还有临近村落里挑出的好几个祭司学徒,他们都是相对聪明热心的年轻一辈,有男有女,性格也很活泼,很快就因为算是同乡而熟识了起来。祭司很耐心地回答他们层出不穷的问题。“这应当是整个南洋最肥沃的土地了……冲积大平原,这里原本是高棉的土地,可近年来,安南和暹罗两地,一直在争夺这片平原,想要成为高棉的宗主国。”

  “这样,这里也和你们原本居住的地方一样了,动乱频频,谁都不能好好种地,甚至,这里的百姓面对的局面还要更险恶一些。因为高棉百姓,既不是安南的自己人,也不是暹罗的自己人,所以他们被抓走之后,待遇更差,往往很难有活过三个月的。”

  所以……原来不但安南内部在自己打,而且,安南还在外头打吗?在定不长的人生里,战争实在是占有着极大的比重,好像不管在哪里,大家都非常热衷于打仗,而不愿意种地,这理由的原因他是很难想明白的。祭司说这是因为前几十年,南洋也处在异常的干旱中的关系。

  “不能说是完全应付不了的干旱,其实,这种干旱对农业或许还是有利的——你看,现在大平原上,由于水系的缩小,沼泽干涸,可耕种的田地也变多了。同时再怎么样也不到不下雨的程度,对我们现在的耕种技术来说,只要风调雨顺,稻谷就还可以收成——但这种干旱,对于非常依赖自然降雨的粗放农业,打击就非常大了。”

  安南人是会修水渠,修坝的,但一些生活在降水更丰沛地区的百姓,平时他们早就习惯了在排水上用劲,一旦遇到干旱,压根不知道怎么保证灌溉,粮食一减产,就要往外去打仗,去抢别人的粮食吃,这大概是南洋乱象的根源之一。至于说为什么大家都来抢高棉的地,这个连定也理解——这片地方实在是太好了,田地又肥沃,雨下的多的时候,到处都是河,划船做生意非常方便,这谁不眼馋呢?你也来抢我也来抢,最后,这么好的地反而一点都没有出产了,大家全都跑走躲起来,宁可当野人,也不敢住在这里了!

  不过,现在,大平原上没有战争了,人烟也很稠密,新开辟的田地连着田地,时不时的还能看到石块、木头搁在河边的空地上,这是要修水利的意思。这里行走的百姓,有一多半,在定看来,和村子里的新客人非常像,他们穿衣服,穿很多衣服,干活的时候还穿上衣,这就是最明显的特征,此外,还有他们的身高、体型以及行走起来的样子……他也不会说,但反正,他觉得这些人都是占城方向来的新客人,而且,从竹楼那翠绿的成色来看,大概定居下来也并不久。

  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呢?祭司说,也没有多久,不过是七八个月,刚种了两季水稻,一切都才刚刚开始。“现在,大平原已经不打仗啦。占城那里的人又太多了,这么好的地可不能空着,大家就到这里来种地,顺便教本地人怎么兴修水利,保证灌溉。”

  这就和祭司们在村子里做的功德差不多,定心想,这些人可真多啊!好像源源不绝,他们在来这里以前,都在哪里住着呢?为什么他们来了,大平原就突然不打仗了?

  祭司语气轻松地说,“因为我们不希望大平原打仗,大平原就不打仗了——这可是六姐的意思。这么好的地,用来做战场实在是浪费,安南、暹罗、八百媳妇、洞乌国……大家都认为六姐说得对,大家都想要赶紧种田,把多出来的粮食卖给买活军,所以就不打仗了,让士兵都回老家种地去。”

  这话听起来,非常的令人费解——一句话就不打了吗?就算是六姐……其实,定对六姐这个人是并不熟悉的,他所能接触到并且最为崇拜的还是祭司,以及祭司所说的学习苦行,因为这都是切实让他感受到好处的人和东西,至于说别的,他听听也就算了,没有什么真实的感受。

  直到现在,听到祭司这么轻描淡写地说起,大平原上多年的战争,因为六姐的一句话就结束了,他这才有了一点虚无缥缈的感觉——好像,的确是让人难以想象的,一种很大的力量——

  但,这是怎么办到的呢?怎么能用一句话就让这么多人都听她的话呢?这又是定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了。但是,一路往南时,所见到的景象又是实实在在的,那么多的崭新的房子,好像还冒着竹子被劈开后的清新的香气,那么多的农户在田地间来来往往,搬运着各种各样的作物。

  面貌和衣着截然不同的农人们,自然地出入在同一个村子里,通过简单的言辞和比划交流……定注意到,他们之间能沟通的程度,要超过了自己的老乡和新客人,他想这原因是很明白的:占城的新客人,肯定是先到大平原,再到平原北面定的村子,说不定也会很快就再有人往北去,所以越往南,这些人来得越早,改变也就越大。眼下这些村子的现状,应该就是不久后他老家的将来。

  修成新的吊脚楼,学会说……不,估计比定大的乡亲们一辈子也学不会说官话了,孩子们倒是可以指望,但让乡亲们学会说一点点官话,还是可以的……能多吃些油,糖也比从前吃得多一些……能比从前多一两件衣服穿——定想,这些从南边看到的东西,还是很值得去盼望的。比起来,接纳新客人所带来的土地上的损失,那就根本不值一提了,或许根本就不能叫做损失。

  劝大家和新客人友好相处,他做了个正确的决定,定下了这个结论,并且由衷地高兴起来,好像放下了连自己都不知道的重担。大平原上的见闻,让他知道了新客人们的友好——已经过了好几个收成了,那些高棉人也过得越来越好,不用再躲到远处的深山中去,也没有被新客人们欺负。

  一路走啦,路上当然不算舒服,但对定这些学徒来说,只要有炸虫子佐餐,就算是能开荤,那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了。他们一路走来,队伍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学徒加入他们。这也让他们彼此都多了新的苦行任务——那就是互相学说对方的土话,这些学徒们,除了自己的母语之外,不但要学会说官话,还被鼓励多学一些别的土话,这让很多人都头晕脑胀,叫苦不迭,但作为修行的一部分,学徒又不能不勉强坚持,那种发自内心的痛苦,往往让祭司发笑。

  “这样的一支队伍,就算是国都也可以攻打了罢!”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玩的时候,尤其是人数多起来以后,大家都为队伍的规模感到自豪——对于这些村民来说,二百人的队伍,已经非常罕见了,他们自信地认为,这样的队伍就算在从前的战争中,也是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甚至哪怕是在整个南洋,都很少有这样的精兵(他们认为自己都是相当能干且精锐的),往往以此来开着玩笑。

  尤其是高棉的学徒,很热衷幻想让他们这支队伍去冲击高棉的王城,这是因为他们的国王非常贪婪,压榨高棉农民十分狠辣,又热衷于修建寺庙,而不是把钱拿去招兵,对抗入侵国境的安南和暹罗军队。这一点,让在祭司教导下逐渐学会思考的高棉学徒大为不满。

  对于这样的幻想,祭司往往只

  是报以微笑,很多学徒认为这是一种默认的态度,但定不这么想。他的观点也在到达占城的第一天得到了佐证——祭司带他们从码头边入城,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安排。但在那天,这些来自闭塞村落的学徒们,第一次见到了这样——这样大的场面,他们被震慑得站在角落里,张大着嘴丝毫不能动弹:

  那么多,那么多的,被针线封起的,撑得满满的米袋,被一个接着一个地扛上了那巨大的船只,而在岸边还有堆积如山的袋子,正等着挑夫们往上搬运。而与此同时,又有那么多的人,从巨船中蜂拥而出,汇入码头边的洪流里——在这样不可计量的,不知数目的人潮面前,他们这一两百人的队伍,简直,简直就像是大海中的一条小鱼一样,什么‘不可忽视’,压根就是毫不起眼!

  “这就是占城!”

  祭司对他们说,“南洋最大的稻米贸易港——货物吞吐量仅次于羊城港和天港。现在南洋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好了,现在我们来到了目的地……”

  但,学徒们已经听不进他的话了,他们还沉浸在震撼之中,呆呆地望着那高大的龙门吊,那从来也没见过的房子,那些各种肤色和装束的,急切行走着的旅人——这样难以想象的景象,还不是最大的港口?还不是南洋最繁华的城市,而只是之一?

  定突然意识到,这最繁华的城市之前,还加了‘南洋’作为限定,他近乎是惊悚地认识到,原来在更北的华夏,也就是六姐所居住的地方,大概还有很多城市,是占城甚至完全无法相比的!

  那么……那么……真正最繁华的城市,又该是怎么样呢?他已经完全想不出来了,定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眩晕感,似乎成了一只在烈日下晕头转向的蚂蚁,为自己的渺小无知而甚至感到了绝望:在这么巨大的规模面前,他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啊!

  甚至,定想,一定是有什么出了错,他为什么会被挑出来做学徒呢?他——如此渺小的他,真的能帮上祭司什么忙吗?在这样……这样甚至没法去形容的城市之前,他能做什么?祭司真的需要他做什么?

  他实在是想不出来了,一定有什么出了错——完全无法和这种城市相比,只是有一间大房子,就对他们毫不客气,拿鞭子说话的管家,都尚且好像不需要定他们去帮什么忙,除了老实种田之外,没有任

  何事情是需要他们做的。现在,现在他来到了占城,来到了这样……这样天大的城市面前,他便由不得更加地惶惑起来了:比管家还要厉害了无数倍的占城祭司,对他们还这样的客气,这样的好……他们这是为什么呢?明明,定他们什么忙也帮不上啊!他实在想不出,这样的城市还会缺什么,还需要他们这样的人来做什么?!

第1106章 告诉过你了

  像定这样,年纪已经不小的学徒,就算经过漫长的学习,终于当上了祭司,又能干几年活呢?这样做,对于祭司来说,是值得的付出吗?占城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他们都是从哪里来的,又要到哪里去?在没有跑到占城来之前,他们都在做什么呢?

  疑问,必然是层出不穷的,解决了一个又来一个,而且,很多答案并非是被告知了之后,就会进入脑子里的。可能这会儿明白了,但过上几天,同样的疑问还会再次出现,非得要祭司们耐心地再带着定的思想,走一遍小路,让他得出相同的结论才行。比如说,定就用了大概一个水稻季的功夫,才彻底接受人其实可以活很久这个概念。

  在此之前,不论大家怎么告诉他,他还是很本能地认为,人活到三十多岁就算是差不多了——人总是容易生病的,而且还有战争,就算吃的东西不难找,也有太多的事情能让人半路死掉了,在他从小到大的印象中,能活上四十的同乡很少,只有地主和管家这些富裕的人家里,才会有六十岁以上的老人。

  要让定相信,只要遵循一定的卫生习惯,运气好一点,生活的环境安定一些的话,人活到六十岁不算是很困难,他还有三四十年可以做祭司——这还真的不简单哩,定甚至还举出了好几个从祭司那里听到的例子,“这些也是没到三十岁就死了的祭司。”

  “他们是因为痢疾、疟疾……被毒蛇咬了,被熊袭击了,或者是过河的时候掉下去了……但这些都是可以避免的。”

  老师们告诉他,而定大为震惊了,“这是可以避免的?怎么避免呢?难道能把毒蛇全部杀光,熊也杀掉吗?蚊子也不让它生出来吗?”——痢疾和疟疾是蚊子传播的,这还是他在学校里学到的新知识呢。

  “对现在来说当然是不行,但将来就不一定了。但就算现在还没法完全解决,只要遵循一定的规矩,伤亡也会大大减轻的。”

  这么说是没有用的,要扭转这样的观念,要眼见为实。金鸡纳霜起到了很大作用,见识到金鸡纳霜治愈疟疾之后,定终于打从心底接受了这种新的认识,扭转了对自己寿命的预期。这时候,他的官话已经学得很好了,定逐渐地意识到,原来那些新客人并没有撒谎,他们也并非真的那样的聪明到让人害怕的地步。

  学习——真如他们所些人是不说谎的,他们重视的东西很可能第一天就告诉你了,只是当时没有人当真。就比如说大平原,祭司很早就说过,‘这么好的地,不拿来产粮,而是用来打仗,那就太可惜了’。结果如何?还真是,好像祭司们一切的工作都是围绕着让大平原多产粮来进行的,这真的就是他们最重视的事情。

  为了种田,他们从很远的地方弄来了很多人?或者这些人是自己来的?定对这些事情,知道得还不是很详细,他只知道,港口每天都有非常多人下船,非常多的米被运走,运走的米之数量,让他打消了一个隐忧——从前他一直在想,仙种的米产量这么大,如果还一年三季去种的话,那么多的米被生产出来……米价难道不会下跌吗?米,实在是挺容易得到的作物,实际上,种自己够吃的米就行了,有多的精力还是应该多种一些甘蔗和油棕。

  但是,来到占城之后,他真正相信了,米才是最紧俏的作物,有多少就能卖多少,永远没个够——定到现在,才逐渐意识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大平原,又怎样的价值,在这之前他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米——毕竟不是什么珍稀的东西,又不是说只有它能填饱肚子。芭蕉、椰子、棕榈果……就算不算飞禽走兽和那些昆虫,能吃饱的野果也颇为不少哩。

  米是永远被需要的运,人是永远没有停歇的来——米的市场之前如何,定不知道,但他想,这么多人的到来,可能或许是最近的事情,因为占城这里明显没有做好准备。不说别的,就连住处都没有,大量人口都露宿在椰子林里,定想还好占城天气炎热,不然他们或许要着凉的——椰子林的夜风吹在身上,有时候他还会抖一抖呢,但好像那些远方来客并不在乎这一点,他们常抱怨的反而是天气的潮湿。

  这些人在占城,待的时间往往不是太久,很快就离开了,但因为来客的源源不断,使得这座城市永远非常的拥挤,而且很臭——相当臭,又有枯水季河底淤泥的恶臭,又有人的汗臭,海鱼的腥臭,还有排泄物的臭味,占城的卫生情况简直就像是噩梦,定最常做的兼职(他们的学徒内容有半天是为祭司们跑腿干活,半天才是学习),就是到各处去组织人手清扫厕所,把污物运到城外不断新建的堆肥厂里去。同时还要不断地讲道理,告诉大家要尽可能讲卫生,不能随处便溺,如果惹来瘟疫大家遭殃。

  “都是人太多的缘故!”

  在他们学习的大祭坛附近,有些老住户对此是义愤填膺的,“以前的占城可干净了,且漂亮着,现在,唉!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还要持续几年!难道吕宋的美尼勒城也是如此吗?再这样下去,连鱼露都要吃不起了!”

  确实,饮食这是个很大的问题,当然,在一个丰产稻米的外输港口,米饭不会是很高价的东西。如果连本地的住民都供应不了的话,那些大米就不可能一路被运来港口,并且安然地卖出去了。但是,除了米之外,其余的配菜反而比在家乡还更难获得了,酱料的价格昂贵得一般人根本吃不起——

  近年来,什么地方都在产米,人口又是暴增,但海鲜、蔬菜、佐料……这些东西是没有跟着增产的,这样,物以稀为贵,大家都想吃的时候,这些东西也就跟着贵起来了。只有盐的价格还相当稳定,很多时候,人实在太多,椰子都不够摘的,甚至连椰浆饭都没有,定他们这些穷学徒,只能吃盐水饭团,这东西倒是很便宜的,大多数居民都可以尽量吃饱。

  他的一些同学,私下会抓老鼠烤着开荤,但这又是一个和老家不同的点,在老家人们当然是吃老鼠的,田鼠是很多人心中的美味。但在占城,老鼠都是家鼠,是吃垃圾长大的,被认为非常肮脏,不能食用,而且人们惧怕它会传播鼠疫,虽然积极捕杀,但从来不吃。吃老鼠成为了乡下人和城里人微妙的区别,一些新的蔑称很快被发明出来了,‘吃老鼠的人’,就是骂那些刚从外地进城,什么都不懂,脑子也很愚笨的人。

  饮食质量的下降,不在定的预料之中,但他对此当然是可以接受的,他来这里又不是为了享福,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至于说那些新客人,他们就更没有意见了,定在祭坛附近结识了一些他们中被挑选出来学习的人,他们告诉定,他们几乎都是从很北的地方来的,“我们老家也干旱得厉害,养不活那么多人了。到冬天还特别冷——又缺粮,我们就赶紧到这里来种粮食了。”

  他们的来路五花八门,有走来的,有走到一半坐船来的,走来的人,路线也完全不同,有些人翻了很多山,有些人沿着海边走……可能他们的具体来处,对彼此来说是很不一样的,但对定来说,他只听到了一个意思,‘上国,北

  方’,主要是比大平原北的地方,就都是北方。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这些新朋友试图解释,但努力了几次也就放弃了,只好这么无可奈何地说。“虽然我是广府道的……但你说我是北人我就是北人吧!”

本文每页显示100行  共616页  当前第525
返回章节列表页    首页    上一页  ←  525/616  →  下一页    尾页  转到:
小提示:如您觉着本文好看,可以通过键盘上的方向键←或→快捷地打开上一页、下一页继续在线阅读。
也可下载买活txt电子书到您的看书设备,以获得更快更好的阅读体验!遇到空白章节或是缺章乱码等请报告错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