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劝:“都息怒。”
“咱好好说话。”
“大人才走,咱不兴这会儿就闹啊。”
“大娘挺着肚子呢,别惊了她,大娘肚子里,可是忠勇侯。”
最后一句起作用了。
皇帝的谕旨写的很明白,这个侯爵之位就是给赵禁城的血脉的,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
继承人必须得从赵青肚子里出来。如果没有继承人……恐怕很糟糕。
两方对峙着。
高长树忍气吞声,在大家的和稀泥拉架中,骂骂咧咧地自找台阶下坡了。
但大家也劝四民:“迟早给他,这是人家的家。”
四民却坚持:“这是赵家。圣旨里都说了,只有姓赵才能承爵,陛下都知道赘婿不可靠,怕大娘被吃绝户。”
“可人家是一个被窝里睡的啊。而且大娘……唉,大娘……你也不是不知道。”
四民和长生对视一眼,都紧抿嘴唇。
都知道这样跟高长树硬抗下去,他们下场会不好,但……不能负了大人。
赵禁城的宅子原本从前一座伯府,如今封了侯爵,规制上稍微改动一下就升级成了侯府。
赵青和高长树当然都搬回来了,以后夫妻俩就是侯府主人。
但高长树不大指挥得动家里的仆人,所以一切丧葬之事,都还是四民长生在主持。
高长树就在府里溜达,欣赏以后自己的“家”。
溜达着溜达着,撞到了长生的妻子。
因赵家人口少,仆人也没那么多。办大事人手便不够,四民和长生的妻子都来帮忙了。
高长树见夹道无人,一个年轻媳妇子,知道是长生的妻子。一是起了色心,二是充满恶意,竟上前调戏。
长生妻子又惊又怒。
她原是丫鬟,还曾跟着赵青学过两套拳脚。赵禁城安排她嫁给长生,长生是在赵家能说话的男仆管事,她跟着长生也没受过委屈。
惊怒之下,飞起一脚踢开高长树,跑去了找长生。
这一下子,犹如火星掉进了柴堆里!矛盾终于激化到了动手的程度。
打起来了。
这一次,形势已经变化了。府里的人已经越来越明白,赵禁城不在了,以后高长树才是这个家的男主人。
大家都不敢再帮四民和长生,顶多拉拉劝劝高长树。
总之还是打了起来。
直到赵青被惊动,被扶着出来,大喝一声:“你们干什么!”
“我爹才死!你们就要拆了这个家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音。
她今年其实也才十七岁。
高长树恶人先告状:“大娘!这两个刁奴把持着咱家产业不撒手!我要账本,账本不给!我要钥匙,钥匙不交!无法无天了!快报官,奴大欺主,枷了他们去!”
四民和长生对看了一眼,都抿了抿嘴角。
赵青少年丧父太过悲痛,她又身怀六甲,这几日已经见红了,一直躺在屋里喝保胎药。
她是赵禁城唯一的骨血。
高长树在赵禁城孝期里调戏长生妻子,若说出来,恐令她气怒伤怀,危及胎儿和孕妇自身。
四民长生以眼神交流,两个人都忍了这一口气,没有说出真相。
四民只道:“大娘。我是在等你。这是赵家的产业,不是高家的,我得跟你交接。”
高长树道:“大娘别听他胡说,我们夫妻一体的,以后你只我一个亲人!这厮竟想挑拨我们夫妻离心。不知道是吞了多少咱家的财帛呢!”
四民忍无可忍:“姓高的,少放屁!”
“别吵了,别吵了。”赵青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她自然是信四民的。四民长生带着她长大的,像哥哥一样。
可高长树是丈夫,是肚里孩子的爹。且他们出去单过之后,高长树也把她哄得很好。高长树虽然不是很成器,到底生了一副俊俏面孔,又颇通甜言蜜语。她的心气儿渐渐平了,愿意跟高长树好好过日子了。
就在乱糟糟一片的时候,有个比寻常人尖利的嗓音道:“哟,这是怎么回事?赵大人尸骨未寒呢,怎么就闹起来了?”
一院子的人看过去,门口处,来个內侍。
是向北的徒弟。
向北一次办了两件事,一是进言皇后,令皇后给赵青派了一个姑姑过来照顾她到生产。
二是答应了殷莳的,来安排四民和长生的事。
他徒弟带着姑姑登门,正赶上四民长生和高长树的矛盾激化到动手。
徒弟心想,怨不得师傅要插手。
宫里的人来了,乱糟糟的仆人们都散去,把向北徒弟和宫里来的姑姑请入正堂。
向北的徒弟先介绍了姑姑,赵青和高长树忙谢皇后之恩,令婢女将姑姑请去先安置。
向北的徒弟又道:“我要跟四民和长生说两句哎哎哎哎大娘你别动,你别动!我们挪!我们去别的屋说话!”
大家都是从前就认识的。
向北的徒弟便和四民长生去里间说话。
高长树眼神闪烁,惴惴不安。
好一会儿,三个人才出来。四民和长生的眼睛都是红的,显然哭过了。
“大娘,咱都是打小都认识的,我也不兜圈子说话了。”向北的徒弟说,“这里以后毕竟是你和你夫婿的家。如今闹得难看,他两个是不能留下了。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你全个情分,放他们走吧。”
赵青其实也明白,今日这一闹,以后四民长生和高长树是没法继续处下去了。
他们两个是奴仆之身。万一她哪天一个错眼珠,高长树把他们卖掉了,都不一定追得回来。
若恶毒些,把他们和妻子、孩子卖往不同的方向,可能就是一家子天涯海角的生离死别了。
无论是他们两个还是他们的妻子,都是她非常熟悉的人。
父亲一死,大家都要散了。
赵青的眼泪流下来了。
第200章
“我把身契给他们。”赵青哽咽,“可他们能去哪呢?要回老家去吗?”
“那倒不用。”向北的徒弟道,“殷娘子愿意收留他们。本就是殷娘子提醒我师傅,怕他两个和你男人不和睦,师傅才叫我过来看看。真叫她说中了。”
赵青呢喃:“是她。”
向北徒弟道:“也使大娘知道,陛下也知道殷娘子这号人了,陛下让殷娘子为赵大人守三年,三年才许她再嫁。”
三年等于是守夫孝了。
这世上竟还有个人为父亲守三年夫孝。
不管她是不是自愿的,赵青都流下眼泪。
四民把账本和钥匙都交给了大娘,与她交接了一番。最后,声音沙哑地叮嘱她:“大娘你记住,这是你赵家的产业,这都是大人留给你一个人的。”
四民和长生收拾了东西,带着妻子孩子给赵青磕头诀别,一起离开了忠勇侯府。
赵青哭着看着熟悉的人离开。
两个人带着妻儿来到了殷莳这里。
殷莳安顿了他们的家人,在正堂听他们两个讲了这些事。
长生掏出几张身契:“娘子,以后我们跟着娘子。这是我们两家人的身契,请娘子查收。”
殷莳接过来,道:“先跟着我,以后若有更好的去处,再商量。都没关系的。”
四民、长生对视一眼。
两个人一起给殷莳跪下了。
“快起来。”殷莳惊讶,“这是做什么?”
四民从怀里掏出个匣子,举过头顶:“这是大人给娘子的。”
殷莳顿住。
“说清楚。”她道。
“大人说,娘子性子怪,不肯嫁,又不肯生,怎生行。”四民道,“大人说,不能让娘子白跟他一场。他得替娘子想着养老的事。所以着手给娘子置办些产业,留给娘子傍身。”
“原是想着,等过年的时候给娘子。”
为什么是过年呢。
因为赵禁城磨牙道:“沈跻云那家伙,过年还要给她打套头面的。我若跟着学,拾人牙慧,徒显得我蠢笨。等过年的时候也该置办的差不离了,到时候给她。”
“愿该还有些的,大人突然没了,便没来得及,只有这些。”四民哽咽解释,“请娘子收下,这是大人给娘子傍身的。”
殷莳看着那匣子,终于明白那日她求向北关照四民和长生的时候,向北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赵禁城给殷莳置办养老傍身的资产,向北和他关系这么好,自然是知道的。也知道都是四民和长生在办。
但赵禁城没了,向北没打算再管这个事。
谁知道殷氏这个女子,自己才刚死里逃生了,还能顾念到四民和长生。
正如皇帝评价: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