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瑾只好妥协，“别叫人了，就我们自己去吧，我真是有点事，没心情聚会。等事情忙完了，下次回来约你们。”

　　“行，听钟队的。”于飞扬把小孩抗在肩膀上，继续安利，“等下你一定要吃羊肉串和牛油小串，这俩是必点。”

　　钟瑾一手拿着小盆帽，一手拎着一只粉色的小猪书包跟在后头，他看了看茶几上吃到一半的炸鸡套餐，有点懵逼，这孩子属猪的吗？怎么这么能吃？

　　钟瑾回酒店换了一件衬衫，随后下楼，一起去了于飞扬说的那家烧烤摊。天刚擦黑，店门口的小方桌上坐满人，烧烤摊子就支在马路旁边的树下，老远就能看到烟熏火燎的。

　　于飞扬安排钟瑾，“你先去占个座。”又抱着小瞳去冷柜前点串。

　　钟云瞳吃炸酱面吃不好，吃烧烤的手法也很生疏，手拿着羊肉串，不知道该怎么下口。

　　于飞扬让她咬住羊肉，一手握着竹签，另一只手摁住她的脸一推，羊肉就滑了下来。

　　小瞳大口嚼着肉，竖起大拇指，“好吃死了。”

　　吃完嘴里的肉肉，她又把小肉肠放进嘴里，催促于飞扬，“快推我的脸。”

　　于飞扬乐得不行，“哎哟，你是谁发明的大宝贝啊，可乐死我了。”

　　小瞳双眼一亮，“可乐？哪里有可乐？”

　　于飞扬，“……”随即爆发出一阵哈哈哈哈哈。

　　钟云瞳吃烧烤吃到一半，眼皮打架，钟瑾刚想说困就别吃了，就看倒霉孩子头一歪，额头磕在小桌上，一秒睡了过去。

　　又引得于飞扬一阵大笑，说自己没见过这么好玩的孩子。

　　钟瑾抱着小瞳回到酒店，小孩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流出的口水打湿了他的肩膀，而钟瑾也从一开始的嫌弃，变成了习以为常。

　　他把小瞳放到床上，拧了热毛巾给她擦脸擦手脚，小孩的小手小脚肉乎乎的，握在手里有一种Q弹实心的触感。又找了干净的衣服给她换上，小瞳嘟嘟囔囔地说了几句梦话，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枕头里，睡得香甜。

　　钟瑾把她换下来的脏衣服叠好放进塑料袋里密封好，准备带回和安去洗。在把塑料袋放进行李箱的时候，钟瑾看到一个物证袋里装着的衣服，微微出神。

　　这个物证袋里装着的是小瞳第一天出现时穿的衣服，一件香云纱的小褂子，阔腿九分裤，和一双虎头布鞋。

　　虎头鞋小王查过了，没有查到哪个品牌出过这样的鞋，连一些专门做刺绣的手工工作室也查过，均是查无此物。

　　钟瑾把这些东西随身带着，就是准备把东西上交给京市公安局，让他们帮着查一下小瞳的来历。

　　只是明天把这件事汇报上去，钟瑾不知道会面对怎样的结果。亲子鉴定结果上显示小瞳是他亲生的孩子，他们应该不会把小瞳带走。但这个孩子他要不要养，以及能不能养，都是需要提前考虑清楚的问题。

　　钟瑾把物证袋放回行李箱里，起身去浴室里冲了个澡。

　　钟云瞳变换了睡姿，从撅着屁股趴着睡，变成仰面朝天睡，小手小脚张开来，睡成一个大字形。钟瑾带着一身湿气走过去，把她翻起来的T恤下摆往下拽了拽，又拉过被角盖住她圆溜溜的小肚皮。

　　这一夜钟瑾没怎么睡着，他在靠窗的一张弧形沙发上坐了半夜，天快亮的时候他站起身，去卫生间里洗了把凉水脸，换上衬衫西裤，叫醒了熟睡中的小孩子。

　　钟云瞳翻身坐起来，眼神迷离，嘟囔了一句，“还要睡。”身子一歪又倒回被窝里。

　　钟瑾把她从被窝里捞起来，抱到卫生间里去洗漱。

　　被爸爸强行开机后，小瞳又打了几个哈欠，闭着眼睛，握着爸爸递过来的牙刷塞到嘴里，咕噜咕噜胡乱刷了几下。

　　她的睡相实在是太差了，钟瑾昨天晚上没睡，眼睁睁看着她一晚上变幻了十几种睡姿。今早醒过来，锅盖头短发被她搓得乱七八糟的支棱在头上，这下不像雷劈了，像是头上长了几根避雷针。

　　钟瑾用热毛巾捂住她的头发，想把那几缕翘起来的小呆毛软化服帖，可是试了好几次，后脑勺上还是顽强地翘着一缕毛。钟瑾也没耐心了，转身找来小盆帽扣到了她的脑袋上。

　　洗漱完，给小瞳换好衣服，背上小猪佩奇的小书包。

　　一番折腾下来，小瞳已经彻底清醒了，她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问，“爹，今天去哪里玩？”

　　钟瑾把收拾好的行李箱放到门口，背对着小瞳，沉默了一阵，他又转身，迈着长腿走回来。

　　他在小瞳的身前半蹲下身，视线和小孩子平齐，神色复杂地望向她，过了半晌，他的眸子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目光像是深渊一般沉寂。

　　“小瞳，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现在好好听我说……你不要嬉皮笑脸的。”

　　小瞳的笑容还挂在脸上，捂着嘴点点头，“好的好的。”

　　钟瑾又说，“我以后的工作会有点危险，你留在我身边不安全，所以我要把你交给国家，有人会调查你的身世，也会有人好好照顾你抚养你长大。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瞳抿着嘴，直勾勾地盯着他，“不知道。”

　　钟瑾又换了更直接的表述，“我不能抚养你，会有比我更合适的人来照顾你。”

　　小瞳伸出手紧紧抓住钟瑾的裤腿，大声叫道，“不要。”

　　钟瑾轻轻叹气，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的话，但你记住，我不能养你，不是你的原因，而是我不可以。因为我的工作很危险，我的家人也曾经因为我失去了生命，所以我不能留你在身边。以后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暗中看着你好好长大的。”

　　小瞳歪着头认真想了想，她不能理解钟瑾所说的全部的话，但听懂了一部分，因为危险，所以不能把她留下。

　　“没有关系的，危险的时候，我会跑掉。”她瞪着溜圆的黑眼睛，认真解释道。

　　钟瑾摸了摸她的帽子下圆圆的脑袋，“你的腿这么短，跑不过别人的。”

　　小瞳放开钟瑾的裤腿，朝他眨了眨眼，就在他面前慢慢地消失不见了。

　　人在极度震惊的情况下，大脑是空白的。钟瑾看着眼前的虚空，瞳孔瞬间收缩，要不是裤腿上还有被她抓皱的痕迹，他都要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做梦了。

　　逐渐回过神来，钟瑾又怀疑自己的精神出问题了，一个小孩眼睁睁在他面前消失不见，除了魔术，钟瑾还没见过这种场面。

　　他朝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喊了两声，“小瞳？钟云瞳？”他的声音微微发颤。

　　钟云瞳的身影又慢慢出现在房间大门那边，她朝钟瑾小跑过来，搂住钟瑾的脖子缩进他的怀里，开心道，“我跑掉了。”

　　“你去了哪里？”钟瑾努力平复着心里的震动，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问。

　　“去了魔宫。”钟云瞳揪住他的耳朵，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以前钟云瞳说魔宫那些话，他们都以为她是动画片看多了，现在看来，未必是什么动画片，可能真的有异世界存在。

　　钟瑾看着怀里天真无邪的孩子，感觉自己的脑子更乱了。他向来是不相信玄学的，很多次办一些蹊跷的案件，别人都说是鬼啊神啊那些在捣鬼，可钟瑾总能用他的那一套唯物逻辑一一将案件侦破。

　　活了28年，钟瑾第一次栽了跟头。

　　钟云瞳的事情，他以往的认知逻辑解释不了。

　　在钟瑾勉强接受了钟云瞳这个天外来客的身份后，他问，“我在你那个世界，是做什么的？”

　　钟云瞳吸着酸奶，大声回答，“魔尊。”

　　“魔尊是什么？是好人吗？”

　　钟云瞳摇摇头，“是大坏蛋。”

　　钟瑾，“……”

　　钟云瞳靠在沙发靠垫上，呼噜呼噜地吸着酸奶杯里最后一点酸奶，把喝光的酸奶空杯递给钟瑾，“我可以留下来了吗？”

　　钟瑾把空掉的塑料杯子扔进垃圾桶里。

　　不留下来还能怎么办？他总不能带着钟云瞳到市局领导面前，说这孩子能在两个世界中来回穿梭？还是说她会表演无道具消失术？

　　到时候不是他被送进精神病院，就是钟云瞳被送进研究院。

　　“暂时留下来吧。”钟瑾说。

　　钟云瞳晃晃脑袋上的小盆帽，“你要说永远留下来哦。”

第11章

　　钟瑾这一趟去京市，原计划的事一件没做成，又把钟云瞳原样带回了和安，嗯，也不是原样，现在是瓜皮头小瞳。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多，父女俩在小区楼下的小菜馆吃晚饭，钟云瞳还是跟以前一样挑食，把蔬菜拨到一边，净挑着肉吃。

　　“钟云瞳，不要挑食，青菜也要吃。”钟瑾训了她两句。

　　小孩选择性耳聋，闭着眼睛往嘴里塞红烧牛肉，青菜那是一点不吃。

　　钟瑾把食物全部端到他这一边，拿了个盘子，给她分餐，一点青菜，一小坨米饭。

　　分餐盘往倒霉孩子面前一放，“把这些全部吃完，我就奖励你一块牛肉。”

　　“不要不要。”小瞳从椅子上滑下来，饶到钟瑾那边去抢肉肉。

　　钟瑾一把薅起她，送回椅子上坐好，“你不吃菜，肉也没得吃。”

　　小瞳瞪着面前的青菜，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唉声叹气，“吃吧吃吧。”

　　心想，这个爹是不是太穷了？以前她可是大鱼大肉山珍海味无限量供应的，现在吃点低等级肉肉都吃不饱，还要用青菜和大米来果腹。

　　小瞳懒洋洋地嚼着青菜，米饭也是数着米粒往嘴巴里面放，趁钟瑾不注意，她就抓起几根青菜塞进背带裤前面的兜兜里，或者迅速抓起一把米饭塞进去。

　　“吃完了，给我肉。”小瞳向钟瑾展示着自己的空盘子。

　　钟瑾没注意到她之前的小动作，遵守承诺，给她分了一块牛肉。

　　小瞳盯着钟瑾的筷子，“给我最大的那块。”

　　钟瑾刚要拒绝。

　　小瞳又搓着小手，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祈求道，“谢谢你，爹爹，我要最大的那块。”

　　钟瑾低下头，认真在盘子里找，看哪一块牛肉最大。

　　回到家里，钟瑾在浴缸里放了半缸水，问钟云瞳，“能自己洗澡吗？”

　　“我能。”小孩大声保证。

　　钟瑾让她进了浴室，还是不大放心，怕孩子淹水，就问她，“你会唱歌吗？”

　　“会的。”小孩大声回答。

　　“那你要在浴室里大声唱歌，不要停，要让我听见你的声音。”

　　“好的好的。”想要玩水的小孩子，迫不及待地把她爹推出浴室。

　　小瞳在浴室里大声唱着怪声怪调的歌，从浴缸里捧起一捧水浇到头上，把头发弄湿，又拿来香皂，放在头上一顿搓揉，揉出许多泡泡。

　　钟瑾听了好几遍，从她那变了形的声音里分辨出歌词，

　　“泡泡泡泡，好多泡泡，爹爹，爹爹，我爹是穷鬼，肉肉，肉肉，肉肉没有啦，宝宝，宝宝，可怜的小瞳，啊啊啊啊~，我爹是穷鬼。”

　　钟瑾闭了闭眼，心里默念，亲生的。

　　他拿了脏衣篓收集起熊孩子扔到地上的衣服，又把从酒店带回来的衣服一起拿到阳台的洗衣机那边去清洗。

　　钟瑾有洗衣服前掏兜的习惯，以前秋笙就总喜欢往兜里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粉饼啊，口红啊，小包的纸巾之类的。后来和秋笙分开了，这习惯倒是一直没变，不过也再没从兜里掏出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看着手里刚掏出来的一把青菜和米饭，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