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匹夫他真的——”
“外面恐怕都已经传遍了。”杨之简苦笑摇摇头,“送出财帛走那么一遭,也是让许将军从此之后,不要再如此行事。”
用齐昀赠予的财帛送到许倏府上,是心知肚明的羞辱。
“知善其实并不怨恨长公子,知道如今的局面也非是长公子能左右的。何况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能做主的少之又少。所以她也从未怪过长公子。”
杨之简说着,抬首看了一眼齐昀。齐昀嘴唇抿紧,看了过来,迎着他的目光,“是知善让你说这些的吗?”
杨之简摇头,说不是。
“这只是我自己想说的,这世上不如意之事太多,只能斟酌轻重。事情既然已经成定局,也不该停留原地,是应该放下往前走了。”
“长公子心有雄才大略,之所以对知善念念不忘,只是因为长公子一时半会没有放下。等时日长了就好。”
“毕竟就算知善不成,日后长公子还会有其他的佳人相伴。”
齐昀眸色倏地锐利他,冷冷的注视他,“这是知善所想,让你转述?”
杨之简摇头,“知善什么都没说,这只是属下作为她兄长的劝诫而已。”
那些王侯将相是个什么样子,他哪怕没有见识过所有的王侯,也知道他们野心勃勃,想着如何金戈铁马问鼎中原。儿女情长这种事,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值得一提。男人的心是天底下变化最快的东西,这一刻是真心实意,然而移情别恋的时候,也是满心的嫌恶。
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冒险。
齐昀定定的望着他,“那你让我见见她,不管什么话,当面说就好。”
杨之简摇头,“长公子驾临的时候,知善刚才也在这,若是她真的想要见长公子,就不会避开了。”
“就算见到了知善,知善说的,和属下说的那些话其实差不了多少。恐怕知善还会祝长公子和许女郎夫妻恩爱。这话难道长公子也想听吗?”
作为属下说这话,僭越得过头了。但是他也只能如此。
杨之简心下明了齐昀的性情,他对能用得上的臣僚,可谓是宽宥到极致,他现如今对他还有用处,不至于真的因为这么一番话就让自己获罪。
果然杨之简见到齐昀脸色苍白,连着嘴唇上都不见多少血色。
他心下生起丝丝不忍,不过还是忍住了。
“所以你说的,其实也都是她的意思。”
杨之简垂首,“知善到底是想长公子好的。”
齐昀的唇角牵起一抹虚浮的笑,他脸色苍白着,这笑在他脸上,也格外的虚弱。
他连连点头道了一声好,他将手边的茶汤一饮而尽。茶汤入口是苦的,稍稍过后泛起一阵回甘。但是现如今那股回甘也泛着苦涩。
“叨扰久了,还望见谅。”
齐昀起身,就往外走去。杨之简原本紧绷的躯体倏地松弛下来。
他送齐昀出大门,一路目送人走远之后,这才回到门里。才一入门就见到晏南镜站在那儿。
“知善你什么时候来了?”
杨之简满脸惊讶。
“刚刚才过来。”晏南镜说着往门外看了一眼,“走了?”
杨之简颔首,“已经走了。”
他迟疑下,“看长公子的神情,似乎伤得厉害了。”
晏南镜吸了口气,“迟早的。不过现在他正在上心的时候,所以才会这样。时日一长就好了。”
杨之简点头,“知善说的也对。”
像齐昀这种人,杨之简实在是想不出他长久为情所困,毕竟心怀大志,就算一时间困在里头走不出来,但是只要雄心壮志还在,那么就不怕什么。
“许将军不知道还会不会上门来。若是他上门,知善就让人说主人不在,让他回去。”
杨之简现如今算是认清了许倏,原以为这种老将,多少应该有君子之风。倒头来也是欺软怕硬之徒。
不敢和齐侯父子交恶,就干脆拿弱女子来下手。简直令人不齿。
“他对付不了别人,就拿知善你开刀。”杨之简说着嗤笑,“也不必对他以礼相待。”
“无事,我知道阿兄是怕我吃亏。不过许倏此人欺软怕硬,但脸面还要,要不然,送过去的那些财帛,早就收下了。”
“他若是真的赶来,我就和他周旋。反正我不是那些士族女子,根本就不讲究所谓的脸面,要是真的撕破脸。不管怎么样,都是他丢人。”
杨之简听后满是无奈,他知道她绝对不是简单的说说而已,是真的打算动手。若真的出事,那么也是许倏在邺城把脸面丢的精光,不是她有事。
“不过还是小心点,毕竟狗急跳墙。”
晏南镜嗯了一声,“阿兄放心,我都知道的。”
她突然笑容加大了,“其实我倒是希望许倏能来,毕竟我这儿还有不少招数等着他呢。”
不过等了好几日,许倏没有来,来的反而是袁太夫人身边的秦媪。
“太夫人听说女郎身体不适,格外挂念,让老妪亲自过来看看。”
秦媪一面说着,一面看晏南镜脸上,端详她的脸色,“女郎的面色看上去,似乎还不错。调理的应当还行。”
晏南镜坐在坐榻上,听到秦媪这么说,不仅有些尴尬。她为了不在太夫人那儿和齐昀碰上,推说自己身体不好。谁知道连续几次之后,袁太夫人竟然让秦媪亲自上门看看她到底如何。因为是突然上门,所以她都完全没有准备。只能让秦媪看到自己的好脸色了。
都是精明的人,没有一个傻子。打个照面就知道这里到底怎么回事。
只是给彼此一个脸面,不会直接点破。
“是啊,”晏南镜顺着秦媪给的梯子就往下爬,“多亏了阿兄,所以这些日子渐渐地也都调理过来了。”
秦媪点头,“杨司马的医术,老妪亲眼见过。也难怪一段时日,就能调理好。”
晏南镜干笑几声,去看秦媪,“阿媪亲自过来,可是有事?”
秦媪点头,“太夫人让老妪过来,除却看看女郎的病情。二来也是说端午的时候,让女郎去侯府内一趟。”
“太夫人已经有段时日没有见到女郎了。想要女郎过去说几句话。虽然膝下孙辈不少,但是公子和女公子们也是各有各的事。”
聪明人不需要说太多,秦媪点到为止,看向晏南镜。
晏南镜怎么会不知道,点头道,“小女知道了。到了那日,小女一定前去拜见太夫人。”
送走秦媪,晏南镜叹口气坐在那儿。原本她打算就这样和齐昀断绝一切可以见面,谁知道还是还要去袁太夫人那儿。
这会儿已经是暮春了,有了初夏的气势。时光过得飞快,几乎是眨了几下眼的功夫,就到了端午。
午月的端午家家户户都忙的很,要打扫要撒硫粉来驱逐五毒,忙得不行。她要去侯府,只能将所有的事全都交给阿元去办。
端午的天已经热了,但是太夫人那儿还是热热闹闹的,可以见到不少贵妇。
贵妇贵女对她并不在意,但是太夫人贴身婢女亲自过来将她引过去的时候。贵妇贵女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时风对男女之事并不看重,就连宫中的皇后都可以是再嫁之身,未婚男女的那些情爱更不会当回事。
只是这个小女子出身不显,却如此得太夫人的眷顾,不由得让人好奇。
“长公子已经和许家的女郎定亲了。太夫人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安排?”
要不然如此安排这么一个小女子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褚夫人领着女儿,听到旁边的贵妇嘀咕,忍不住拧了拧眉头。
“阿母,怎么了?”褚夫人的女儿看到母亲神色里似乎有些纠结,不禁低声问了一句。
褚夫人回神过来,对女儿安抚的笑笑说了一声无事。
“我只是想到你堂姊了。”
褚夫人女儿是知道那个堂姊的,说是十几年前和叔父一家在路上遭遇劫匪,下落不明了。
也不知道母亲提这话的用意是什么。
晏南镜到了太夫人那儿,冷不防撞见虞夫人和许堇。
她见着许堇,垂头下去,避开许堇好奇的打量。
“知善来了。”
太夫人让晏南镜到面前来,“原先以为你病了这些时日,会瘦些。现在看着不但没瘦,反而还丰腴了些。”
晏南镜笑了几声,“是阿兄照顾的好。”
“你阿兄的医术我是知道的,的确难得。没想到也会照顾人。”
晏南镜腼腆笑了笑,“小女和阿兄一块长大,幼年时候身体不适,都是阿兄在照顾。”
袁太夫人点了点头,“你兄长是个好兄长。”
说着太夫人看向了一旁的虞夫人。
虞夫人长到了这个年纪,性格还是和年少时候一样,心里想什么全都摆在脸上了。只见着她满脸幽怨,时不时的暼向旁边坐着的许堇。
“你也别幽怨了,当初许女不是你求来的吗?”
虞夫人被太夫人这话说的一愣,而后脸上满是不好意思。她飞快的暼了一眼身边的许堇。见着许堇满面纯真,似乎半点都不知道她的哀怨和嫌弃。这才缓口气。
袁太夫人说完了虞夫人,又来看晏南镜。
“看着比以前高了,还是在长个头的年岁呢。”袁太夫人拉着她好生看两人下。1
秦媪从外面回来,对太夫人点点头。
太夫人看向晏南镜,“砀山那边送来了好些桃子。听说你最爱这个,待会让人给你送些去。”
晏南镜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多谢太夫人。”
太夫人拍拍她的手,她看向许堇,“好了,你们年轻人都出去走走吧,老是闷在这儿也不好。”
太夫人放话,没有谁不敢遵从的。
晏南镜和许堇一同退了出来。
她们俩没见过几面,连话都没说过几次。
面面相觑,有种淡淡的尴尬。
“我去那边了,女郎自便?”过了小会,许堇开口问。
晏南镜当然认同,彼此颔首之后,各自回身过去,朝着不同的方向走。
北方的热,和吴楚的热完全不一样。听着是蝉鸣阵阵,但是晏南镜却没觉得有什么难过的。和吴楚之地那种,浑身上下都热得恨不得狂啸。她走到树荫下,准备小憩一下。当齐昀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瞪圆了眼,跳起来就往另外个方向跑。
然而到底是没跑过齐昀,被他拉住了手腕,往回一拉径直撞到他怀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