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应答,脸上微红。
“好了。好了。”袁太夫人见她窘迫,赶紧把手里的锦囊放到她掌心上。
太夫人对小辈们的这些事,没有太多的插手意图。
太夫人让晏南镜坐好之后,看向另外一边失魂落魄的虞夫人,“这都多久了,你怎么还是那副模样,秋郎都比你好。”
邺城里都知道,齐昀对这门婚事并不热衷,甚至当众违背齐侯的意思。只不过是后面被齐侯给强压下去了。
现如今齐昀在人前,就算提起此事,面上也是淡淡的。
“秋郎只是面上不显,其实内里可伤心呢。要不然,许女日日派人上衙署嘘寒问暖,也没有见他有半分搭理。”
晏南镜坐在一旁,听着虞夫人这话,尴尬的厉害。
太夫人见着她低着头,对着虞夫人那满面的愤懑,“当年是你想要撮合他们,现在不想成事的,也还是你。也不知道你这个母亲到底想要做什么。”
虞夫人“我”了一声,却无话可说。捧高踩低市侩都不要紧,反正邺城里所有人都这样。但是当着外人虞夫人不好在太夫人面前理直气壮,只好憋屈的又垂头下去。
想起慕夫人这段时日那眼里还有脸上的似笑非笑,两人这悄无声息的暗自比较了半辈子,这突然一下,让慕夫人看了她的笑话。虞夫人不禁不有些悲从中来。
“好了,你也出去走走吧。”见着虞夫人眼睛红了,太夫人就知道大事不好。
虞夫人这么多年,脾气是十几年如一日。年少时候青春貌美,脾气娇软。一个不顺心就哭哭啼啼。年轻的时候还能让人怜爱,道了现在,就是有几分惊悚了。
太夫人赶紧赶在虞夫人要哭出来之前,让婢女搀扶着人出去走走。虞夫人有个好处,见到人才哭,见着面前没人就不哭了。让婢女把虞夫人搀扶出去,走上几圈,等到人在外面热懵了,又没有人来怜惜。一来二去也就忘了这事。
晏南镜见着太夫人身边的婢女驾轻就熟的,一边一个搀扶起虞夫人就往外走。
虞夫人满面伤心里又是错愕,还没等开口,就已经被婢女们左右架着给抬出去了。
“她人不错,没什么坏心思,就是太爱哭了。光是哄她止住泪水,都要花费不少力气。不哄她,只要她落泪,断断续续能哭上几日。”
太夫人说着似乎有些心有余悸,偏生又是长孙生母,不管如何都要给颜面。
晏南镜突然想起,齐昀说过他其实和生母很像。
一想到齐昀和虞夫人一样哭得梨花带雨,滑稽里头有几分恐怖。
说实在的,齐昀那张脸要是哭起来,还真的有几分美色。但她死活不能想象出他哭起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想到秋郎了?”
太夫人把她从自己的思绪里拉了回来。
晏南镜见到太夫人满面揶揄的望着她,她赶紧正色,“没有。”
太夫人笑了两声,“年轻人的那些事,哪里能瞒得过老妇。”
“中郎将已经定亲了,小女怎么敢胡思乱想。”
太夫人睨她,笑得别有深意,“我又没说你胡思乱想。”
晏南镜张了张嘴,望着太夫人,好久没能说出话。
太夫人笑着抬手示意她不要惊慌,“无事,多大的事把你吓成这样。你这孩子就是太老实了。”
她嘴唇动了两下,在太夫人含笑的目光里终究还是垂头下去。
侯府虽然没有洛阳宫那么气势恢宏,但办事是有洛阳宫里的章程,到了酉时,所有前来拜见太夫人的贵妇贵女们都要回去。
“母亲,还在看那个女郎吗?”
褚夫人望着晏南镜坐的辎车行远,听到女儿问。
她点点头,对上女儿不解的目光摇了摇头,径直往家里去。
回到府内,她见到李远坐在案前满脸的头痛。
她满满坐下来,“还是为了和崔家的事头疼?”
李远捏了捏鼻梁点头,“找不出合适的孩子啊。”
对于士族来说,有两件大事,一是家族在朝堂上担任官职的人够不够多,品秩不够高。二个就是和其他士族联姻。
士族年岁合适的孩子,从来都不多。哪怕几岁夭折的孩童,都会和皇室的同样夭折的孩子配阴婚。
为了能联姻,都已经只求年岁相配,乱了辈分都已经司空见惯。
侄子娶表姨母都层次不穷,就算是如此,也依然经常寻不到年岁合适的人。
褚夫人沉默小会,抬头道,“不如把那孩子认回来吧。”
第115章
褚夫人这话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了,如今的世道,就算是男子离开宗族之后,都过得极其艰难。更别说一个小女子了,虽然那孩子还有个养兄照料,但终究是势单力薄。现在看着还好,将来一旦有什么变故,真的难说。
在大局已定之前,就算是士族,也不敢说自己就能一定留到最后。
褚夫人想起那孩子的母亲,是个最和善不过的性情,和人永远都是温言软语,不会和任何人赤面。父亲也是个端方君子。
都是好人,她和这位妯娌一直相处愉快,几乎和亲姐妹一样。谁知道老天无情,就是这么好的人,竟然让他们在赴任的路途上遭遇了盗匪,落得个夫妻横死的结局。
而他们夫妻,明明知道他们的女儿还活在世上,却没有让她认祖归宗,依然流落在外。
她这段日子不敢和之前那样,直接到那孩子面前。只敢让人偷偷的去打听消息。
知道她陪着侯女去了一趟洛阳宫,得了太夫人的青睐。也听着她和中郎将的那些绯闻在邺城传得到处都是。
褚夫人自觉得自己不如丈夫这般心冷,她每逢见到那孩子,看着和她母亲有些相似的面孔,就忍不住愧疚。
现如今若是再放任不管,恐怕到时候那孩子就要去给中郎将做妾室了。若是小叔夫妇地下有知,哪里会原谅他们。等到下了黄泉,见到他们夫妻,问她问起那个孩子。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李远愕然的望向褚夫人,“这话什么意思?”
褚夫人在一旁坐下来,让婢女端上来热汤,让李远喝上几口,“我还能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在头疼,和崔氏一门的联姻里寻不出合适的孩子吗?”
李远忍不住叹气,“崔家的儿郎有个极其出色的,自幼就已经把经典读得滚瓜烂熟不说,就连为人处世都让人赞叹。现如今不趁着他还没跟着族中长辈入仕抢先定下,恐怕日后就和我们家无关了。”
士族维持自己的声名和地位,除却精心培养自己族内的子弟之外,还要靠联姻拉拢其他士族的可塑之才。这样,彼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怕族内暂时没有出众的子弟,也依然能维持家族地位不坠。
只是这联姻也不是说能联就能联,不仅仅是对方愿意是否,更重要的是,要及时寻出年岁相当的孩子来。这个一直是士族里头疼的事,不管正妻所出还是妾室,甚至把婢生子都认回来,结果还是不够。
现在家里能拿出来的,连他自己那几个庶女都算在内,都是一群黄毛丫头。
崔倓少年成名,不管什么都眼光极高。自己拿着还梳着垂髫的小儿去联姻,显然是不可行。
“我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没有听明白?”褚夫人笑了,“你不是为这个头疼了半个月了?我今日去侯府拜见太夫人,见着其他几家的主母,都在和那位崔郎君的母亲套近乎。你看中的儿郎,其他几家也早已经盯上了。指不定这会,都已经说上了。”
她知道男子心狠,要说动就必须要拿出实在的好处来。若是没有是不可能打动他们,至于什么情分。若是情分管用的话,那孩子也不至于流落在外了。
果不其然,褚夫人见到李远脸上一僵,随即满脸郁闷的盯着手下的漆案。
“我们自己的女儿,早在几岁的时候,就已经早早和人定亲了。现如今只是等到了年岁,就嫁过去了。实在不行的话,就把婚约解了,和崔家结亲?”
李远一听,顿时吹胡子瞪眼,“能这样吗?别说婚约不好解除,非得要两家长辈出面调停无果之后才能解除,就算真的解除婚约。崔家怎么想?”
既要实惠又要脸面,褚夫人真是要笑了。
“那怎么办?就这么算了?”
李远闻言,脸色比方才还要更难看了些。就这么算了当然不行,这好郎君也是极其难得,但凡有机会,哪里会放过。
“我听说那孩子和中郎将关系不一般,是不是?”
褚夫人听了,心里有些发冷,如果不是当初他自己的决断,那孩子现如今都不一定落到现如今的局面。
褚夫人压下心底的凉意,含笑道,“这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说嫁过去给中郎将做妾室了。这两人除却那些传闻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是担心崔倓会不愿意。”
褚夫人笑了笑,“不试试怎么知道?那孩子我见过几次,样貌礼仪样样不差。现如今更是深得太夫人的青睐,就算崔郎君那里不成。也不是唯一的出路。”
褚夫人话语下的意思,李远当然明白,就算崔倓那里不成,还有别的门路。
李远坐在那儿,“你让我想想。”
“毕竟是小叔的骨血,”褚夫人没有立即起身,悠悠叹息,“让她流落在外,究竟是不好。那孩子的容貌和她母亲越来越相似了。要是日后被妯娌家遇见了,该怎么说呢。”
说完,褚夫人起身,留下李远一人在那。
晏南镜从侯府回来之后,连着几日都在府内。端午之后,就有夏日的威力了。头顶上的日头一日比一日烈。
她干脆也就不出门了,反正杨之简是个孤臣,除了给齐昀效命之外。其他臣僚没什么往来,也就不用她和其他女眷打交道了。
晏南镜很不喜欢和那些贵妇贵女来往,那些话里有话,哪怕只是看过来一眼,都有用意。
她不喜欢这样,正好躲得清净。
府邸里有一棵百年老树,枝叶长得格外茂盛。夏日里,树荫下很阴凉。
她让婢女在树下摆了竹坐榻,自己坐在上面乘凉。
“女郎,中郎将那儿送来了葡萄和瓜果。”阿元过来禀报。
齐昀是个我行我素的做派,她之前说的那些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时不时的往她这儿送东西。
若是退回去,那么送来的就是双倍的。更加的引人关注。
晏南镜到了这会,干脆就随他去了。反正他也没满街大肆宣扬给谁的。
晏南镜听了,立即让婢女洗净切好,分出一部分给杨之简留着,其余的和阿元一块儿坐在树荫下一面乘凉一边吃。
“待会要不要给孙猛他们送一点过去?”晏南镜见着阿元吃着有些心不在焉,问了一句。
阿元的亲子和崔缇一道都去了军中。这个世道,打仗若是厉害,也能混出点名堂。就是军中在混出头之前,日子都不太好过。
阿元眼里倏地一亮,看到晏南镜,忍不住不好意思的垂头下去,“不了,专程跑一趟也麻烦郎君和女郎。”
“没什么,就是让人报一报名号的事,再说了,他们在里头也少不得拿那些东西分给其他人。也算是和同僚们拉近彼此。”
说着她就让家仆过来,从那些送来的瓜果里头挑出点卖相好的,给两人送过去。报上杨之简的名号,这些瓜果能送到两人手上。
“这怎么能行,这简直乱了尊卑……”
阿元说着就要叫家仆回来,却被晏南镜按住,“阿元把我带大,孙猛也是和我一起从小到大的。和一家人又有什么区别?”
“这,这哪里能行……”阿元着急了,连连摇头。
晏南镜有些好笑,“阿元和孙猛不还是良家吗?不要说这些了。反正我已经叫人去办了。”
阿元一时无言,只能被她按着坐下来,手上被塞了一块甜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