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这——”到底是自己亲自看大的,傅母实在是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只好满脸愁容,“女郎要分得清轻重啊。”
“千万莫要为了一时情爱,就……”
许堇点头,满脸当然,“我当然是记得的。父亲让我定下这个婚事,已经是父亲力所能及里,定下最好的了。我也想过,的确和父亲想的那样,和中郎将定亲,不管是我还是阿兄,日后的日子才会更好过。如果是和他的话,也还是比不上中郎将。”
傅母听到这话,心下稍作安定,然后又涌上不解,“那女郎怎么……”
“情难自已嘛。”许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上微红噗嗤羞涩一笑。见到傅母满面担忧,“我没事的,也分得清这里头的轻重。”
“我是喜欢他没错……但也知道若是想日后过得好,他是不行的。”
说着,又问傅母,“我这就去见中郎将,东西都准备好了?”
傅母赶紧点头,“我自己亲自看着的。不敢出半点纰漏。”
“那好,我们去见中郎将吧。”
来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去见中郎将。这段时日,每日都让人去衙署上给中郎将送膳食。郎心似铁她不在乎,只要其他人都知道她的痴心就好。日后就算真的有什么事,外人提起她,那也都是会得一句痴心女子,对于中郎将,会说他心如陨铁无可奈何。
这招数她是想不到,是他想的。
傅母一直都关注着齐昀的动向,奈何婢女们也没办法时时刻刻打听到他的动静。尤其这里还是侯府,很多事做起来都不方便。傅母让婢女再去打听齐昀在哪,打听好后,跟着许堇一块儿去见齐昀。
恰好齐昀和齐彪等族中的长辈在一起,齐彪去过许倏府上几次认出她,拍了拍齐昀的肩背,“许姬过来找景约了。”
齐昀闻言见到她,面带笑容点了点头。
这段时日,两人一直都没有怎么见过面。即使都已经有人给她把对策已经给想好了,这一路上也还是紧张的。
齐昀神色淡淡,但是在长辈面前,还是愿意给她几分颜面。这是个好开端。
许堇振奋起来,脸上露出欢喜。齐彪在齐昀的肩背上拍了两下,让他过去。
齐昀依言走来,径直到许堇跟前。靠得近了,那股淡淡的,有点熟悉的柏木香随着他的脚步传了过来。这柏木的气息飘散到她面前,许堇回想起来,自己曾经在那片林子里闻到过,混在一片浓郁的草木气息里,她当时在草木气息里闻到那么一丝半点。但是没有细想。
瞬时许堇的面色一片煞白,连着嘴唇上都是毫无血色。
她顿时不敢再抬头,指甲没入掌心里,尖锐的疼痛混着乱跳的心,一时间冲击着头颅。各种让她手脚无措。
“你有事和我说?”齐昀的话语柔和,依然让人如沐春风。
许堇听到他话语下的温和,努力定下乱跳的心。天下男人即使不爱,也没有愿意见到自己未过门的新妇和旁人耳鬓厮磨,这是对于尊严的践踏。但凡真的见到了,都是要出人命的,怎么可能还和现在这般,好声好气的和她说话。
想到这里,许堇心下大定,重新抬头望着他笑。
“我都好久没有见到中郎将了,想着这次来侯府,一定要见上中郎将一面。”她说着笑了,来的路上抓紧时机,在脸颊和嘴唇上都补了淡淡一层胭脂,好让自己看上去娇憨。
她不懂男人,也是听他说的。女子可以不美,但可以看上去娇憨。哪怕只有这么一层娇憨,也有可能引得男人怜惜。只要引得怜惜了,那么事就可成一半。
许堇垂眸翘起唇角,转身从傅母的手中拿过剑匣。
“我不知道中郎将喜欢什么,但是知道你们男子都爱剑槊这类兵器。剑乃君子之器,和中郎将正好相配。”
话语中,她双手捧着剑匣,往前走了几步直接送到他跟前。
齐昀没有急着去接,他垂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剑匣,唇角牵了牵,“除此之外,你另外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没有?”
第114章
许堇愣了下,面上的笑容在他的注视里不免有些僵硬,原本已经平定下去的心又开始砰砰狂跳起来。
树林里那若有若无的柏木香在此刻,与面前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再次重合。
“没、没有啊。”许堇暗暗吸了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她当时被齐玹抱住,周围的一切看不真切,但是齐玹也是能文能武,倘若真的有人在,也应该早就察觉到了。
想到这里,许堇稳下心神,“我这段时日一直想要见见中郎将,可是中郎将似乎每日都很繁忙,都没有什么空闲。”
齐昀听了,扬了扬眉,“见我?”
许堇点点头,“是啊,我一直都想见见中郎将。毕竟我们已经定亲了,应该多多见一见。不然日后我们还要朝夕相对的。”
她听齐玹说,男子喜欢女子更活泼欢快一些,羞涩是要有的。但不能太过,要拿捏内里的分寸。她是不懂这里的要如何拿捏,他亲自手把手的教她,教得格外仔细。
齐昀笑容不变,和方才初见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似乎这俏皮的话语并没有引得他有半点所动。
许堇原本还准备了其他好些话语,结果对上他纹丝不动的笑容,全都说不出口了。
“中郎将,剑——”她只能把托着的剑匣往他跟前又送了送。
齐昀垂首看了一眼,抬手让身后的家仆过来,家仆将她捧着的剑匣接过,后退几步站好。
“还有其他事吗?”齐昀问道。
他面上是和言语一样的温和。可是就是在这温和的言语里,许堇浑身僵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所有的接近,全被他不动声色的挡了回去。一场下来,毫无所得。
许堇在他的注目下,如坐针毡,强撑着笑容,“没了,下回我想起来了,再来找中郎将。”
他却说不必了,“以后也不用人专程跑到衙署,我知道你的用意。”
他对上他错愕的眼,眼底里添了几分好笑,“不是旁人不说,就是没有看出来下面真正用意。”
他话语虽然依然温和,但叫她尴尬的恨不得一头直接找个地方藏起来。
“不必用这种招数,这种对我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他顿了下,继续说,“如果你还有想要让旁人说我无情的话。我只能说,邺城里但凡有名号的人,没有几个是心思简单的。这些人耳聪目明,而且极其市侩。”
“这些人并不会因为你被人轻慢就觉得你可怜,只会觉得你失势,下回见你,也要踩你一脚探探底细。你自小多是见人笑颜以待。现如今形势转变,还没回过神来。还以为正在风光无限的时候。”
齐昀用最温和的话语,说着最叫人手脚无措的话语。他见到许堇手脚无措的站在那儿,脸上也涨的通红,“以后用不着这样了,这点心思不必在我跟前耍弄。”
“你连衙署看门的阍人都骗不过。更别提要骗过我了。”
说完,齐昀对她点头,回身打算就走。
然而许堇叫住他,“可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和你一起度过余生的!”
齐昀回头,面上眼里满是错愕,他定定的望住她,眼底里是不可置信。
许堇被他那神色弄得心下发慌,不知道他这般到底是什么用意。
“真的,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齐昀失笑,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然后回头过去大步离开。捧着剑匣的家仆见到主人走了,暼了眼还站在原地痴痴望着齐昀背影的许堇,垂首跟在他身后走远了。
“女郎,这——”
傅母心里有鬼,从见到齐昀开始,便一声不吭,连头都不敢抬。好不容易等到齐昀走开了,连忙看向许堇。
知道中郎将郎心似铁,但这样直接点破女郎用意的,属实是半点颜面都不给。
齐昀已经走远了,连背影都没看见,
“只能这样了,除了中郎将之外,还有其他更好的人选吗?”
就算是她喜欢的那个男子,她知道自己可以和他耳鬓厮磨柔情辗转,但风光的侯夫人,甚至侯府冢妇的身份和地位,他也是给不起的。她并不是爱慕虚荣的人,可也知道富贵可以养人,也能让他们兄妹在邺城里维持体面。
兄长是那样骄傲的一人,成了现如今这般已经是生不如死,如果日后连体面都没有,她简直不敢想到时候兄长会怎么样。
她迎上傅母担忧的目光,“往好处想,至少中郎将没有发现那件事。对我即使不客气,也没有恶言相向。至少还有希望的。”
傅母想起中郎将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说是没有恶语相向,但中郎将的言语和神色,简直比口出恶语更叫人难堪。
“实在不行,我去和那位女郎打交道?中郎将不是喜欢她么?”
许堇回头过来看傅母,“我去和她来往。让她给我说好话,应该多少能有用吧?”
傅母顿时吓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那女子恐怕这会恨女郎入骨,怎么可能和女郎交好?”
“我让人打听了,她出身不显,虽然兄长现如今崭露头角,但是到底是根基不稳。她既然攀附上了中郎将,心里也应该明白仅仅靠着她的出身,君侯是绝对不会让她嫁给中郎将的。我过去,表明意图,愿意接纳她。她自然会对我万分感激。”
“那个女子不蠢笨,能让太夫人喜欢,陪伴贵人一路去洛阳宫。有这样本事的人,愚钝不到哪里去,最为审时度势。我既然愿意接纳她,她就应当高兴,怎么可能还对我有所怨怼?”
一番话下来让傅母无言以对。自小高高在上的人,对下位者总是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怜悯和施舍。
“不如现在就去找她吧?”
许堇想到了就要去做,立即动身。傅母在后面劝说不成,只能过去。然而动身才发现,根本寻不到人在哪儿。
晏南镜出身在贵妇贵女里不显,虽然有太夫人喜欢她。但多数人对她没有多少关注。就算去找,一时间也如同大海捞针,找不着。
晏南镜出来,整理了下发鬓袍服。
见着一个贵妇领着少女行来。
贵妇看着有些眼熟,她定定的望了小会,终于认出来是褚夫人。自从去年那一次之后,她就几乎没有见到褚夫人了。以至于她几乎都将这个人给忘掉,见着人要好半日才能想起到底是谁。
“夫人安好。”
对着晏南镜的问好,褚夫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她勉强笑了笑,“刚才不见女郎,女郎可是出去散心了?”
晏南镜点点头,她看着褚夫人身边跟着的少女,知道是褚夫人带着女儿出来透气。
“不妨碍夫人和女郎了。”
晏南镜说完,就要走,却被褚夫人叫住。褚夫人纠结一二,“女郎这些时日,可还过得好?”
眼前这个孩子过得如何,褚夫人都听旁人说了。不过还是想要听她亲口说一说。听别人说,和她自己讲,不一样的。
晏南镜不知道褚夫人何出此言,她只是笑着点头,“劳烦夫人挂念,小女一切都好。”
说完之后,彼此陷入一片尴尬的寂静。
朱门对竹门,这原本就是完全毫无干系的。晏南镜也不知道要对褚夫人说什么。现如今她和齐昀绯闻在外,褚夫人应该也不会记挂着她了。
无话可说,那就不要勉强寻话题了。她对褚夫人再次屈了屈膝,道了一声失礼,就离开了。
等回到太夫人那儿,正好太夫人面前放着几只锦囊。见到她回来,微笑着对她招了招手,“知善回来的正好,这个给你。”
侯府里的锦囊,都是精心制作。吴地的五彩锦斑斓夺目,缝制成香囊,内里放入上等的香药朱砂等物。在这个时节佩戴在身上,可以驱逐蚊虫。
晏南镜过去,口里道谢,伸出双手正要接过。谁知道太夫人的手顿了下,整个人都往她那边靠了过去。
“这柏木香,是怎么回事?”
袁太夫人年岁大了,但长于养生。到了这个年纪也没见得糊涂,记得自己跟前晚辈们常用的熏香。
晏南镜霎时就想起之前在林子里,盖在她耳朵上的手掌。身上的柏木香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粘上的。
齐昀用的熏香自然是上好的,粘上之后,不会轻易的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