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嘴唇动了下,“好端端的,君侯打他做什么?”
“侯府里暂时没有消息出来,只是说父子两人单独在室内说话,然后不久君侯大发雷霆,亲自鞭笞中郎将。”
李远说着抬头暼她,面有迟疑,不过还是说了下去,当日中郎将来找过我,“说想我不要答应崔家的求亲。我说不能让知善大好年华全都耗费在虚无缥缈的情爱里。中郎将许诺是会请君侯派人纳采。不过现如今看来,恐怕君侯是不会如中郎将所愿了。”
齐昀挨打,没人知道这其中具体的缘由,但是多少和齐昀的请求脱不了干系。
“知善。”李远面露难色看向她。
晏南镜才知道齐昀竟然还亲自去寻过李远,听到李远唤她,立即挺直了脊背。
“不是伯父不肯成全,而是现如今的局势,恐怕对你不利。君侯无意让中郎将娶你为妇。”
李远满面遗憾,心中却是在庆幸,幸好当初听了妻子的话,没有想着一定要和齐侯结亲,否则的话,现如今不管齐侯还是崔家,都两头空。他当初没有立即答应崔家,但也没有回绝,只是推说婚嫁大事关乎小辈们的终身,需要谨慎考虑。
明日他就可以给崔家答复了。
“知善……”
晏南镜见到李远那满面的欲言又止,很善解人意的道,“儿知道伯父的用意。毕竟现如今齐侯无意,也没有强硬贴上去的道理。何况也妨碍了君侯的父子之情。所以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她如此痛快,干净利落,倒是让李远满是意外。少年女郎,和男子不一样。男子还有大好前途可以追逐,女郎们没有,所以对于情爱就格外执着。
女子于情字上执着,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好事。
原本李远都已经准备了许多话,现在是半句都派不上用场。不过旋即面庞上浮现出些许欣慰,“我原本还以为你会执着于中郎将。现在看起来,是我多虑了。”
“伯父不要担心,儿不会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也不会让伯父为难。”
李远连连道了几声好,“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到时候崔家父子会上门来,知善可以和崔季安见上几面。崔季安自傲归自傲,不过为人处世还算周全,而且崔家门第在此,不管怎么样,不管是今后的前途,还是之后的夫妻相处,都会如人意的。”
李远都是真心话。
崔倓其人,已经是崔家里相当能拿得出手的人物。不然当初他也不会费心思想要将自家女子嫁过去,和崔家联姻。
晏南镜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不要担心,两家之间在这之前就是姻亲,所以也算得上是亲上加亲。”
晏南镜颔首。
李远见状点点头,“知善先回去休息。”
他并不觉得眼前人真的和她表露出来的那般,对旧情郎毫不在意。小辈既然懂事,那么做长辈的自然也要通情达理。
担忧她有些撑不住,先让她回去休憩。
晏南镜出来,就见着在外面等着的李伯姜。
家里未出嫁的,年岁相仿的,只有眼前的堂妹一个。至于其他同母又或者同父异母的妹妹,年岁都差的有些大,都说不上什么话。
“阿姊怎么在这?”晏南镜见着李伯姜领着婢女过来。
“中郎将那事我也听说了,听闻父亲要你过来,我想应该就是说这件事。”她压低声量,“无事吧?”
晏南镜摇摇头,李伯姜斟酌着字句,“中郎将,知善若是觉得难受,想哭就哭吧?”
她不由得哭笑不得,“我哭做什么?”
李伯姜有小会的哑口无言,“我看其他姊妹,和儿郎们不顺,除却烦心之外,多少都有些爱哭。”
“他都已经被君侯亲手打了,另外君侯也借此举表明,实在是无意这门婚事。我哭也无用啊。只能白白劳累双眼之外,什么作用都没有。既然如此,就不要白白浪费力气了。”
李伯姜望着她,没瞧见什么言不由衷,面前放心下来,“也不知道中郎将怎么和君侯说的,竟然至于动手。”
“他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君侯竟然动手了。”晏南镜脚下顿了顿,“看来君侯很不喜欢他自专。”
“此事一出来,又有的麻烦。”
她说的麻烦不仅仅是齐侯拒绝了齐昀的婚事,这里头另外还关乎着世子的位置。
这么两三年下来,又有几个公子到了可以理事的年纪。当初齐旼征伐乌桓失利,齐侯颜面丢尽,把这个儿子关起来好长一段时日,最近才放出来,看着世子之位和他无缘了。
但是下面几位公子已经安排着接触政务,长子又挨了一顿打。这形势接下来如何,真的难说。
“君侯这个年纪,已经应该考虑身后事了。”李伯姜对身后婢女做了个手势,让她们留在后面,不必跟着。免得有人听了她们的对话传出去。
齐巽得子晚,现如今都已经要年逾五十。都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了。不管如何,都要对身后事做出安排,否则一旦事发突然,诸子相争,再好的局面,也要被毁得七零八落。
晏南镜摇摇头,“现如今的局面,都是君侯领人打下来的。不到最后一刻,都是觉得自己正值壮年,世子的事,还能再观望一二。”
李伯姜听着叹了口气,“君侯这样,让臣僚们也难做。”
世子之位不定,下面的臣僚们也是各凭本事了。
“也不知道打得厉害不厉害,君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动手打中郎将了。听说当初中郎将从南边回来的时候,才入门父子俩几句话,就被君侯问罪,当众鞭笞。听说当时下手可不轻。”
说完,李伯姜愣了愣,“知善不知道吗?”
她张了张口“那时候我还不在邺城。”
李伯姜满脸恍然大悟,道了一声难怪,“长子年岁都已经这么大了,不管如何都应该给几分薄面。这么行事,也不怕有损中郎将的颜面。”
颜面其次,威信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齐侯自己都没有料到长子竟然还能靠自己,在臣僚里建立威信。
晏南镜回来,见着过来迎接的阿元。
“郎主把女郎叫过去,是为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只是告诉我说,君侯无意让中郎将娶我,所以就要应了崔家的亲事。”
阿元听后愣了好会,“怎么会——”
若是说之前因为门第身份有别,不能相守,现在女郎都已经是士族家的贵女了,怎么——
晏南镜摇摇头,“世事难料,算了。”
阿元听后,嘴唇翕张了两下,哀戚的望着她。
晏南镜看过来,“阿元还能和孙猛还有崔缇相见么?”
阿元听到她这么问,不明所以,但也点了点头。
“麻烦阿元去让他们问问阿兄,就问中郎将有没有大碍。”
阿元点头,“好,明日我就去。”
说着她迟疑了下,“女郎要嫁给崔家的那位郎君了?”
阿元倒是听婢女们说起过崔家的那个郎君,说是样貌好,才情高。不过没有亲眼看过,所以也不知道婢女所言的真假。
“可能吧。”晏南镜愣了下,而后笑道。
“女郎见过崔郎君,觉得崔郎君如何?”
晏南镜听后仔细想了想,“看着还不错。就是性情有些着急。”
见过两面,就将事要定下来。若不是崔李两家都是士族,也都是姻亲,彼此知根知底,要不然她恐怕要连夜带上阿元逃跑。
阿元一听有些焦急,“那要紧吗?”
她摇摇头,“暂时看起来,还没什么要紧。”
“除了这个之外,暂时看着,人还是不错。”
阿元又问,“那女郎喜欢吗?”
晏南镜被阿元这问的一愣,竟然好会都没有答话,“应该是个挺好相处的人,”
她答非所问,连着眼眸都不往阿元那儿看去,“毕竟声名在外,人也坏不到哪里去。”
阿元还想要问什么,晏南镜扶着额头,露出些许疲惫。阿元见状也不问了,赶紧和婢女一块搀扶着她到内里休息。
李远第二日就回复了崔家,表明愿意结亲。
崔陵当然知道这内里的内情,不过也没有说什么。毕竟士族根本就不是表露出来的那般高洁,婚事有自己的思量很正常。现如今点头答应了,装作不知道,面上脸面全了就好。
今日崔家父子都过来了,晏南镜和褚夫人在一块儿。
已经和李远说好了,等会找机会让晏南镜和崔倓见上一面。
褚夫人见着坐在一旁的人,手里捏着葵扇到指节发白,笑着过来安抚她,“知善不要紧张。之前都已经见过了两面,已经知道大概的长相和性情,再见就不要吓自己了。”
晏南镜低头嗯了一声,“只是前两次相见,和这次不太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难道不还是那个人么?”褚夫人安抚的拍拍她的背。
“想些好的,”李伯姜在一旁笑道,“这崔季安,以前是个眼高于顶的人物。现如今这样的人物也臣服在知善手下。应该高兴的。”
这话叫褚夫人嗔怪的暼女儿一眼。
这时候婢女悄声过来,褚夫人望见,“都已经做好了?”
婢女低头应是,“崔郎君已经在那等候了。”
褚夫人颔首,笑着看向晏南镜,“知善去吧。”
晏南镜点点头,站起来跟着婢女出去,穿过一道长廊,到了一处亭台,亭台上的竹簾全都放了下来,人影在竹簾内若隐若现。
她过去,两边的婢女把竹簾捧起来,方便她进出。
晏南镜进去,就见着崔倓坐在他竹簾后。
“知善。”
崔倓笑唤道。
她愣了下,面上露出浅淡的笑,坐了下来。
前两次还能平常说话,现如今事情已定,反而有些手脚无措。
婢女们过来,送上酪浆。酪浆是羊乳做的,内里放了槐花蜜,在冰块里镇过。漆卮上有丝丝绕绕的凉气混着蜜香萦绕出来。
崔倓看出她的不自在,“知善不想见到我吗?”
“知善希望是谁来呢?”
这话问得有些诛心。
晏南镜抬眼看向面前的崔倓,眼里有些许淡淡的讶异。这个少年人头一回明白的向她表露出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