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缇转述的那些话语,都是杨之简说的。
“这也是郎君的意思。郎君不管如何,都是为女郎着想。不会害女郎的。”
阿元小心的觑着她的面色,“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第132章
崔倓来的次数比以前多多了,每次过来和晏南镜说说自己这儿发生的新鲜事,例如长辈们引见他到某位位高权重的臣子,又或者是学富五车的大儒。
崔倓对学识渊博的大儒大为赞赏,“不知道何年何月我才能有这样的成就。”
“看你的天赋了。学有所成,天赋和刻苦缺一不可。”她手里摇着葵扇,今日里天气不错,昨日起了凉风,把暑气吹刮的干净,早上起来,连着日头都已经被藏在了云层后。人都不用躲在屋子里,可以出来吹着凉风。
“不过你要入仕了,到时候公务繁忙,恐怕精进学识难了。”
她说话可不没有什么客气,更不会和那些人一样追捧他,说些让他高兴的话。顿时崔倓愣在那儿,面上有些难以言喻的尴尬。
“知善难道对我这么没信心?入仕为官之后,就不能增进学识了?”
少年人对公务繁忙这四个字还没有贴身感受,他摇了摇塵尾,“知善不要小看我。”
晏南镜也不和他多说,顺着他的话点头,“好,那到时候证明给我看就是。”
这话依然没有半点安抚,不过倒是激起他的好胜心。
“一言为定。”
晏南镜点了点头,他看了看头顶的天色,迟疑了下,面上浮现出羞敛的神色,“今日不热,我们出去走走?”
见着晏南镜看过去,他连忙道,“毕竟这一连连着几日炎热,今日凉爽了,倒是适宜出门散心。”
说话里,恰巧一阵风拂过,带来丝丝凉爽。
“好啊。”
这段日子热得人都不敢伸头,她也是一口气连着在屋子里待着,只有太阳下山了,才敢从屋子里冒头。就算这样,刚入夜还有白日里残留的暑气,到了亥时之后,才能有丝丝凉爽。
人闷久了,难免有些烦躁。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来了些许精神。
褚夫人对此倒是很赞同,“少年人还是在外多多走动的好,有季安陪着,我也放心。你们就去吧,只是路上要小心。”
晏南镜在车里看着崔倓上了后面那辆辎车,“他不会骑马啊。”
她见多了齐昀,杨之简等人骑马,见着崔倓不骑马坐车有些意外。
“毕竟是世家子。”阿元在一旁道,“骑马也不舒服的,久了腿上的皮肉都能磨破。大家子弟受不了这个的。”
晏南镜听后哦了一声,靠在车壁上。
“崔郎君看着脾性还不错,虽然稍微有些争强好胜,但在女郎跟前还行。”
阿元说起这个,满面欣慰,“原先我还有些担心,现如今看着崔郎君我放心了。”
这时不时过来看看,又带上些许小玩意,看上去是真花了心思的。
“能好好相处就行。”她对阿元的感叹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阿元怔怔的望着她,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今日的确是凉快,到了城郊外之后,凉风习习,比在府邸里更为舒适。
晏南镜扶着阿元的手下来,举目看了一圈,没有刺眼的阳光,也没有燥热的风。格外的令人舒适。
她见到一行人牵着马匹在远处,隔得有些远,看得也并不真切。但是那些马生的体格健壮,不像是庶人百姓们用的驽马。
那里头有个身影看上去有几分眼熟,她不由得多瞟了眼。然而还没等看清楚,那身影前有人过来,恰好挡住了。
晏南镜收回目光,见到过来的崔倓,她脸颊上带上笑,和他一块并肩走着。
崔倓说起了些自己幼年时候的趣事,晏南镜在一旁听着。
“知善幼年时候,有什么趣事吗?”
崔倓说完了,来问晏南镜。晏南镜想了想,“年少时候,见到阿翁给人看病。但是经常药材不全,贩药的商人送来的也有限,所以那时候我时常跟着阿翁去采药。太劳累的事我做不了,所以重活累活都是阿翁和阿兄去做的,我就背着篓子跟在后面。”
“天气炎热的时候,蝉集聚在树上,有时候运气好,就能找到褪下来的蝉蜕。那是好东西,我一开始的时候怕的不行,阿兄也坏,拿着蝉蜕吓我,被阿翁打了。之后阿兄就不敢了,经常采了好些果子给我,尤其是桑葚。阿兄采的桑葚都是发红透紫,入口清甜。我自己去就找不到那么好的桑葚了。”
崔倓两眼放空,锦衣玉食的人想象不出劳作究竟是什么样子,也不想去想。这一切似乎都太过遥远,和他无关。
“季安是不是觉得很无趣?”
晏南镜望见他眼底的放空,笑着问道。
“自然不是,只是我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所以对这也无法感同身受。不过好在,知善已经认祖归宗,恢复了身份。那么之前的过往,都当一场梦,不要放在心上。”
“毕竟当年若不是因为匪盗作乱,知善也不至于过那样的日子。现如今已经回来了,那么就珍惜当下。”
崔倓知道,李远将人认回来之前,她是被个方士收养。方士要么有几分真本事,要么不过是骗人钱财的而已。
他不知道她养父是哪一种,也没有兴致知道。既然出手相救过,那么给予钱财就是了,不必怀念。
毕竟出身不同,即使短暂的有过亲情,也是尊卑有别。
晏南镜静静的听着,唇边带着一缕笑,听他说完,慢慢的往前走。
“现在季安还和蜀地的师友们有书信往来么?”
刚才崔倓提到了,他曾经千里迢迢去蜀地拜访一位大家,在这位大家手下学了几年的经典。
“还有些往来,”崔倓点了点头,面上神色柔和了许多,“只不过现如今想要再次去拜见,恐怕是难了。”
晏南镜唇边挑着抹笑,心不在焉的安抚,“无事,总有一日会相见的。”
崔倓顿了下,浅笑道,“希望如此。”
她走了小会,随意的眺望远方,崔倓见着她额角的发丝有些许粘在额角,“渴了没有?”
她点点头,崔倓下意识就往身后看去。原来身后跟着的婢女家仆,在崔倓那些小心思下,特意被留在了原地。甚至连阿元都留在那儿没动,现如今需要人服侍了,一回头,只能隔着树木看着那些人远远的站在那儿,高声呼喝实在是太无礼了。
崔倓有小会的尴尬。
“我去叫人取水来,知善在这儿稍作等候。”
晏南镜点点头,见着他过去,靠在一棵粗壮的树木上稍作休憩。
和崔倓这么在一块,拿捏着世家女的仪态,在府里还好,在外面时辰一长,晏南镜就觉得累。
她看着崔倓急匆匆的走远,袖子上被外来的力道一牵,那力道之大,瞬间将她整个人都裹了过去。
她一头撞到一双熟识的眉眼里。
“你怎么在这?”晏南镜压下几乎要溢出喉咙的尖叫,惊魂未定的盯着面前的人。
一段时日未见,齐昀消瘦了许多,脸庞的线条越发鲜明,透出几分不近人情。
“我一路跟过来的。”齐昀笑了笑,说着,眼眸往崔倓的方向看了看,面庞上生出了几分讥嘲,“真是可笑,他竟然对此毫无察觉。”
“除却满腹经纶之外,至于其他的竟然一无所知,连我手下的兵士都比不上。”
他毫不留情的嗤笑,“李远的眼光也就如此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和他来这的?”
晏南镜没搭理他的话,反而问道。
她能来这,只是突然之间的心血来潮并没有事先想过。她脸色一变,“你没有把那些人撤掉?”
“我撤掉了,你身边没有人盯着你。只是府内动车马这样的事,不是秘密,也没有必要瞒着人。”
“这和盯着我又有什么不同!”晏南镜咬紧了后槽牙,“只不过是贴身监视,还有在门外窥探的区别。”
“你真的要嫁他了吗?”
齐昀问道。
晏南镜哽了下,望着他不语。
离得近,她似乎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苦涩药味。
她没有追问下去他的伤势到底如何,但现如今看来,齐侯下手恐怕没有留太多的情面。
“你来做什么呢?”她蹙眉扭动了下手腕,要从他的掌心里挣脱出来。
他察觉到她的动作,反手一握,手指直接从她的指间里穿插扣紧,掌心相对。
“你!”她咬紧牙关,一脚直接就踩在了他的脚面上。
情急之下,那脚是真的没有收什么力气。
脚骨上传来的痛楚,齐昀不为所动,“我已经都是伤了,再多痛一点,已经无所谓了。”
她呼吸一停,望见他瘦削的脸庞,还有那苍白到毫无血色的面色。脚下的力道渐渐放轻。
“事情已经如此了,你再做这些有什么用?”她松开了脚,试着往外抽离手掌,然而指间被他牢牢扣住,哪怕她再用力,也被他紧紧的扣住,完全脱离不得。
他唇边露出一丝讥诮,“就崔倓那副模样,你难道真的愿意?”
“我这跟着你们一路行过来,他竟然半点都没有察觉。恐怕他也只有他那一肚子的典籍,至于其他用处是半点都没有。”
“看来他之前那些声名,恐怕有好些都是沽名钓誉,能有多少本事,实在是难说。现如今不是世家子有个好听的名头,就能有个好前程。他这模样,别说是辅佐之才,就算是发配到郡县里,能不能守住一座城池都是问题。”
他面上嘲弄的笑容更重,“这次李远是真的看走眼了。这种人,不管是父亲还是我,都是不会因为他在外的那些声名。时日一长,就要见真章了。到时候李远恐怕是要后悔。”
“你当真愿意?”
晏南镜几次想要把手抽出来,然而他的力气更大。
“是啊,我愿意。”
她火从心下起,“他的确没外面传的那么好,甚至为人处世都有缺陷,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她对上齐昀,“如果中郎将还有什么可行的办法的话,也不至于在此,以这种方式和我相见了吧?”
这话明明语调柔和,却是有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的捅入他的心口。
齐昀嘴唇一颤,定定的盯住她。下刻双臂从两边圈过来。他头颅俯下,埋在她的脖颈里。
第13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