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齐侯这话出来,堂内几乎一片死寂。
老将们互相看了厄一眼,眼里都是沉重。
他们也都知道齐侯已经放弃了这个儿子,但是即使放弃了,那也终究是自己的儿子。现如今如此安排,一时间他们震惊之余,不免有些齿冷。
饶是齐侯表露的再如何关怀旧部,这里头到底几分真心假意,他们也不是傻子,都能分辩的出来。现如今对亲儿子都这样,他们这些人能在齐侯那儿落到几分好,他们自己都心惊胆战。
“君侯。”沉默中,终于有个老将开口,“现如今天寒地冻,让秋郎出去,恐怕不妥当。”
有个开头的,接下来也有人道,“没错,辽东谋反,又杀掉了君侯任命的刺史和属官。这事不能这么算了,必须算到底。但是眼下不是出兵的最好时机,天寒地冻不说别的,就是关于辎重,就成难题。更别说风雪交加,容易冻死人。尤其辽东那个地方,要到来年三月才能开冻,比邺城都还要寒冷的多。”
“如果强行行军,我担心人还没到辽东,恐怕就要因为风雪死伤不少。”
冬日里原本就不是打仗的时节,越冷就越不适宜出动。
打仗用的那些兵士,也不仅仅只有打仗的用处,等开春之后,还要屯军田,这些东西都要人去做。要是死伤太重,没个几年甚至十年,都缓不过来。
齐侯听到这话,挑眉看向齐昀。
自从齐侯要他带兵前往辽东之后,齐昀没有惊慌失措,神情平静。他之前想到的如丧考妣,在长子脸上半点都没看到。
他越是出众,齐侯心里就越是一言难尽。
懊恼愤怒,还有些恼羞成怒。
这小子真的以为自己只要才能出众,就能一定能要到那个位置?
君是他这个父亲,他说不行,任凭再如何出类拔萃,也照样不成。
他瞟了一眼旁边出言的老将们。
“看来你阿叔们,还是挺在乎你的。”
原本垂首恭谨的齐昀身躯动了,他对着上首的齐侯叩首,“诸位将军不是在乎我,而是在乎君侯的千秋基业。所言也都是为了君侯着想。”
“你小子。”齐侯听后,神情里有瞬间的诡异,眼里也似笑非笑,他颔首,“既然诸位兄弟都说了,那么就等开春之后动身。等到辽东应该也差不多了。”
诸位老将垂首道,“君侯英明。”
齐昀从堂上出来,到中庭里就遇见那些老将。这里还在侯府内,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就会被人传到齐侯耳里。
齐昀望见那些老将,颔首给那些老将见礼。老将们望着他,心下也是五味杂陈。
君王年老之后,对年富力强的儿子多少都有几分警惕防备,更有甚者,就是汉武杀卫太子的旧事。现如今看着齐侯也是如此,他们不免对今后的局势有几分难测的悲叹。
虞夫人的人就在中庭外候着,见着齐昀出来就赶紧过去请他过去。
“今日夫人还请了新妇。”
齐昀脚下一顿,换了个方向,径直往虞夫人居所的方向去了。
齐昀才进去,就见着晏南镜坐在那里,她对面就是生母。
虞夫人焦急的看他,“君侯召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没什么,父亲只是让我开春之后去平定辽东。”
虞夫人当即如遭雷击,僵着身子,久久没有回过神。
齐昀正要开口,虞夫人抬起袖子捂住脸,就一声哭出来。
“怎么不叫其他的人去!其他公子也陆陆续续成人了。君侯之前不是还帮着三公子点了几个将军,要出征呢!”
三公子才十三四岁的年纪,之前锦衣玉食长大,就算习武吃了点苦头,和行军打仗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三公子这个主将,只是去弄个功名的而已,事情都有手下人帮忙做了。
那些裨将,好些都是有来头的。甚至当年差点成了世子的齐玹也在其中。这保驾护航的架势,看得人眼热不已。
“母亲,事情要人去做。”
虞夫人不停地摇头,“才不是,谁不能去做,偏偏要你去!那种边陲之地,听说辽东深冬里,能把人头皮直接冻在兜鏊上。”
“君侯这是,这是——”
她说着两眼红了抽噎不止,齐昀上前搀扶住虞夫人,“不是现在就出发,等开春之后。”
虞夫人怔怔的望着齐昀,好久嘴里吐出一句,“真的?”
见到他点点头,那抽噎才算是勉强下去了一半。但是想起辽东的遥远,尤其是这一路东行路上少不得要有艰难险阻。她看向晏南镜,带着些许怨怼。
“母亲。”
正当虞夫人要对着晏南镜说话的时候,齐昀突然开口。
虞夫人望见齐昀,见着他微微蹙眉,不由得满腹委屈,“你就护着她!明明就是因为——”
就是因为她,现如今你才会是如今的处境。
这半句话,虞夫人在他的注视里全数吞落到肚子里。虞夫人委屈径直摆到了面上。
“你回去和新妇过去吧!”她径直扭过身去,不肯再看他一眼。
齐昀望见,“儿告退了。”
虞夫人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就告退,连哄她的几句话都不肯说。
晏南镜出房门的时候,听后身后虞夫人那带着委屈的低泣。
“方才你好歹也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夫人高兴。”
齐昀摇头,“我对母亲的了解多于你。母亲的性子有些类似于孩子,她一旦知道这个招数有用,那么就会变本加厉的继续用。之后哪怕不想让她如愿,她就使出更多的力气让人妥协。到那时,不是一般的难办。”
晏南镜听后只是牵了下唇角,“方才夫人想要说什么,为什么要制止她?”
“没什么,母亲任性起来,是有偏颇的举动。你不要放在心上。”
晏南镜却没有打算就让事情这么过去,“其实方才夫人是想说,一切都是因为我吧。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君侯厌弃,到了现如今还得去做这种苦差事。”
齐昀眉头拧起来,她继续道,“你觉得你能护住我,也和人表明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一人所为,但是和你亲近的人却不这么觉得。”
“他们会觉得一切始作俑者都是我,和你没什么关系。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如此。”
她话语里平静,但是生出了锋利的刀刃,每一下都刺中要害。
“我能护住你。”
晏南镜听后笑了笑,又听他道,“我半点都不后悔我的所作所为。”
“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一样的选择。”
她错愕的抬头,和他双目直接对上。齐昀低头,“诚如你之前所想,我这人其实被逼急了,从来刀口是向外的。不会向内,要求做什么君子。我知道自己不是,所以干脆也就不做了。哪怕死了,我也已经有我想要的,死而无憾。”
这番话简直不装半点,让人目瞪口呆。
晏南镜也没有想到。一时间两人面面相觑,齐昀拉起她的手,“先走吧。外面风大。”
“真不愧是你。”
过了小会,晏南镜咬牙切齿的开口。
“过奖。”齐昀一笑,握紧了她的手。见她脚步慢,直接一手揽过她,快速穿过过廊。
感觉到他的手都提在她的腰上,晏南镜一惊。
“风大天冷,再不走快点,就要被风给刮没了。”
他这么一说,除却后面跟着的婢女之外,并没有别人。齐昀干脆直接将她提抱起来,直接往外停着的辎车走去。
晏南镜两脚几乎离地,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手。
他把她塞到车里,而后又往她的手心里塞了个小巧的铜炉。紧接着他也进来了,今日风有些大,除非逼不得已,否则不会骑马出行。
“其实我还有句话没和母亲说。”
晏南镜看过去,齐昀坐在那儿,“父亲说,要你和我一同前行。”
晏南镜先是一愣,后来她拧了眉头,“君侯的意思,是不是平定辽东之后,直接让你在辽东那儿担任刺史?”
要不然用以往有先例来说,颇有些勉强,应该是要把他给放在辽东。
他面上颇有些意趣,抬头直直的望着她,四周都是他的亲信,也不怕什么隔墙有耳。
“知善很心善。”他过了小会笑着缓缓开口,“从来都是将人往好处想的。”
“你怎么不说,父亲是有那么一丝将我赶尽杀绝的用意呢?”
他话语平稳,但是这话却让她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说不定,父亲是想要让我死呢。”
她张了张口,抓紧袍服,“怎么会如此?”
“我吓你的。”
齐昀笑了。
晏南镜抓住他的衣襟,一把将他扯了过来,“你刚才说的都是真话?”
她分得出来到底是真话还是戏弄,方才她从他话语里听出了几分的悲凉。
“都是玩笑话。”
晏南镜蹙眉,下刻对他胸口径直打了一拳。
拳头砸在他的胸膛上,才要离开就被他一把握住。他扣紧她的掌心,眼底里燃起浓郁的希翼,“你生气了,你为什么生气?”
不等她回答,他自顾自的把话说了下去,“是因为我现如今的处境吗?”
“所以你还是对我有几分的怜惜?”
第161章
这人是真的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半点的机会,晏南镜有些恼怒,狠狠地瞪他。眼刀飞到他的身上,齐昀依然不为所动,满怀希望的望着她。
“我被你连累了。”她咬紧牙关,“你还好意思问这个?”
这话出来,果然他抓住她的力道有所降低。
“你这人从来就只管自己快活。”晏南镜把自己的手腕从他手中挣脱出来,“现在君侯这么对你,你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