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不立,父子离心。还有小人虎视眈眈,一时间也不知道后面会如何。
“阿嫂辛苦了。”
这话听起来颇有些没头没脑,但却是她心里的感叹。
可不是辛苦,明明应该是最亲近的父子,现如今哪怕一同经历过生死,还是这般疏离。做出来的父子情深都是给人看的假象。
“这世上谁不辛苦呢。”
说着,婢女过来禀报,说是许夫人前来拜见。
做皇后之后,内外命妇到齐孟婉这儿敲钟的不少,有些人可以直接拒之门外,但自家亲戚怎么也不好太过绝情。
许堇进来,一头撞见晏南镜。整个人可见的颤了下,随后深深的低着头,给上头的齐孟婉叩首。
“妾拜见皇后殿下。”
齐孟婉随意的抬手,让人起来,然后赐座。
齐孟婉当初还未入宫的时候,和许堇并无多少往来,那时候许堇不是齐侯之女,但是却被各种宠爱,比她们这些侯女都还要风光。她和许堇不算两眼相厌,也是互相没有往来。
现如今再见,许堇早已经没了当年的风光。连着整个人都是面无气色,行动间畏畏缩缩。和当年那个被许多贵妇娇宠着的贵女,可谓是天壤之别。
关于当年的事,齐孟婉听说了一些,只觉得心下好笑。更奇怪许堇为何能忍受的下来。
“堂兄最近如何?”齐孟婉问,“听说他那日喝了几口毒酒。”
“夫君已经无事了。”
许堇急切道。
她话语太过急切,见到齐孟婉面上显露的错愕,又赶紧道,“承蒙殿下挂念,君侯派了不少名医过了诊治,再加上当初只是饮了几口。现如今已经是恢复得差不多了。”
可能是因为齐侯对那日齐玹的表现十分不满,这段时日没有提过他一句。之前的那些恩宠,现如今早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许堇见着上首的皇后看向了一旁的晏南镜,顿时如遭雷击。
那天的事,哪怕外人不知道,但终究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午夜里不知道因此惊醒过多少回。
两家如今早已经是你死我活,有这么一个把柄在手上,怎么可能好心替她遮掩,必定是留着另做他用。
皇后和自己并不亲近,却和她走的近。
许堇的冷汗下来了。
晏南镜把话接过去,“我也听说了,说将军的确是要比之前好多了,已经出来走动。”
“那怎么没听过堂兄最近的作为?”
许堇笑得有几分艰难,“君侯说,要夫君好好养伤。”
话是这么说,可内里是嫌弃齐玹无用,在最关键的时刻不仅没有看出不对,反而还中了圈套,险些成了拖累。脱险之后,干脆就将齐玹冷在一旁。
邺城里从来不缺势利眼小人,见到齐侯如此表态,不多一会儿,齐玹那儿也没剩下多少人去探望了。现如今病好了,想要再次被齐侯重用,也要千方百计的想办法。
许堇也是因此到皇后这里来探探口风。
“原来如此。”齐孟婉点头,看向许堇,“既然这样,堂兄还是再休养一会,毕竟还是性命重要。”
见到许堇还要开口,齐孟婉打断她,“父亲这样安排,也是为了他好。毕竟是能取人性命的毒酒,哪怕眼下暂时无碍,但终究还是怕有万一。”
齐孟婉知道许堇为何前来,干脆简单几句话,就将她的路给封死了。
齐侯有意冷落齐玹,她又何必去做这个好人。为了隔了一层的堂兄,去忤逆父亲。
许堇还想说什么,齐孟婉已经叫来了女官,让把之前的人参拿来,让许堇拿回去,让齐玹好好休养。
到了这一步,许堇也无能为力,但也不就此死心,还是不告退,固执留下来。
齐孟婉见状也不恼,干脆回头过去和晏南镜说话,将许堇晾在一旁。想要叫人难堪的办法很多,不必直接道出口。
整整一个多时辰,许堇都没有找到任何再次开口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上首的皇后和晏南镜相谈甚欢。她们欢声笑语,而她却和那边侍立的婢女却没任何区别。她插不到那欢声笑语里去,只能尴尬的在一旁坐着。
她还不如那些婢女。许堇忍不住心想。
婢女不出声是本分,而她不出声,不过是皇后嫌弃她罢了。
好容易挨到了酉时,酉时上就将要宵禁。无关人等都要清出去。
许堇看着晏南镜从皇后身边的位置上起来,心下生出片刻的快意。
就算再得皇后青眼又如何,倒头来,也不过是和她一样,作为闲杂人等清到门外去。
因为这点快意,一同退出门外的时候,许堇故意步履欢快起来,微微加重了步伐,生怕晏南镜听不到。
然而她这点故作出来的动静,完全不被晏南镜在意。
她都没有察觉到许堇的这点小心机。晏南镜现在只想快些回府里去,这一天下来,消耗了不少力气,只想回去。
辎车在府门内等候,她才要上去,就听到另外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回头望过去,见到齐昀大步走来。
“你怎么来了?”
这几日齐侯甚是“器重”他,不仅仅是那些政务,就算平常也要将他放在身边,好一番父子情深。有时候,一整日都会在侯府里。
“今日父亲有些事。”
所谓的事便是齐侯年轻的姬妾忍受不了寂寞,各种找头痛脑热的由头来请他过去。齐侯很是喜欢那些年少姬妾们用这些小心机手段来撩拨他,所以也就起身过去看姬妾,不用自己陪着了。
“走吧,我们一起回家。”
齐昀说着搀扶起她的手,让她上车。
晏南镜嗯了一声,低头到辎车里去。车簾垂下,他回身过来,恰好那边盯着这边看的许堇。
冰冷的注视将许堇激得浑身一个哆嗦,她慌张低头,不敢去看齐昀,哪怕只是一眼,她都觉得自己被千刀万剐。她急急忙忙的如同一只丧家之犬钻到辎车内。
辎车一路行过道路,到达府门。
许堇被傅母搀扶着从车内下来,一路往齐玹那儿去。才到门口,门口的家仆就伸手拦住她,神色尴尬,“郎主在内,有事忙。”
这种事许堇不是没有遇见过,她正要离开,紧闭的门开了,门内的侍妾面颊殷红,千娇百媚的让人侧目。
侍妾望见她,面上毫无畏惧之色,胡乱的给她行礼,也不管她没有开口,径直从她身侧过去。
许堇进去,屋内的气味一言难尽,哪怕点了再浓的合香也是遮不住。
“你回来了,交待你的事办的如何了?”
齐玹衣襟半开,衣衫不整的对着她。
两人如此这般,不像是夫妻,反而是像是主仆。
有些事齐玹自己去做不好,女人去办反而更便利。
许堇想起坐在皇后身边言笑晏晏的脸,还有辎车边,被呵护的那张满足的笑靥。
她摇摇头,“皇后没有帮忙的意思。”
不等齐玹发怒,她继续道,“我去皇后殿下那里之前,就见到中郎将的夫人在那,后面又遇见了中郎将。皇后不答应,是不是中郎将夫妇两人在里头作梗?”
“想要趁着君侯信任赏识的时候,对夫君不利?”
第202章
许堇一直都没有忘记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午夜梦回,枕上全都是泪水。
当初只要她再狠心一点,不要那么犹豫不决,抓住时机果断行事,又或者那个女人没有如此恶毒,故意避开让她落入冰湖里,她的孩儿也不至于化作一滩血水,再也无法和她相见。
她悔恨不已,又担惊受怕。
中郎将临行的那一眼,看得她血都冷透了。像是当场被一箭钉死在那,果然那个女子从头到尾都没打算放过她,这件事恐怕中郎将早已经知道了。照着中郎将的为人处世,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也不会放过她的夫君,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还会有退路。她也要给她腹中早夭的孩儿报仇雪恨。
“殿下和夫君从来未有过半点不快,何况夫为妻纲,天子对郎君青睐有加,皇后没有必要忤逆陛下的意思对夫君不上心。”
“可是中郎将和夫君多年不和,中郎将是惯常会蛊惑人心,他的夫人又能好到哪里去?何况皇后对她颇为信任,时常宣召她陪伴在身旁,这可不是有机会离间?”
“这恐怕只是开始,最近不少臣僚上书立世子之事,君侯虽然没有立即答应,但是时常让中郎将跟随在身旁,所有事务不管大小,全都让中郎将参与其中,这恐怕不妙啊。”
“之前不慎,中了那贱妇的圈套。”
齐玹说起在大长公主酒宴上不慎饮下去的毒酒,越发恼怒。大长公主害他如此,他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这贱妇。之前齐侯念在大长公主是皇亲的份上,让她自尽死得体面些,他暗中买通了人,用白绫把大长公主来来回回绞得死去活来,脏污满身,臭气熏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后大长公主死得也只剩下明面上的体面了。
但是就算这样,也不能解他心头之恨,更不能挽回他现如今的局面。
齐侯对他已经疏远了,说是让他在家中养病,实则已经要架空他这个人,他原先掌控的职权,也被齐侯以养病的名义,分了大半给他人。再这么下去,恐怕邺城就没有他一席之地了。
他已经尝过得势的滋味,也回不到,也不想回到以前那种冷冷清清无人问津的处境了。
许堇觑见他面色极其难看,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夫君,君侯该不会真的要立中郎将了吧,若是真的立了中郎将,那我们家岂不是没有活路了?”
“这话还用你来说吗?”
齐玹怒道。
他和齐昀到了现如今这种境地,早已经是不死不休。哪怕他自认没有露出马脚,齐侯那边也不知道,齐昀曾经遭遇的刺杀都是他安排的。可齐玹不认为,齐昀这个人比他以为要更加敏锐,哪怕嘴上不说,可是所作所为表明,他绝对知道是谁下手。
都到这个份上了,就算他愿意俯首称臣,恐怕齐昀也不会放过他。
他直接抬手让许堇下去,见着许堇坐在那儿扭扭捏捏不肯离开,直接喝了一声滚。这才把人给喝退。
这番话还没过一个多时辰,就已经送到了齐昀那儿。
晏南镜听到那边下面的人的禀报,吃惊又好笑,“我都还没找她算账,她倒是说我恶毒了。”
“我要是真有她说的那么狠毒无情,当初我管她去死,再等会叫人过来,反正谁也不知道我往那边去,她就算真的死在我府上,也最多不过是意外。也怪不到我的头上。”
齐昀说了一声不奇怪,“这两人其实都是一样的人,不然齐玹殴妻,许老将军都看不下去,要她和离都不和离。”
“那现如今你要怎么办?”晏南镜问,她想起了什么,“如果防患于未然,现如今到也不难。”
齐昀却摇摇头说了一声不,晏南镜看过去,见着他靠在凭几上,手里摩挲着琉璃棋子,“他现在没做什么,我就算是把他夫妻俩的这番话送到父亲面前,也不见得会如何。”
晏南镜当然知道没用,不仅没用,反而齐侯还要反问一句,你是怎么知道他们夫妻私下说得什么话。
齐昀的那些手段,方便的确是相当方便。但是却不能在局势有压倒性优势之前,摆到明面上。
“他想要如何,那就让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