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的院门被外面的人推开,他们听到外面的人跑进来。刀身完全抽离刀鞘,守在门口。只等这处房门被推开,就立即饮血。
“你们怎么在这儿?”
少女的嗓音从院门外传来,“你们是徐司马家的小儿郎吧。到这里来做什么。这是女眷的地方,你们到这儿,我可是要和徐司马说了。”
她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发怒了。
齐昀听到外面那些不速之客一哄而散,院落内又重新安静下来。紧绷的躯体倏地松弛下来,抽出来的刀身送还回鞘。
第028章
冬至日热闹又乱,杨之简下头的那些下属见着他立功,炙手可热,老早就递来了名刺,要前来拜访。
冬至日拜访上峰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就算是人不行了,也得派个亲人出来接待。更别说没事了。
那些下属不仅自己来,还会把家里的孩子也一块儿带来。好在上峰和同僚面前混个脸熟,等到长大谋求前程的时候,能够轻松一点。
大人们还好,不管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礼数都是周全的。不会造次。但是带来的子弟们良莠不齐,什么人都有。
像徐司马带来的这几个少年,竟然一路摸到女眷的地方来了。
这几个徐司马家的少年人,嫌弃前头长辈们一板一眼,言语里阿谀奉承,觉得老大没趣,干脆跑到了这儿来。
他们知道这儿是女眷的地方,不过年少么,胆子比天大,没有那么多的束缚。那些繁琐的礼仪在他们看来不算什么,就算这儿办婚事,新妇在这里,他们都敢来捣乱。
只是没想到,人才摸到院门里头,就被主人家给抓了个正着。
一时间那几个还梳着总角的少年人,脸上姹紫嫣红,颇为好看。
男子二十行冠礼,冠礼之前十二三岁的少年人都做孩童的总角打扮。半大不大的人再加头上两边的总角,看着颇有些滑稽。
“女公子。”为首的少年人被晏南镜吓了一跳。
这少女他们之前在前面全都见过的,是杨主簿家的女弟。杨主簿没有娶妇,这位便是这宅邸里的女主人。
少女绣袍厚实,眉目婉约可亲。但是眼里似笑非笑的,看的这群半大少年心生畏惧。
“我等不是故意到这儿来的。”
晏南镜哦了一声,她也不点破面前几个少年的谎话,她只是往外暼了一眼,“既然是无意闯进来的,那还请速速离开。毕竟外客自作主张闯入其中,要是让徐司马知道了一顿鞭笞少不了。只怕几位小郎君,到了旦日都不好过。”
她言语里恫吓几下,那几个小少年面露惧怕,面面相觑之后,垂头丧气的一连串儿全都出去。
齐昀靠在门口,听到外面渐渐远去的窸窣生,原本紧绷到青筋暴起的躯体逐渐放松下来。等到院门重新合上,他把手里的环首刀整个的全都送还回去。
“真是想不到,那小女子还有这等魄力。”
从方才开始,一直透过门缝观察门外的郑玄符开口。他瞧得清楚,开始的时候,为首捣乱的那个少年嬉皮笑脸,看样子是觉得来的是个貌美女子,可以随意搪塞过去。谁知道人美嘴却半点都不含糊,开口就是击中要害,这下全都带出去了。
他们并不建议多杀几人,反正死在他们手里的人,连他们自己都记不得有多少,再添几个也无关紧要。
只是在这儿杀人,到底是会出岔子,从而连累到杨之简。能不动手就是最好的。
“你之前不是还觉得她会曲意逢迎伏低做小吗?”
齐昀将环首刀挂在腰上,回头看郑玄符。
“我早说了,她可不是你邺城府邸上的那些女子。她若是低眉顺眼,你就要小心了。”
郑玄符听完,蹙着眉头满脸奇怪。他直接坐到齐昀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他“奇怪了,明明我们都是同时来的,景约怎么把那小女子看得那么透彻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郑玄符打量他的目光越发古怪,“这不对啊,说起来,景约你和那小女子相处的时辰也没有我长,怎么会,难道你——”
话还没说完,头上被青枣重重的砸了下。
这都是秋收的时候好生晒干储存的,小小的一颗,被齐昀丢掷出了石头的气力。
郑玄符捂住额头痛嘶了一声,齐昀淡淡暼他一眼。
不过到底只是个干枣,再疼也就那样。郑玄符毫不在意的放下手,回想起什么,忍不住蹙眉。
齐昀看见他眉头皱着,“你又有什么事了?”
“我想起那几个小子,最领头的那个看上去也有十四五的模样,刚才那小女子进来的时候。那小子盯着她直看。这一路回去,这小女子不会吃亏吧?”
齐昀闻言,抬头望着他。可见意外的惊诧。
十三四岁的少年人,没到及冠元服的岁数,但却已经对女子感兴趣了。更糟糕的是,这个年岁的少年人,有时候在兴致上头的时候,和禽兽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齐昀没有说话,手肘压在凭几上。眸色沉沉,屋内的烛火照不到他眼底。
“应当不至于。”他道,“来的这些人,都是荆州城内有脸面的人家。教出来的子弟不应该是那种盗匪做派。”
郑玄符听了好大一声嗤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你说的那话你信吗?”
他们的门第比那些小崽子都高的多,可是族内的子弟到底是个什么德行,他们自己也心知肚明。
“说实在的,要是大族,给那几个小崽子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但问题是,这家里根基不稳,人丁不旺。即使主君身处高位,那也是身单力薄。”
“要真的出事,就算破釜沉舟,恐怕和大族是周旋不来的。”
齐昀眉目完全沉下来,不言语了。
晏南镜冷着脸,把这几个给带到前头去。领头的那个看上去十四五岁,年纪最大,脸皮也是最厚的,嬉皮笑脸的想要贴上来。结果被她冷眉横对给逼退。
到了前面,恰好遇见徐司马从堂上下来,一头撞见了他们几个。徐司马很是诧异,先是瞅了前头的晏南镜一眼。又盯住后面跟着的几个子侄。
“你们几人去哪儿了?”
说完,徐司马又看晏南镜。晏南镜没有半点给这些人遮掩的意思,把这几个偷溜去了女眷住的地方被她抓了个正着说了。
徐司马听说之后,又惊又怒,脸色更是难看。
杨主簿年轻,却得了主簿之位。其余的人即使知道他的确有才能,心里不服气。可表面上还是要做的周到。下面几个小辈听他在家里对杨主簿不恭敬,在人家宅邸里头撒野。真的说出去,简直把柄送到了对面手上。
“你们这几个混账!”
徐司马说着抓住儿子劈手就打。
晏南镜在一旁看着,等到徐司马把自己儿子给打了好几下,以至于脸上浮现个老大的巴掌印。这才开口阻止,“徐司马克制些,这儿还有不少宾客来往,看见了过几日外面就有各种传言了。”
徐司马满脸铁青,到底是停了手。又扭头对晏南镜道不是,拉着子侄们上堂屋里去。
晏南镜见到徐司马一行人走得连背影都看不见了,捂住胸口小小的喘口气。
幸好她留了个心眼,一直时不时关注往中庭那儿往后院去的地方。要不然现在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情况。
幸好冬至里来拜访的,都是带着子侄。没有几个带着内眷来的。所以晏南镜这儿没有什么招待宾客的压力。
她去了一趟庖厨,庖厨下阿元在料理祭祀玄冥撤下来的羊肉还有黍米。
来的那些客人,都不打算在这儿用饭。毕竟来了这儿拜见过上峰之后,还要去拜见其他人,都忙得很。没有多少空闲留下来用饭的。所以阿元不疾不徐的忙着。
庖厨下腾着一股酒香,阿元见她来就笑,“女郎来的正好,这儿正煮着米糍。女郎最爱吃的。”
酿造的冬酒已经早早滤出来,用来祭祀和招待宾客。过滤出来的醪糟不可能丢弃掉,就用来做其他的。
醪糟里加水放上打好的米糍,是晏南镜的最爱。阿元还在里头放了个鸡蛋,煮开的时候挪到一旁,打到里头,用木箸迅速搅散。汤色黄白黄白,看着好看也香气扑鼻。
晏南镜自小有气血不足的毛病,陈赟在世的时候,时常给她调理。后面用饮食来代替吃药。里头就有时常饮用醪糟蛋汤来催生气血。
她在外面走了一圈,吹了冷风,脸上都是冰冷的,正好吃些东西来暖和一下。
阿元手脚麻利的给她现做好,晏南镜捧着守在灶火前吃完了。米糍打得粘稠,再用醪糟汤一煮,酒香都渗入米糍里头,咬一口酒香混着酒的甜味一路从嘴里漫到肚子里。
她喝完最后一口汤,惬意的呼出口气,“可算是好多了。”
那么多事要她看着,都费神。
阿元见着她都吃完了,把碗箸收到一边。把蒸着的髓饼给夹出来。
“这会儿该给那两位贵客送膳了。”
晏南镜点点头,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我去吧。”
这会儿稍微悠闲点的人,也就她一个。其余的人,哪怕是崔缇,这会儿都在前头,帮着应对宾客。
那就由她跑这一趟。
膳食好生都收到了漆盒里,她提着就往后去。宅邸修的不大,她从小路一直过去。到了门前,她叩门几下,表明身份后,这才推门进去。
她人才到院里,就见到齐昀恰好从里头出来。两人隔空面面相觑,一时相对无言。
“郎君手上还好吗?”
晏南镜下意识来了一句。
“还好”
有了她刚才的那一句,接下来就顺畅多了,她提着手里的漆盒,径直往屋子里走。冬至日是最冷的时候,哪怕裹的严严实实,人也要被冷风吹的头痛。
她自小就耐不住冷,在外面多站一会儿都不乐意。
齐昀往旁边避开,给她腾出地方。
“郎君手上的伤势还未痊愈,出来做什么?”
她说着已经到屋内,屋子里郑玄符看见她手里的漆盒,顿时喜笑颜开,迎上来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过去。
“我是伤了手,不是伤了腿脚。何况在里头待久了,也烦闷的很。”
“郎君忘记之前还有风寒症吗?”
晏南镜说着,不动声色的已经将他从头到脚的都打量了一遍。齐昀面色尚可,没见到半点大病后的虚弱。她早已经知道他体质强悍,现在还是忍不住的惊叹这人躯体强壮。
换个人经历一遍齐昀的那些事,只怕是早就只剩下半条命。更别提精神奕奕的站在这儿了。
“没忘,杨使君医术高超,现如今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那边的郑玄符把漆盒打开,一股髓饼的肉油混的热香扑面而来。
髓饼是羊骨髓做的,才做出来不久,热得烫手。
“有劳女郎了。”郑玄符笑吟吟的拿了一块,从中扯成两半,分了一半给齐昀。
热热的羊骨髓从麦饼里流淌而出,沾在手上。
比起大快朵颐的郑玄符,齐昀显得没什么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