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南镜也起身,正要离开的时候,齐昀在后面道,“今日天色不错,女郎可以在外多看看风景。”
这话不知道是对她说,还是对许堇说的。反正出来,两人四目相对,少不得一阵尴尬。
不过这尴尬似乎只是晏南镜自己一个人的,才走开没多久,她就见到前头的许堇手掌捂住胸口长长吐出口气。似乎浑身上下都松懈下来。
“长公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好说话。”
许堇回头和身后的傅母抱怨。傅母脸色有点儿发白,看着晏南镜那边,她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人在这儿。
“我刚才说的话,可不要告诉长公子呀。”
晏南镜笑了笑,“方才我什么都没听见。”
这样的表态,让许堇就笑了。可是傅母却放不下心来,直勾勾的盯着她。
晏南镜回首看去,看清楚傅母的担忧有些好笑,“我和这位女郎无冤无仇,犯不上说这种话,更何况真的和长公子说了,长公子只会觉得我搬弄口舌而已。”
这话颇能说服人,傅母的面色终于好了些。
今日的天气的确不错,春日灿烂,晒得人浑身暖意洋洋。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齐昀的府邸里没有女主人,所以府内种的都是单挑的树木,树木看上去枝条上才长出细嫩的绿叶,至于开花的,还没见到。
许堇看了一圈颇有些兴致缺缺,目光转到她身上的时候,好奇的问道,“女郎是哪个将军家的呀?”
晏南镜衣饰不俗,就算是她,也不一定有这么精美。故而许堇将她当做了将军家之女。
晏南镜笑了,“我是长公子麾下杨司马的妹妹。”
话语一出,许堇啊了一声,“那是何人?”
她身后的傅母面上露出些许轻视。
长公子麾下属官,也没有听过名号,那便是无名小卒了。
只是这一身穿戴,比正经贵女都要阔气。而且又是被郑家郎君给亲自带到长公子面前。
一时间傅母想到了什么,原先的轻慢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的审视。
晏南镜察觉到傅母神色的变化,“阿姆有什么不妥吗?”
傅母自然是不会把心里所想对着面前这个小女郎道出。她背脊挺得比刚才还要笔直了许多。
“未曾。”
晏南镜含笑点点头,傅母忍不住蹙眉,面前这小女子出身寒微,不管是对她还是对自家女郎,都没有半点敬畏。
前头的许堇嗳了一下,“有桃树!”
晏南镜只见着许堇指着不远处盛开的桃树。桃树开的盛,花叶繁密。
许堇提起裙裾跑过去,仰着头站在树下。她仔细在桃树上看了一番,终于选到一株之前在晏南镜那儿看到的差不多的桃花枝。
她方才想要,结果被长公子那么一开口,都给打断了。
许堇歪着头,看了小会,蠢蠢欲动。她往左右看去,发现自己出来并没有把婢女带上。她顿时苦恼的望着那枝桃花。
傅母在这儿,自然是不会放任她去爬树的。所以傅母看向了晏南镜,“女子,去帮女郎把那枝桃花摘下来吧。”
第047章
傅母见到姿容靓丽出众的少女,面色不解的望着她。
这少女青春貌美,偏生出身寒微,又能被郑郎君直接引去见长公子,傅母心下觉得这女子应当是长公子麾下的部将,见自己妹子青春貌美,想着讨好上面,就把人送过来服侍。
妾室之属,出身寒微,和自家女郎想必,简直天壤之别。即使不是婢女,却也和婢女没有什么差别。
“去吧。莫要让女郎久等。”傅母自认脾气尚可,见着这女子没听清楚,还将话语又重复了一遍。
晏南镜笑容莫名,抬头看了一眼许堇看中的桃枝,这棵桃树已经有些年头了,虽然桃树长得不高大,但是枝丫甚多,要是她真的爬山去,一个不甚,裙裳都要划破。
她没有送上门伺候人的怪癖,更没有喜欢叫人看笑话的习惯。
“我不是婢女。”晏南镜笑容绵软,可是话语却很不客气,一下就把傅母给顶撞了回去,“如果阿姆能等的话,那就现在这儿等等,看有没有家仆经过。”
齐昀这儿没几个婢女,要是让婢女来等到日落都不一定有人来。
傅母没有想到这年少女子开口竟然如此不客气,当即脸上浮出了怒色,“出身卑贱,竟然敢不听调令?!”
“尊卑有别,难道你还觉得仗着长公子的宠爱继续胡作非为吗?”
傅母言语不由得提高了些许,引得前头的许堇回头过来。
晏南镜笑容消弭眉头微蹙,两眼看着傅母的神色里隐约有了些厉色。
不同于深闺女子虚张声势的怒气,那股厉色沾过血,从眼眸和看似平静神色里一层接着一层翻涌而出,几乎要生出刀,径直将跟前的人给大卸八块。
傅母被她刀刃一样的眸光慑得心头一震。傅母来往的都是温言细语的贵妇人,要么就是低眉顺眼的婢女仆妇,没有见过这种带杀气的。
尤其这杀气真正经历过了血淬炼成的,和贵妇们那讲究姿态漂亮的怒火完全不同。
“女郎能不能帮我摘下来呀?”许堇指着树上的那枝桃枝问道。
原本有些畏缩的傅母,听到这话又重新抖擞起来。她使唤不动这小女子,但是自家女郎可以。
“我家女郎自小是被虞夫人养大的,和长公子也是自幼认识。”傅母顿时有了底气,下颌微微扬高,“将来你应当也是明白的。”
话语下的意思左右不过是长公子的生母力求促成两家的亲事,她面前的这个看着不谙世事的少女可能会是主母。
“和我有关系吗?”晏南镜反问。
她满脸迷茫,然后撇下傅母去看许堇,“女郎为什么找我去折呢?”
许堇满面苦恼,“因为我折不下来。”
被所有人娇养出来的贵女,带着一股不管人死活的温良。
“可是我也折不下来呀。”晏南镜笑道。
许堇长这么大,除却齐昀之外,还没有被人这样明言拒绝过,一时间犹自有些回不过神来。
“既然都折不下来,那就先等着,要不然等有人经过,告知长公子。让长公子过来替女郎把桃枝折下来,如何?”
那边傅母闻言就要出声训斥,却被她一眼制住。
“可是,”许堇愁眉苦脸,“长公子才不会帮我呢。”
“怎么会呢。”晏南镜温言软语,“方才傅母不是说了吗,女郎和长公子自幼熟识,一块儿长大,自然是交情非比寻常。长公子最会体贴人,平日就算是下属也能得几分颜面。更何况是女郎呢。”
“才没有呢。”说起齐昀,许堇连连摇头,“说是一块儿长大,但是我见着他就怕。每次说话也说不到十句就要让我不要做这,不要做那。”
许堇早年丧母,父亲许倏时常带兵出征,兄长也要读书不可能一日到晚在家,所以托付给了虞夫人,虞夫人心里有打算,再加上他父亲在邺城里的地位,所有的贵妇见着她都是笑,一味的宽容。
但齐昀却不,他见着她不假辞色,做的好了不一定会夸奖,但是做错事了若是被他看到必定会纠正呵斥。那模样简直比自家父兄都还要严厉。
傅母听着许堇和晏南镜说长公子对她严厉,生生在这个仲春的天,出了满额头的汗。
偏生她不能打算女郎的话,只能在后面干着急,一个劲的使眼色,示意女郎不要再在人前灭自己威风了。
“怎么会呢。”晏南镜暼了一眼傅母那使过来的眼色,面上越发的纯真。
“爱之深责之切,如果不是长公子对女郎格外爱护,才会对女郎有所要求。所以这件小事,长公子也一定会帮忙。实在不行,那就请傅母帮忙折一下。”
她说罢,神情里有些忧郁,“我和女郎都攀爬不上去,婢女们又没有跟来,所以就只能请傅母帮忙了。”
“可是傅母不是做这个的,傅母的职责是提醒我礼数是否欠缺。”
傅母听到这话,原本有些颓丧的面色都振奋起来。
晏南镜神色依然和刚才没有太大的变化,“傅母的职责不仅仅在此,古时傅母还需保育贵女。现如今女郎有所需求,这不就是傅母的职责么?”
好一张嘴,几下的功夫,就已经把傅母和那些婢女给等同起来了。偏生话语里没有明说,也不好训斥的。
这会儿正好有家仆经过,她叫住家仆,让家仆去传话,说是许家女郎有难事,若是长公子已经议事完了,还请长公子过来。
傅母眼瞧着她让那家仆去了,那家仆竟然还真的听她的指派过去了。
她就要叫住那家仆,家仆回头过来,却见着晏南镜抬了抬下巴,说了声去吧。然后那家仆就去了。完全没怎么管傅母的呼唤。
傅母怒视晏南镜,许堇却还有些苦恼的望着头顶的树木。
她不认识晏南镜家里人,听她自己说是长公子麾下,也就没有其他探索的兴致了。
不多时,有足音往这边来,足音沉稳,和家仆以及仆妇们轻乱的不同。傅母心头一跳,果然见到齐昀和好几个人往这边来。
齐昀身边的那几个全都是年轻儿郎,身着锦衣云头履,腰下佩戴的玉珏随着步履而发出悦耳的金玉碰撞声响。
齐昀见到晏南镜站在那儿,“女公子。”
晏南镜闻声回头过去,抬手行礼,然后扬声道,“许女郎有想要折的桃枝,可惜我攀不上树。”
齐昀闻言眉间微蹙看向许堇,许堇一见到他这目光,一日幼时,忍不住发憷。然而还没等她开口,齐昀的视线就已经越过她,落到了身后的傅母身上,“怎么回事?”
傅母现如今心如擂鼓,方才长公子开口的那一声‘女公子’她就觉得大事不妙。事情似乎完全不是她事先预料的那般。
这貌美少女并不是长公子府邸里的侍妾,而且听着长公子那一声女公子,怕是也是受礼遇的。
“是女郎想要折桃枝,没有带上婢女,所以想要请这位女郎帮忙……”
傅母硬着头皮道。
“她不是婢女,要她去折做什么?”
他话语里满是不悦,已经带上了些许质问。傅母被他这么一问,险些跪在地上。
许堇想要来帮傅母,却被齐昀用目光制住。
她颇有些无措,倒是他身旁的锦衣年轻男子笑了,“景约,不要吓到了许女郎了。毕竟不是大事。”
齐昀看过去,他面上淡淡的,半点笑容也无。
“是吗?我可不是堂兄这般认为的。”
晏南镜闻声去看,就见着个年岁比齐昀还要年长一些的青年,青年生的俊朗,不过和齐昀相比,还是有些逊色。
“可够劳累这位郎君帮忙呢?”
晏南镜见好就收,对刚才开口的那个青年开口道。
齐玹抬头,道了一声好。走到许堇那儿,“女郎是想要哪一枝?”
许堇见齐玹过来,眼里一亮,她抬头找了找,伸手一指。齐玹纵身跃上枝头,抬手把那段桃枝攀折了下来,递给许堇。
许堇见到齐玹手里的桃枝,欣喜笑了,“多谢玹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