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那家人已经做到那种地步,一没出人命,二也没有受伤。如果继续追究,就要有理也要变无理了。”
她拢着袖子,“长公子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总不能看着长公子因为我以至于损了英名吧?”
好名声很难建立,需得矜矜业业。但是坏起来却很简单。
齐昀却只是一笑,“我的名声,是她们能伤得到的吗?”
这话极其自负,讥诮从他的眉梢眼角里流淌而出。
“我方才说了,这家人周全过头了。”他面色再次冷下来,“出行在外,就算有意外,一时半会的哪里会安排得如此周到。”
“又不是行军,上头的主母和女郎难道出门就有意外吗?哪里来给这些仆妇们练手。真的出事,就算是再如何训练有素,也不会如此迅速。”
他斜睨她,“要说没有事先谋划,恐怕难以叫人信服。”
“可是我之前没见过这家人,更加和这家人也没有恩怨。”她眉头都皱起来,“能到那个身份的人,做事总有个缘由。总不能无缘无故推我吧。”
齐昀脸上沉下来,“害人需要什么缘由吗?”
“只是看你不顺眼,就有千百个缘由了。”他最终还是叹口气,“先生其实还是将你保护的很好。这世上的事,哪里有那么多缘由!”
晏南镜干脆不说了,她双手拢在袖子里,往前头走着。
“还是不行。”
她突然听他开口。
晏南镜茫然的抬头,“什么?”
“我是说你一人我放心不下,今日上巳日,这么多人。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还出事了。”
一时间晏南镜着实是分不清齐昀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知善女公子,这邺城花团锦簇,但也没你想的那么太平。”他语出惊人,“女公子可以男装跟在先生身边。”
她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往齐孟婉那边看了一眼,齐孟婉离她这儿有些远,所以齐昀说的那些话,齐孟婉都没有听到。
那边的齐孟婉见着晏南镜看过来,满面迷茫之余,神情里也有点焦急。奈何她对这位同父异母的长兄是真的畏惧。只能看着,不敢上前。
“长公子——是和我说笑的吧?”她迟疑小会,开口问道。
不过她心下又有些意动,整日睡了吃吃了睡的日子过得很舒畅。可是这种日子过得久了,人不免又想着做些什么事来打发这漫长的无聊。
袁太夫人那儿她去了几次,太夫人对她很好,但终究是上了年纪,不管是太夫人,还是身边的那些婢女,神色里都带着沉沉的暮色。并不适合年轻人久留。
她在最初的惊诧过后,略有些心动。但一想到衙署里卯时就要点卯。她很快就把那点蠢蠢欲动给压了下去。
她不习惯早起,要她去衙署里可以。但是在天不亮的时候是就要起身,那还是算了。
齐昀浅笑了下,并没有回应她这话。
晏南镜见状也只当他信口一说,并没有放在心上。
“以后身边还是不要让婢女离得太远。”他开口道,“毕竟人心不可捉摸,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
她嗯了一声点头,“劳烦长公子特意过来一趟,实在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齐昀看向她,“罢了,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要是真的过意不去,那你还不是得回回内疚。”
“相识这么久,其实有些客套话就不必说了。”他回身过去,“女公子嘴里说过意不去,可是哪回没有找来呢?”
这话说得也是,她也就嘴上客套了。该找的时候,她可是半点都没有客气过。
“以后女公子要小心些。如果我不在身边的话。”
这话语暧昧又古怪,说出来,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接。她只是笑了,“长公子的话,我都记住了。”
褚夫人在僻静的地方等着,过了好会,一个仆妇飞奔着跑来,褚夫人看见她来了,着急就问,“有吗?”
仆妇点点头,“那位女郎的背上,还真有那么一块胎记。看着和蝴蝶有些相似。”
褚夫人听后,捂住胸口,整个人险些都掉在地上。
人会撒谎,也会认错。可是躯体上那些印记却不会,不管过了多久,都还在那儿。
妯娌之间互相帮忙照看孩子,都是常见的事。她当年也帮弟妇照料过孩子,知道里头女孩的背上有块娘胎里带出来的胎记。当初她感叹长得漂亮的孩子,身上偏偏要有那么一块,现如今也要靠着那块胎记来找人。
“真的看清楚了?”褚夫人咬紧牙关再次问道。
仆妇点头。
褚夫人只觉得心头一阵狂跳,她坐了会,帮她做事的贵妇进来了,脸上满是惊魂未定。
原本以为天衣无缝,谁知道长公子会出来。那位公子是两眼如炬,一点都不好糊弄。
话语里头的刀光剑影,让她都没办法招架。
褚夫人强撑着道谢,又好生安抚这对母女。好不容易把一切做完,她才回家。家中仆妇们见她脸色苍白,想要请人过来给她看看,都被她一手全都推了。
等到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李远才回来。
“夫君,真的是她。”褚夫人等李远一到屋子里,迎上去就道。
病患马乱的世道,哪怕是他们这样的高门,也司空见惯。能找到失散的亲人反而是少数。
李远听后,脸色霎时青白。
“当真?”
褚夫人把今日白日里拜托人做得事,全都一五一十的和李远说了一遍。“在场的人都说,背上那块的确有——”
褚夫人说不下去了。
容貌和死去的小叔夫妇有些相似,这原本就有些诡异,后背有胎记,连这点都全都对上了。几乎已经是没跑了。
“夫君,现如今要怎么办?这孩子我听太夫人说,自小流落在荆州。是由术士收养长大,长公子麾下的那个别部司马,和她一样,是被术士收养长大的孤儿,现在两人以兄妹相称。”
当年小叔夫妇去的也是荆州附近,孩子流落在那里,也说得过去。
“那我过几日去和太夫人说一句,既然是认亲的话,自然是要找身份贵重的人开口。之后还要请族内的长辈们作见证。”
李远听着褚夫人的话,脸色依然阴沉着,坐在枰上没有说话。
褚夫人把认亲应该做的事,前前后后全都想到了。等到一通话说完,却发现李远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夫君?”
“你说,那孩子是被术士养大的?”
褚夫人办事周到,早在之前就把将事情全都打听好了,听到他问点头说是,“说那个术士擅长医术,在荆州那里享有盛名。”
当然这种盛名在士族眼里看来,根本不算什么。甚至术士都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存在。
“她在荆州有什么事迹吗?”
李远问道。
褚夫人迟疑的摇摇头,“她们兄妹才来邺城不久,在荆州有什么事,我暂时打听不到。”
“但是她的那个兄长倒是个人物,明明连寒门都不是,却能坐上主簿的位置。就是运道不好,荆州变乱,刺史被杀。他也因此带着一家人来了邺城。”
褚夫人提起这个,颇有些佩服,“听闻他和长公子还有些交情。”
李远闻言之后,脸色依然和方才一样难看,人在那儿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李远道,“认亲的事,再看看吧。”
褚夫人惊讶问,“这不都已经认定是小叔的女儿,怎么——”
“人流落在外,被不入流的人士养到大。也不知道她现如今被教成了什么性子。尤其她在荆州的事我们一概不知。如果这里头有什么,会连累到家里其他孩子。”
那个孩子当年他也喜欢过,也曾经抱在怀中。可是这么多年不见,那些对于侄女的疼爱也早已经被更为现实的担忧所取代。
李远看不上术士的出身,也不觉得这样的人家能有底蕴养出多好的孩子来。
尤其还有一个毫无血缘的兄长。说是兄长,可是毫无血缘,到时候人言可畏。
褚夫人惊讶的嘴都合不拢,“可是她是小叔的——”
李远摆摆手,“阿弟那里我正准备把我们最小的儿子过继给他。”
“他们夫妻来路上遭遇路匪,尸首都不全,如果没有后嗣的话。祭祀都成问题。我思来想去,其他兄弟家的都不合适,只有我们家不管是亲疏还是别的,都对得上。”
“可是……”
褚夫人还想再说,李远摆摆手,“若是再早几年就好了,要是再早几年,我还能把这孩子给掰过来。可是现如今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已经来不及了。”
被术士养大,又生长在乡野里。李远哪怕没有见过这个侄女,也已经料想到她和士族养出来的女子行事作风已经大为不同。
何况他听妻子说,她还会给太夫人看病。他不知道这些年,这个侄女在荆州如何生活,但他几乎也能想到了。
李远头不是一般的疼。那点伯父对侄女的关爱早已经在时光里磨得什么都不剩下,甚至他都没有去看,所有关系这侄女的一切,都是通过妻子去打听的。
说是侄女,对于李远来说,和陌生人也差不了太多。
“可是到底是小叔唯一留下来的骨血,放任流落在外,这——”
褚夫人还想再说,被李远抬手制止。
李远面色依然不佳,“罢了,再看看吧。”
这再看看,是要到什么时候?
褚夫人不满,但也没有办法。此事是李远做主,他若不点头,之后的事根本无法展开。
她也只能顺着他的话,道一声,“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第052章
晏南镜回府的时候,正好一头撞到杨之简回来。自从上回杨之简遇刺,崔缇就跟在了杨之简的身边。崔缇骑马跟在杨之简身旁,隔着老远一段距离就见到了那边的缇骑。
缇骑着红衣,骑在马上,格外的显眼。
齐昀骑着大宛马,被缇骑四面围着。马蹄踏在路上哒哒作响。崔缇眼尖瞧见齐昀身后还有一辆辎车。
齐昀出行,除非雨雪,否则都是骑马。这突然间多出一辆辎车,怕是另做他用。不多时齐昀就已经到了府门前,家仆们过来服侍主人入府。有两个婢女到辎车那边,把晏南镜给搀扶出来。
“知善?”崔缇惊呼道,他不由得去看杨之简。
杨之简看着晏南镜被婢女搀扶下车,与齐昀一前一后的入府去了。
崔缇的脸色难看至极,两人一前一后的入府,没有什么言语上的交流,显得格外的客气。但是都一同回来了,就算再客气,也有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