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南镜一笑,提起裙裾就往她那儿去。
齐孟婉领着婢女迎过来,略带点嗔怪的挽住她的手臂,“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路上马车太多,差点把路给堵死了。”说起这个晏南镜都忍不住笑,上巳日出城踏青的人太多,路上车马都赶着一条道去,然后就浩浩荡荡的堵了。
亏得有人在里头疏通,要不然人在车里还要受罪。
齐孟婉听她这么一说,想象了下那个场面,不由得噗嗤轻笑。
“还笑呢。”晏南镜玩笑的在她手臂上轻拍下。
那边有少女好奇望过来,齐孟婉拉住她过去给她引见。
晏南镜的出身不算高,但是少女们年少活泼,又听齐孟婉说是自己祖母喜欢的人,不管心下什么想法,面上都是笑意盈盈的。
“今日你这妆扮好看。”
引见过后,齐孟婉拉着晏南镜开心的说话。她今日是一身襦裙,上襦外套着一层素纱襌衣,襌衣朦胧如雾,将她笼罩其中。梳拢上去的高髻戴了一对金步摇。随着步履,发出金玉相撞的悦耳声响。
“就是你怎么不画眉?”
说着,齐孟婉靠近去看,发现她何止是不画眉,一张脸素面朝天,半点脂粉的痕迹都不见。偏生她不施脂粉,肤白朱唇,比那些妆容齐全都都要楚楚动人。
天生的姿容,远比后天的妆饰都要好的多得多。就算气,也没办法。
时风贵女好画粗眉,童谣都唱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
占半个额头是夸张了,不会真的描都有半个额头那么粗,但的确也细不了。
“我不耐烦描眉画眼,”晏南镜答道,“上巳日原本就要提前起来,还要梳妆,我弄成这幅模样就已经是不错了,就不在脸上花费精力了。”
这就是天生美人的底气,话都说的理直气壮。
齐孟婉没好气的瞪她,不过瞧见她的明眸善睐,强硬挤出来的那点不满也随风飘散了。
“你就是仗着你天生丽质。”
齐孟婉挽住她的胳膊,和她往河边走去。
河边这会已经集聚了不少士女,还有不少人蹲在水边,双手捧起水洗脸洗手来去垢求福。
齐孟婉拉着晏南镜过去,在河边蹲身下来,双手捧了水洗了洗双手。
来都来了,仪式感还是要有的。晏南镜也蹲身下来,手伸到河水里。三月的天已经完全暖和起来了,河水里在日头下也有丝丝暖意。流在肌肤上,舒适的很。
她弯腰下去,把手给摁到清澈的河水里。背后传来一阵少女们的娇笑,那阵笑声贴着她跑过,突然那里头的一个娇笑声突然变了调,成了惊叫。还没等她回神过来,一个少女已经跌到了她身上。
事发突然,晏南镜重心不稳,和倒在她身上的少女一块儿噗通掉到河水里。
亏得这条河不深。
她没入河水两腿能扎扎实实站住的时候,忍不住想道。
四周都是一片混乱,惊呼声说话声什么都有。
晏南镜身边伸出好多双手来,把她从河水里拉上去。
“怎么样?”齐孟婉焦急问她。
晏南镜摇摇头,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脚上的云头履,这会儿只剩下一只,还有一只刚才陷到河底的淤泥里了。身上衣裳几乎全部湿透了。
“女郎!”有妇人过来,满脸惊慌失措,“我家女郎无意间冒犯了女郎,还请女郎随我们去更衣。”
贵女们出行,仆妇们会带上一些衣物,以防不时之需。
阿元听到动静赶过来,看到她那一身,差点没两眼一黑。
妇人看起来是撞到晏南镜的少女的仆妇,“我们这就准备围障,女郎跟我们来,先把衣裳给换了。”
湿透了的衣裳穿在身上久了会生病,半点都耽搁不得。
阿元赶紧扶着晏南镜过去,那边婢女和仆妇们已经开辟出来一块地方,拉起围障挡得结结实实。外面还有壮婢守着。这一路那家人派了婢女过来举着步障,将从两边把她包围的结结实实,不让外面的人看到她这会的狼狈模样。
到了围障内,婢女们把炭火抬上来给她暖身,免得着凉,然后过来把湿透了的衣裳解下。
内里贴身的中单解开之后,晏南镜后背露出一块儿状似蝴蝶的胎记。
围障的角落里一直守着的一个婢女,默默的退了出去。
齐昀听闻消息之后,急匆匆赶来,被外面守着的家仆拦住,“女郎更衣,还请公子回避。”
齐昀神情冰冷,他来的路上已经听齐孟婉把事情大概经过说过了,他眉头微蹙,盯着拦他的家仆。
“让你们家主过来。”
第051章
家仆不认识齐昀,但是看齐昀浑身气度,还有身后那两个高大佩刀的武士,顿时脖颈不由得缩了缩,“这、小人也不知道郎主在哪儿。”
“不知道?”齐昀反问,嗤笑一声。
他道了一声好,让身后武士去把另外一个家仆给提溜过来。
家仆在士族门内,哪里见过这种毫不客气的做派,顿时向后退了两三步。
“我家、我家主人是——”
齐昀唇边冷笑更甚,“你家主人是谁,名号报给我。”
“长公子。”已经换好衣物的晏南镜在阿元的搀扶下过来。她内外衣裳都已经换过了。幸好没有上妆,要不然就刚才重心不稳掉到河水里,脸上的妆都要被水给化开。到那时候才是从头到脚都难看透顶。
齐孟婉被齐昀罕见的怒气给吓住了,见到晏南镜过来,赶紧几步过去,拉住她上下打量了几眼,就把她往齐昀面前带。
齐昀见到晏南镜过来,神色略有缓和,但是他抬手,身后的武士手按上腰间环首刀的刀柄,从两边过来,一看便是来者不善。
“怎么好端端,叫人扑到河水里去了?”
这个齐孟婉也没和他说清楚,当时正在说说笑笑,突然间人就被扑到河水里了。亏得这河只是小河,也不深,人能踩在河底站起来,否则还不知道会如何。
晏南镜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这时候,来了一个贵妇人,身边跟着哭哭啼啼的少女。想来应该就是把晏南镜扑入河水的人了。
贵妇人抬首见到齐昀,吃了一惊。
“长公子安好。”
齐昀并不认识眼前的妇人,他抬了抬手,算是回应了那贵妇人。
“小女无状,冲撞了女郎。”贵妇人开口,满脸的愧疚,“所以特意带来小女过来赔礼道歉。”
说着转头过去,用眼色示意那少女过来。齐昀看过去,冷沉的注视那个少女。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为之,晏南镜湿透了的衣裳都已经换下来了,但是那少女却没有。恶意看到她垂胡袖以及裙裾上沾上的泥土。
那少女被齐昀吓了一跳,连哭也不敢哭了。
“我、我是无意……”少女带着点儿哭腔开口,“脚下滑了下,不小心倒在了女郎身上,害得女郎下了水。”
“女郎出游玩闹,身旁的傅母婢女也不知道跟着护卫,该杀。”
上过沙场,手沾鲜血的人。杀人从口里轻巧说出来,充斥着真是的杀意。当即让在场的人不寒而栗。那少女被他这带着杀念的话语,镇得呆若木鸡。
贵妇人也没有料到眼前齐昀平日贤名在外的齐昀,出口这么狠厉。
晏南镜见状,朝齐昀看过去,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算了。
反正她没出什么事,对方也算安排的妥当。
齐昀看了她一眼,眉头微蹙。
他不悦,周身莫名沉了好些。贵妇人只能陪着小心,“小女的确不是故意的。”
“若是故意,”齐昀脸上浮出诡异的笑,“那恐怕是要不妙了。”
他面上在笑,说出的话语却是叫人难以招架。
“长公子。”
晏南镜见齐昀有意继续追究,小声的唤了一声,摇了摇头。
“女郎,是小女冒昧,害得女郎跌入河水里。”
贵妇人赶紧前来握住晏南镜的手掌,捏到她掌心和指腹上的薄茧,贵妇人忍不住有瞬时蹙眉。但再抬眼还是满脸的关切。
“我已经让人去叫医者,不多时就能赶来。也准备好了姜汤。”
晏南镜点头,“我人还好,就是衣袍鞋履泡坏了。”
贵妇人马上道,“到时候会给女郎送上新的衣裳。”
晏南镜笑了笑,看向面色依然不好看的齐昀,“好了,事情差不多就到此为止了。”
这话摆明是说给他听的。
齐昀眉头蹙起,过了两息,他抬手让武士退下。没了那些蠢蠢欲动的武夫,贵妇人和那少女,以及那些家仆仆妇们全都松了口气。
“你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齐昀带着她转身离开,问了一句。他背手踱步,看着闲庭信步,实则满是不悦。
晏南镜听到他这话,不禁有些好笑,“我什么时候不好说话了?”
“你并不是什么心胸宽阔之人。就算有好说话的时候,那也是逼不得已。”
晏南镜哭笑不得,“长公子可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只是觉得那个小女郎又不是故意的,何况她母亲也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实在没有必要得理不饶人。”
“不是故意?”齐昀笑了,“故意不故意,他们一张嘴里说出来的,谁又能保证真的是故意。倘若她们是故意为之,善后如此周到,只是为了掩饰呢?”
他扯了扯嘴角,“我看,你就是笨。”
这会儿也不和平日那样,称呼她为女公子了,看来是真的气得有些厉害。
晏南镜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去看齐孟婉,谁知道齐孟婉畏惧这个长兄,除去开始慌乱无措,去男子集聚的曲水流觞那边,把齐昀请来。这会事情了了,又不敢上前,只敢隔着一段距离跟着。
“我能有什么好算计的啊?”晏南镜不禁有些好笑,“从出身到身份,没有一个。拿这种事算计我,又有什么好处。”
齐昀听了这话,冷嘲的牵拉了下唇角,“这恐怕要他们自己去说了。”
晏南镜叹口气,“长公子,我和长公子不一样。我在邺城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亲人,现如今我阿兄还未完全站稳脚根,贸然得罪人不是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