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昀等了小会,见着他没有要去胡闹,这才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郑玄符被他拉起来,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方才我忘了有事要告诉你了。”
齐昀看过去,“许倏要回来了,听说这次他对辽东的仗打得还不错。”
“许倏?”齐昀仰首想到了什么,“辽东那块地方还没有完全拿下。不过到了开春了,既然已经有所斩获,的确是该回来。”
出去打仗,除非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将那块地方给吞入腹中,不然一般到仲春的时候,就该考虑去留的问题了。
能耕田的男人,是诸侯们稀缺的。这年头,男女都有用处。男人种田打仗,女人们织布也要下田劳作,谁也不得消停,就算是这样,人还是不够用。
将军们打仗带出去的兵士在农忙的时候,能派上不少的用场。种春种秋都是大事,就算是齐侯,也不敢掉以轻心。
“是啊,等许倏回来,我觉得那到时候少不得有好些事,景约你先做好准备。”
齐昀嗯了一声。
许倏这些年就在辽东那边打仗。辽东一年几乎有一半的时间天寒地冻。在辽东打仗,一半是攻打,另外一半就是围而不攻,看谁先在冰天雪地里支持不住。许倏没有将整个辽东郡拿下,但是也有所收获。
再在辽东僵持的话,耗费粮草甚多。还不如回来。
许倏回来的时候,齐侯亲自领人上城门那儿等着,等到许倏领兵回来。许倏见到齐侯的车驾在城门处等候,脸色微变,看向身后跟着的谋士。
谋士点点头,“君侯既然亲自出城相迎,将军只管去就是。”
许倏略加思索点了点头,“人都来了,不把这场面给做完全了,倒是显得和他过不去似的。”
说完,脸上已经露出笑容,径直迎了上去。
许倏到了齐侯车驾面前,立即下马就拜。齐巽还没等他膝盖完全压在地上,就被他一手扶了起来。
“都是自小长大的兄弟,这么见外做什么?”
齐巽笑着扶他起来,看了一眼他的左腿,“怎么样,伤势还好吧?”
许倏在几年前的彭城之战里,被流矢伤到了左腿,后面整整在邺城养了两年的伤。这次辽东那儿,还是他自己再三请命,齐巽才放行的。
“我听说了,这次打得还不错。”
许倏就这齐巽搀扶的劲道直接起身,“这次还算运气好,去年辽东冬日里滴水成冰。幸好熬下来了。”
齐巽一听,手掌压在他的肩膀上捏了捏,“我就知道你一出手,那肯定是有所得的。”
“不负君侯期望。”
齐巽哂笑,“什么时候,老兄弟也和我讲这些客套了。”
说着就去拉他,让许倏跟着自己一同上城墙。邺城的城墙修的高大,站在上面可以举目眺望远处。
“这一次回来之后,辽东那边也能消停一点。”
许倏听到齐巽这话,他突然压低声量,“关于这个,鲜卑慕容部曾经给臣送过书信,说愿意助君侯一臂之力平定辽东。”
辽东还有漠南这些地方,集聚这鲜卑乌桓等胡人,这些胡人早先被朝廷派兵来来回回不知道打了多少次,打到俯首称臣。朝廷攻打平定边疆的时候,好些部落主动帮助朝廷平定其他胡人,因此也被朝廷封了个官号。鲜卑的慕容部和拓跋部就是如此。只不过他们的品级不高,职权也只是限于他们部族所在的那块地方。
“他们和我耍心眼呢。”齐巽笑了,扶着城墙看向远处,“辽东郡的事,他们掺和进来不合适。”
“鲜卑人就在鲜卑该呆的地方,又不是去打乐浪郡南边的野人。如果乐浪郡那边要打野人,他们倒是能派上用场。辽东郡的事,和他们没什么干系。”
许倏知道此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他只是把这事报给齐巽,让齐巽自己拿主意,他不过是转递消息罢了。
“听说长公子得封中郎将了?”许倏问道。
从辽东到邺城路途遥远,他还是在回来的路上得知消息的。
齐巽嗯了一声,“还是特意让人到洛阳,请陛下封的。”
朝廷式微,宗室和诸侯们基本上都已经把朝廷晾到一边。朝廷封不封的,不妨碍诸侯们自封。只是他愿意给朝廷这个脸面,朝廷若是接了那最好,若是不接,那也没什么。
“这一步臣倒是觉得走的不错。”许倏笑道,“只要洛阳还在,正统那也还在洛阳。”
齐巽不是没有称帝的心,他家里上两代承蒙天恩,但到了他这儿,与其说承蒙天恩,还不如说靠自己打出来的。
不过他的这个念头都被臣僚们以及齐昀给劝了回来,现如今时机不到,根本就不是称帝的时候。
之前那些诸侯里也不是没有人称帝的,然而称帝之后,臀下的皇位还没坐稳,就先被拿着讨伐逆贼的其他诸侯给打了。
最后人死了,也就是尝了下御极祭天的滋味。随后人死家散,什么都没剩下。
“我那儿子劝我,说我乘机和洛阳的天子打好关系。效法当年齐桓公旧事。”
齐巽说着笑了笑,“我听着倒也可行。诸人都不讲规矩的时候,反而要讲规矩。至少明面上的规矩得讲,师出有名还是要的。”
许倏颔首,“诸公真知灼见。不过说和洛阳拉进关系,”
“听说天子已经十六岁了。”
齐巽看向许倏,许倏笑道,“我们许久与洛阳没有太多往来了,这倒也是一次时机。”
齐巽的神色里有些异样,不过眨眼的功夫他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
晏南镜正在袁太夫人那儿,看着袁太夫人被几个侍女搀扶,慢慢的挪动腿脚。袁太夫人是个不错的病人。性情温和,十分有耐心。不求疾病能马上痊愈,医嘱也遵守着。
这些日子,杨之简时而过来给袁太夫人诊脉,当然她也是要过来帮忙的。毕竟只靠杨之简一个,实在是不太方便。
袁太夫人的面色比当初初见的时候,要红润些许了。她让两边的婢女搀扶着,慢慢的迈出步子。
脚步还是有些不太稳当,但好歹脚步稳稳的迈了出去。
“哟。还不错。”袁太夫人笑了,“这倒是比以前好太多了。”
说着去看晏南镜,上了年纪的人,特别喜欢见着年轻貌美的姑娘在身边。看她们的脸,听她们说话的嗓音,都能感觉到自己回到了年轻时候。
晏南镜也笑,“太夫人看着的确是比之前好上许多了。”
说着鼓励她,“太夫人要不再多走几步?多活动一下腿脚,也是有益处的。”
太夫人点了点头,让两边的婢女搀扶着,慢悠悠的继续迈步子。
秦媪过来,见着太夫人满脸高兴,有些犹豫的往后面看了一眼。太夫人见状,“怎么了?”
“太夫人,”不等秦媪开口,齐孟婉双眼通红的从秦媪身后走了出来。对着太夫人跪下。
晏南镜在袁太夫人身后,被齐孟婉这突然而来的架势给吓了一跳。
袁太夫人赶紧的叫婢女去把齐孟婉给搀扶起来,“好端端的,怎么了?”
“祖母。”齐孟婉执拗的跪伏在地上,挥开左右来搀扶她的婢女。
“父亲要将我送到洛阳去。”
这下袁太夫人满脸莫名,“送到洛阳做什么?”
“说是要儿服侍陛下。”
袁太夫人瞬间就明白什么意思了。她也不着急让孙女马上起来,一息之后,晏南镜听到袁太夫人用着平日里那舒缓的语调,“这不挺好的吗?”
“我听说天子才十六,正是青春好年华,你也不委屈。”
“可是儿不想远离祖母还有父兄身边。一旦去了洛阳,终身都要幽闭在深宫里,无法和亲人见面了。”
袁太夫人缓缓叹气,“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你总要出嫁的,出嫁之后不也一样的么?”
齐孟婉闻言痛哭出声。
袁太夫人看了一眼晏南镜,晏南镜会意赶紧过去扶住齐孟婉。齐孟婉没有为难她,她手上稍微用点力气,齐孟婉就起来了。只是失魂落魄的靠在她身上。
袁太夫人见状,“听说你们相处的不错,先去别厢说说话。”
晏南镜道是,扶着齐孟婉往别厢里走去。
才到门内,齐孟婉就放声大哭。晏南镜赶紧的抱住她,手掌在她背上拍着,试图让她好受些。
这个时候劝慰反而不合适,不管说什么都像是苍白无力。
齐孟婉在她怀里哭了小会,抬头看她。
她两眼直直的盯着晏南镜的脸,那目光灼灼,似乎是要把她脸上给生生的盯出俩窟窿出来。
“知善你能不能和我去见长兄?”齐孟婉突然抓住她的手。
齐孟婉手上的力气极大,抓得她手腕那儿生疼。
“不。”齐孟婉喃喃道,她满怀炽热的希翼望着她,“知善你帮我在长兄面前说话吧。”
第054章
“啊?”晏南镜愣住,她目瞪口呆的望着面前梨花带雨的齐孟婉,万万没想到这事竟然还能拉到她自己身上。
“女郎……”她很是手脚无措的拉住齐孟婉的手腕,努力的想要将自己从这个事里头摘出来,“这种事我哪里能插得上话?”
“知善能的!”齐孟婉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绽放出诡异的光彩,“除了你之外,恐怕没有其他人能给我说话了!”
她有这么厉害吗?晏南镜一时间心里古怪的厉害,她怎么不知道。
“知善,我求你了。”齐孟婉一咬牙,径直就跪在了她面前。
晏南镜反应奇快,齐孟婉双膝才要作势跪下,她马上双手抱住她整个人不让齐孟婉双膝真的跪在地上。
“我哪里值得女郎这样了,再说了,我和长公子那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此事是君侯定下的,除非是君侯改变主意,否则我去找长公子也没用处啊。”
晏南镜这话一言中的,感觉到怀中的躯体僵硬了起来。
决定是否进宫的是齐侯这个父亲,齐昀这个兄长反而作用有限,找齐昀又有什么用处呢。
晏南镜等了两息,见着齐孟婉没有出声,以为她已经想明白了,正要托她起来。齐孟婉哇的一声大哭。
晏南镜慌手慌脚的给她擦眼泪,这会儿那些婢女全都遣到外面去了,所以只能她亲自来照顾齐孟婉。
“知善,你帮我,你帮我和阿兄求情。”齐孟婉哭得肩背抽动不止,“如果你不帮我,我就真的半点指望也没有了。”
这话说的太重,让晏南镜一时半会的不好接。她也不好把太夫人的那套说辞拿来应付她。
把自己送到另外一个陌生地方,还要和另外一个素未相识的人生活在一起。这事她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
“那我试试?”晏南镜压低声量道。
齐孟婉的哭声戛然而止,看她的眼里全是新生的希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