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白鹭离得远,凌凇行进的速度也不快,两人一前一后隔着数里地,谁也见不着谁。
相较于凌凇的形单影只,谢白鹭这边有小白的陪伴就热闹多了,两人一路走一路说着有的没的,直到数日后,凌凇那边停下。
谢白鹭起初并未察觉异样,随着他的停下而停下,直到一整天后发觉他还是没动。
小白疑惑道:“他该不会是死了吧……”
他明明想要去查探他父亲的消息,怎么可能一直不动?总不能是伤重不治吧!但若是被敌人盯上了,也不该完全察觉不到一点儿打斗动静,此刻谢白鹭距离他并不远。
斟酌片刻后谢白鹭道:“去看看。”
谢白鹭谨慎地靠近,一炷香之后她隐约听到一些人声,又靠近了些许才发觉那是两个对坐的人,好似在……喝酒?
谢白鹭仔细看去,却见一人正是凌凇,而另一人则是许久未见的宗晟。
二人此刻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喝酒。过去这对异父兄弟之间着实有些剑拔弩张,哪怕看似和平相处也给人一种随时会撕破脸的感觉。
但此时此刻,他们看着倒真有几分兄弟的意思了。
谢白鹭的到来,并未令二人有所反应。凌凇知道来的是谢白鹭,而宗晟自然认不出她,只是见她并未动手,也懒得搭理。
谢白鹭也就找了棵树随意坐稳,与他们二人一样陷入沉默之中。
早在谢白鹭来之前,宗晟和凌凇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
宗晟找到凌凇时,他正一人独坐,看到宗晟也只是淡淡掀了掀眼皮。
宗晟是凌凇同母弟弟,他从小就在凌凇的阴影之下成长,可以说有好胜心起就一直追逐在凌凇的名声之后,凌凇的身影与他来说就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哪怕凌凇此时戴着面具,又换下了一直穿的红衣,他也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这种战栗的感觉是不会错的,只有凌凇才会让他如此。
宗晟兀自站了会儿,见凌凇没搭理自己,也干脆在他面前席地而坐,笑嘻嘻道:“哥,你怎么改性了?白衣一点儿都不适合你。”
凌凇不曾看他,语气慵懒:“那不如用你的血来染?”
宗晟:“……”还是那个讨厌的凌凇!
他如今依然是金丹初期,毕竟他晋升金丹才多久啊,可凌凇呢?他粗粗一看,对方竟已是元婴初期,短短一年间,凌凇就从金丹中期到了元婴初期!这是何等可怕的进阶速度!
此时此刻,宗晟也知道凌凇会有如此进境跟他所身负的血脉有关,想到那血脉所导致的终局,他又不怎么羡慕凌凇了。
还是像他这样天赋过得去,按部就班提升修为的好。
宗晟沉默了会儿才道:“别去了。”
凌凇这才抬眼看他,嗤笑道:“不是一直恨不得我死么?”
宗晟不语,他也不知道自己今日为何非要现身阻拦凌凇,让凌凇自投罗网不好吗?但他还是来了。
他讨厌凌凇,惧怕凌凇,但在这之外,心底深处还藏着敬佩。
这是他一直在仰望的人。他自然知道凌家没给凌凇多少修炼资源,凌凇如今得到的一切都是自己挣来的,这一路上不知遇到了多少九死一生的危险,才成长到如今。
但他这一去,从前吃的苦遭的罪不就白费了吗?
宗晟知道自己今日作为可以称得上是背叛家族,若是因他的话凌凇不再去找他的所谓亲生父亲,那凌家的布置就全没了用处。
可是……
“要死,也该是死在我的手下,而不是被人以众欺寡。”宗晟微抬下巴,神情凶狠。
凌凇声音浅淡,语含轻慢嘲讽:“哦?是被我揍多了,对我有了几分兄弟情?”
宗晟不满叫道:“都说了不是!你少胡说!”
凌凇耸耸肩,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陶坛,丢给宗晟。
宗晟险些就把陶坛打了出去,千钧一发之际收住,打开陶坛的封泥,一股酒香飘了出来。
而凌凇也取出一坛新的,打开封泥后仰头便喝。
宗晟蹙眉,看着手中的这坛闻着便知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凡酒,嘀咕了一声:“这什么破酒。”
但下一秒,他与凌凇一样仰头喝了一口,又皱眉啧了一声:“难喝。”
凌凇懒得搭理宗晟,宗晟看了看凌凇,也自顾自喝起酒来。
期间,宗晟要是喝完了,凌凇便又丢给他一坛酒,到后来宗晟都忍不住心里嘀咕,凌凇这究竟是存了多少凡酒啊,怎么都喝不完的,这东西对他们这样的修士来说就是水,又喝不醉的,喝这玩意儿有什么意思。
但他到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陪着凌凇一坛一坛地喝。
直到谢白鹭到来,这对同母兄弟再没有说过一个字。
宗晟原本察觉到金丹后期的谢白鹭心中升起几分戒备,但见对方毫无异动,想着对方真要动手估计也是冲着凌凇来的,便也没再投去注意力。
等凌凇手头的酒喝完,他突然取出噬殇,一剑朝宗晟挥去。
宗晟一惊,好在他一见着凌凇便不可能彻底放松,当即提刀阻挡,剑气撞在刀上,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宗晟往后退了一大步。
刚缓过气来宗晟便又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才怒喝道:“你做什么!”哪有人喝着酒就突然动手的!
凌凇轻飘飘落在树上,身子轻盈如风,神情冷漠:“你可以滚了。”
宗晟简直要气死了,枉费他还觉得跟凌凇之间好似真多了几分兄弟情,是他想多了,凌凇就是个无情无义的疯子!
宗晟气笑:“行,行!算我今日多此一举,今后我会记得每年给你烧纸的!”
说完,他再不停留,转身便走。
凌凇漠然看着宗晟离去,随后才看向谢白鹭笑道:“改了主意,还是打算送我一程?”
谢白鹭道:“想得美。我还以为能来给你收尸。”
凌凇微微一笑:“既如此,你便不要再跟着了。”
说话间,谢白鹭感觉到自己留在凌凇身上的神识印记没了,他修为本就比她高,要去除她的神识印记只是随手的事。
这一刻,谢白鹭感觉心中一空,好似什么东西随之一起消散了。
她嘴唇翕动,却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凌凇与她遥遥相望,隔着面具,两人的情绪都掩藏在深海之下。
凌凇抬手轻轻一挥,转身离去。
谢白鹭只觉得气血翻涌,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就已经跟了上去。
却见剑光一闪,噬殇横在她面前,似阻拦,似不舍。
凌凇没回头,声音淡漠:“别跟来,我会动手。”
谢白鹭冷笑:“我怕你跟我动手?有本事杀了我一了百了。”
凌凇背对她站了片刻,纵身一跃,兀自消失在谢白鹭面前。
谢白鹭没急着追,反正她知道凌凇要去哪里,不急。
小白轻声说:“主人,我们真要给他送行?”
谢白鹭冷笑:“我给他送葬!”
小白顿时不敢吭声了。
一路无话,谢白鹭沉默着往那必定是陷阱的方向赶去。
她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一大团乱糟糟的网里面找不到出路,心情非常糟糕。但她又清楚,这条路她非走不可,她必须亲眼看到他的终结。
第70章 凌家禁地
三日后,谢白鹭赶路到了凌家大宅附近。
这一路上,越靠近凌家大宅,修士就越多,谢白鹭便更容易隐藏在众多修士之中。
但与之相应 的是,气氛就越凝重。
谢白鹭曾躲在树上隐蔽自身气息听到了几个路过修士的对话,他们都是来看热闹的,对于凌凇的父亲充满了好奇和惧怕。
“不知道能不能亲眼看到那个血魔被处决啊!”
“凌家说是公开处刑,我们肯定能看到的吧!”
“原来那人血脉跟我们不同,难怪他如此强大,又残忍……”
有人突然提到了凌凇,但还是不敢直呼其名,只敢暗戳戳地说坏话。
谢白鹭悄悄打落了枝头的果子,果子坠落,砰的一下砸在了那人头上。
他痛呼一声,仰头却什么都没看到,周围并没有其他人的气息,直叫晦气。
谢白鹭看着他们一行人远去,给自己乔装打扮一番,混入散修之中,像是个普通筑基一样往凌家大宅走。
有一部分先来的人已经听凌家人说过,凌家处决凌凇父亲会在凌家禁地外,所以众人便赶去了那边。
谢白鹭不像他们那样心大,靠那么近。
明知道那是针对凌凇的陷阱,她傻了才会去前排,她都佩服极了这些人,是真爱看热闹不怕死啊!
谢白鹭离凌家禁地很远,在高处只能勉强看到一点轮廓而已。
凌凇在她前面,应该早就来了,但显然他并没有傻到大喇喇现身,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短短两天时间,修士就越聚越多,人多的地方就会有摩擦,凌家还派了人出来维持秩序。
这一日正午,凌家禁地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道洪钟般的声音:“今日傍晚将处决凌凇的父亲殷嵘,欢迎大家前来观礼!”
谢白鹭极目远眺,她看到凌家人在空地上摆了个高台,高台上立了根柱子,随后从禁地里押出个布袋套头的人,仔细用特殊的法宝捆在柱子上。
谢白鹭微微挑眉,这个人身形普通,跟她当初在黑水看到的凌凇父亲的身形可相差极远啊!
当时凌凇父亲可是拥有非人般高大的身形,而且看起来神志不清,可不会是这样配合的模样。
这是打算用假爹诱骗凌凇出场?说不定这假爹还肩负了刺杀凌凇的任务。
那凌凇的真爹呢?
是死了?还是依然在黑水之下?
谢白鹭静静看着,小白小声说:“主人,那真是那人的爹吗?”
谢白鹭说:“不是。”
她没有管高台上的人,四下随意走了走,最后回到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