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她怎么会真的什么也不了解他……
喔,除了那张脸。
他脸上多少根汗毛她都快要数清了。
虞菀菀想说点什么,张嘴后又莫名一字说不出口,丧气低头。
薛祈安却会错意。
“师尊下次有想吃的要早点告诉我,我有时也不晓得该做什么。”
他垂眸温声问:“虾还吃吗?不吃拿去喂鳖。”
虞菀菀:“……吃。”
他想了想说:“那做炒的?葱姜和蛋一起炒?”
刚好是她最爱吃的口味。
虞菀菀闷闷的:“嗯。”
虾正好剥完。
少年从她手里接过装虾仁的筐,指尖沾着冰水,凉得似浸于寒泉的玉石。
“薛祈安。”
“嗯?”
怀里猛地撞入一股暖意。
尚未弄干的水全溅她身上了。
薛祈安低头看眼怀里青青绿绿的一团,稍犹豫他才说:“我手是湿的——”
没法回抱你。
虞菀菀闷闷说:“你是世界上最棒的人。”
薛祈安:“不是。”
虞菀菀:“是。”
薛祈安:“不是。”
“是。”
“不是。”
这样的对话好像有上演过类似的。
虞菀菀又要继续说“是”时,脸给捏住往两侧扯,就像她以前常对他做的。
“师尊才是世界上最棒的人。”
薛祈安眉眼弯弯:“还有师尊之前说我是童什么来着?”
虞菀菀接得很快:“童养夫。”
“嗯。”少年像是没忍住,偏过脸抿唇很含蓄地笑了笑。
“师,”
他喊她的称呼顿一瞬,不动声色笑着接道,
“师尊出去等着吧,很快。”
虞菀菀揪他的手指:“要不别吃虾了?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他“唔”一声,弯弯眉眼:“师尊,还没戒口腹之欲的修士并不多见。”
竟然在笑话她吃得多。
虞菀菀:“……”
什么意思!她这么好心!
虞菀菀气鼓鼓出去。
转身时还听见少年没忍住地“扑哧”一笑。
迈出门的刹那,她步履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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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辉煌的殿内,漆金龙旋柱而上。屋内置着张黑檀圆桌,铺就赤布。
竹青衣袍的男人坐于主位。
正是薛鹤之。
左边第一椅坐着姜雁回,同样竹青广袖裙,慢条斯理举箸进食。
薛鹤之右侧第一椅,八九岁的少年却偏侧着脸,捂唇咳嗽不止,指缝间一片隐绰红斑。
一男一女却看也不看他,动作矜贵地夹只巴掌大的虾仁,沾点玉粉入口。
薛鹤之淡声开口:“今早刚拆人送来的,千里外北海海虾。一只黄金五百两,增补灵力,多少仙门世家求而不得。”
他和姜雁回面前摆置的盘内,琳琅满目的虾肉至少得有十五只。
这段记忆涌入脑海时,虞菀菀甚至没反应过来他在和谁说话。
真富。
然后呢。
吃个饭怎么这么装?
直到她看见,姜雁回将手里那只沾满玉粉的虾肉放入少年碗里。
她温婉笑着:“我儿是该多补补。”
薛祈安放下手,握紧筷子,夹起那只虾却迟迟不入口。
遮面的手挪开,才看清他的鼻唇周一片红疹,手背同样密密麻麻的,看不到一块好皮。
……虾过敏。
虞菀菀没料到会这么严重。
她头皮发麻,密集恐惧症都要发作了。
薛鹤之却投来冰冷一眼:“薛家弟子从不会‘畏难而退’。有医修看着,总归死不了。”
言下之意,吃了。
过敏就吃到脱敏为止。
和对待他恐高如出一辙。
少年却并未照做。
他唇抿得愈发紧,那张即使出疹子也依旧昳丽奇绝的脸泛起隐忍的难色。
虞菀菀没见过记忆里,这种年纪的薛祈安太反驳他们。
除了这一次。
他轻轻的:“但是很痒,我可不可以先找医修看——”
目光走投无路地投向姜雁回。
像在求助。
薛鹤之打断他:“不行。”
“行了。”
姜雁回却抬手制止他:“先别说了。”
少年眼眸一瞬就亮了。
虞菀菀也松口气,对姜雁回多一点点微末的好感。
看不出她有时还挺拟人的。
下一瞬,姜雁回却起身,当着她面用力给少年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好似也用力甩在她脸上,虞菀菀呼吸一滞,踉跄退后。
脚下绊到门槛,“噗通”摔倒在地。
小小的少年偏过脸,被打蒙了,白皙如玉的面颊浮现清晰五个指印,乌睫怔怔一颤。
姜雁回神色骤冷:“这么窝囊,你像谁?”
……吗的,薛家夫妇。
一股无力感从脚冒到头,虞菀菀颓然垂眸,甚至提不起气骂他们。
骂都骂累了。
他们还是没个人样。
腰侧忽地被只大手环住,掌心温热穿透薄衫源源不断入内。
耳边响起隐含担忧的清冽少年音:
“师尊?”
他把她扶起来,好像是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但虞菀菀没能从眼前的记忆里抽身。
方才薛鹤之说是医修看着,可薛祈安根本没法在薛家拿到任何药。
去找医修、药修,人家也只是说:“家主有令,不得给您任何药。”
薛祈安:“能不能麻烦您——”
话音未落就被一把推出医药阁。
薛祈安跌坐地面,掌心被碎石磨得血迹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