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笑容明显尴尬:“虞仙尊这人我熟,性子好得很,肯定会回来的。”
明明很善意的宽慰。
少年却掀起眼皮,不轻不淡地问:“你熟?”
神情凉淡如寒冰。
他下意识一抖:“不、不熟,就是打过招呼而已。”
薛祈安这才垂睫,唇边又是那道何须温柔的笑意:“多谢您。”
他行礼说:“我还有事要做,先告辞了。”
那人忙回礼:“您客气您客气。”
许是为了缓和气氛,那人又问:“您要做什么?可需要我帮忙?”
少年笑着摇头:“成亲。”
“成亲?”
走出段路,还能听见方才那人惊愕的喃喃。
就是成亲啊。
薛祈安一弯眉眼。
婚丧嫁娶都是至关重要的大事。
不能错过,不能让她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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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懂成亲的礼节。
她说昨晚会教他,但昨晚没有到来。
大概就是三拜后,洞房和喝交杯酒。
薛祈安乖乖照做了。
无人的新房。
空荡的屋宅。
红艳艳的喜绸酝酿着讥诮嘲讽的氛围,很像白玉殿那样,被全世界遗忘的氛围。
树上跳来只白猫,安静地看着少年和一团空气拜了堂成了亲。
也许是不忍心看了。
它“喵”一声,蹑手蹑脚离开屋宅。
结束时,夜色渐深,屋内没点灯,黑啾啾一团吞人似的墨色。
龙族视力极佳的特质,这会儿极令人厌烦。
厌烦得,能轻而易举看清屋内无人。
他阖眼,抿紧唇,在床边站了片刻才轻轻钻进被窝里。
锦被下一片冰冷。
她总是喜欢窝床上,大多数时候都是暖呼呼的,很少会冷成这样。
被褥抱在怀里软绵绵的,他想了想,忽然抱住,好似这样就能假装还有人在一样。
薛祈安莫名做了个冗长繁杂的梦。
大部分都在黑暗间。
一会儿是龙魄们凄凄切切的呼喊:“少主,一定要带我们出去。我们都靠你了。”
一会儿是她的声音,兴高采烈的:“可以摸摸腹肌吗——那胸肌呢?”
他好像突然间回到了年少时,刚被薛家收留的日子。
起初薛明川并非一直昏迷着,有三分之一时日会醒过来,和他们一起上课练剑。
所有人都好喜欢薛明川。
薛明川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笑一下,他们都会说:
“了不起,不愧是明川!”
他什么都做了,也不会换来旁人的一记正眼。
有次剑道比拼,他对上薛明川,铆足劲大获全胜,高兴至极地将奖品送给姜雁回。
却被姜雁回在掌心里捏个粉碎。
她冷冰冰地斥责他不懂事,说他品行败坏,薛明川都受伤了,还敢趁人之危赢他这一次。
又说他小人之举,竟然敢到她面前耀武扬威。
还说他烂泥扶不上墙,在薛明川重伤时才能获胜。
可是他小薛明川八岁,薛明川修行十二年的时候,他只练了两年。
平日里,也没人愿意让他和薛明川切磋,更没人愿意正儿八经教他,丢来成堆的书让他自己悟。
为什么这些都不提呢?
能不能都看他一眼?就夸夸他一下也好。
薛祈安羡慕了薛明川很长一段时间。
薛明川不再苏醒的日子,他更像活在炼狱间,最开始总在想:
“为什么是他呢?为什么就要是他承受这些呢?”
后来就在想:
“为什么不是他呢?他有什么特别的、足够不是这一切的地方吗?”
到头来,能想起来的夸奖,全都和她有关。
虞菀菀。
就连在梦里,他也知道这一定是很重要的一个名字。
“好漂亮。”
“好厉害。”
“好喜欢。”
“以后也请永远地幸福下去。”
日光漫洒面颊,暖洋至极。
薛祈安缓缓睁眼,揉了揉眉心,第一时间被那片刺目的红闹得拧眉。
他其实不太能懂为什么要挑这样热烈鲜艳的颜色。
有点儿烦人。
可当这颜色和“成亲”,还有她的名字挂在一起时,看的每一眼都像尝了糖,甜腻得不像话。
他以为他很难过。
但其实也没那么难过。
甚至没什么想要流泪的想法,只是感觉胸腔里空了点什么。
这几日他只是懒洋洋得不想动。
她在这儿待过一日半,却留满了痕迹。
床榻话本子散落,瓷罐内果脯吃了一半,新换的沙炽星在窗前熠熠生辉。
哪都如旧,哪都不旧。
薛祈安弯腰,掀开床垫,又从床和墙的夹层间抽出好多本话本子。
他轻轻的,不晓得在和谁说话:“师姐,其实不藏也可以,我都知道的”
安安静静收拾整齐了,放到空置的书架。
她真的买了好多,五层的书架全塞满,还不够放。
薛祈安实在忍不住笑。
笑着笑着,他突然站不稳,扶着桌子越笑越大声。
实在无趣。
这个世界怎么能无趣成这样子呢?
一股莫名的疲倦感自灵魂深处席卷翻涌,薛祈安竟然在想:
‘算了吧,就这样。’
‘世界毁灭算了。’
‘我也死了算了。’
忽然。
咚咚咚!
有人敲门,竟然是‘我靠通宵飞升’。
她还顶着那两团毛茸茸,兔子似的,虞菀菀之前就好喜欢,问来她在哪买的。
她说之后要去买。
薛祈安答应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
‘我靠通宵飞升’很谨慎地往里瞥一眼,在少年神色冷沉时收回视线。
“虞仙尊肯定会回来的,你放心。”
薛祈安扯了扯嘴角,没什么闲聊的欲.望,能出来开门全仗着虞菀菀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