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子时前会回的。
忽然间,隔壁屋传来声“嗙”的巨响。
木门重重合上,房屋一颤,烛火的光也剧烈跳动一瞬。
虞菀菀吓一跳。
她的这具身体也“嗖”地跳起来,和她本能一致地,飞速冲进少年住的那间屋子。
门口一团秾艳血迹。
像他眼尾的红痣。
虞菀菀夺门而入:“薛——”
少年背对她,勉强扶桌站立。却在门开刹那,似终于撑不住,身形一晃,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银光一闪。
他化作……
一条银白色,似蛇形的生物。
身下血迹逶迤。
他不是修士,是妖!
“小蛇”背后鳞片被锐器剥落大半,像市集里,被除鳞的鱼。
小黄想尖叫,忍住了。
虞菀菀知道他是妖,也没叫。
她很快冷静,撩起袖子,小心地将那条“小蛇”抱起来放到床上。
找来帕子,浸湿,给他处理好伤口,再用被子把他盖实。
烛火渐渐熄灭。
将近天明,床榻的“小蛇”才变回少年的模样。
她猜这是没事了,打个哈欠。
薛祈安睁眼,同她对视时还愣了一下。没消失完的龙尾从被褥底探出来,缠住她的腰,压向自己。
两人之间只有不到一拳的距离。
他更愣。
虞菀菀倒挺习惯。
她这具身体也很淡定,还夸:
“虽然我只见过你一只妖,但你应该也是很好看的。”
薛祈安轻抿唇,没应声。
他很快收回尾巴,别过脸说:“我以为你也会走的。”
“我的山头还没种完。”
虞菀菀打了个哈欠,迟来的睡意席卷:“卖甜橙树的阿叔说,快的话次年秋就能结甜橙了。我想看。”
薛祈安却挑了挑眉:“你的山头?”
虞菀菀理直气壮:“我种的山头,省动词怎么了?”
之前她和他讲话,总带敬带畏的,相处一月也很少有这样熟络的语气。
少年忽地闷笑:“随你吧。”
他身体前倾,好像难受极了,将额头靠着她肩膀:“你高兴就成。”
可能是重伤的缘故,他嗓音竟有些软乎。乌发穿进她衣襟内,挠得人心痒。
虞菀菀问他:“你是蛇妖吗?”
薛祈安掀起眼皮看她。
“草、草蛇?”虞菀菀试图接话,猜了猜又感觉不对,抱歉说,“对不起,我不认识什么品种的蛇。”
这是当时小黄问的话。
薛祈安一弯眉眼,还懒懒靠在她肩头,随意从喉腔里低发一声“嗯”。
明显懒得搭理她。
小黄却肯定当真了说:“草蛇这么好看的嘛?我记住了。”
虞菀菀一想到他一只银龙,万妖之主,承认自己是条草蛇……就想笑。
却是少年“噗嗤”笑出声。
他懒洋洋道:“行,那你记着。”
/
甜橙树越长越好。
薛祈安还时不时高抬贵手,丢几个术法,适度帮助甜橙树生长。
荒芜山头很快一片郁葱。
他有回施法栽树。
虞菀菀好奇:“妖族什么都会吗?”
薛祈安:“你找个药修问问你也会。”
虞菀菀:“上哪找?”
薛祈安看她眼,慢悠悠说:“抓一个。”
虞菀菀:“……”
他又说:“别问我上哪抓。没抓过,不知道。”
……那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有散修专门解决这类问题,给钱他们就会回答你问题了。”薛祈安终于认真回答。
说完,忽然抓住她的手。
指尖依旧又冷又硬。
截然不同的温热气息却轻轻扎入她体内。
虞菀菀身体一软,差点跌坐在地,有经验地明白这是他的妖力。
他和她说:“我教你修炼?”
虞菀菀怕被发现身份,想拒绝:“不……”
他慢条斯理打断她:“你应该和其他甜橙精一样上进吧,小甜橙精?”
……还装呢!
妖力都探进来了,他还能不明白她不是妖怪吗?
但虞菀菀听见自己这具身体,忍辱负重般说:“好。”
她有点服气。
一个坏一个蠢。
绝配。
修炼之余,她继续种她的树。
薛祈安有空时,会过来晒个太阳。
日光穿过枝叶罅隙落于那道修长身形,似镀层朦胧金边,显得明媚而美好。
虞菀菀侧目看他眼。
他正好掀起眼皮,眼尾红痣秾艳瑰丽,当真符合“妖族多祸水”的刻板印象。
虞菀菀想:要不要说点什么?
手腕忽地一凉。
少年消失。
她腕上多了条盘绕的银白小蛇。除了会动,有点像镯子。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手腕那圈小蛇嘴微启合,发出清冽的少年音,带股懒洋惬意说:
“你身上比较凉快。”
……那为什么要过来晒太阳?
出门在外,自信是自己给的。
虞菀菀就想:
他是来看她的。
现在是在讨拥抱。
过会儿,他晒太阳可能晒累了。
银光一闪,他又从她腕上离开,化作人形,枕着石头眼一阖,惬意睡着了。
压根不管她。
起风了。
虞菀菀想要不要给他拿个被子,上前,少年长而翘的乌睫被风吹动,衣袍猎猎作响。
他的唇偏薄,颜色和唇纹也淡,像四月新盛的桃花。
和眼尾那点红痣,一雅一妖。
鬼使神差般,虞菀菀忽然俯下身,趁他熟睡时轻轻吻在了他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