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起来好像……
他没有未来。
木屋倏地一阵晃动,尘埃飞扬,踩着的山体轰轰震荡。
虞菀菀惊愕:“地震了?”
薛祈安摇摇头:“恐怕不是。”
窗帏未放,天色一瞬暗沉,似听见阵阵低频急促的嗡鸣声,草木在呼啸狂风中挣扎嘶吼。
虞菀菀跪在椅子上,直起身向外看,只见山西南面,近云州的旷野出现片白色骷髅,还有四肢并用飞爬的走禽猛兽。
她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只晓得此事断然和天道有关——进鬼界前,她就看天道召出这些。
小黄这些日子看了他不少书,很快问:“这些是妖尸被人炼化了?”
说完她自己否决:“不像,被操纵的妖尸应当有灰雾笼罩。而且不是这样,由头目领导似的。”
云州修士不少,涂家也在。很快就有人发现这阵异动,各色术法五彩斑斓绽于上空。
那群奇怪的妖顷刻便被击退大半。
虞菀菀在白玉殿有过和这些东西交锋的经历,很容易就发现,这只是试探。
小黄却不知道,她稍松口气。
薛祈安和她解释:“这是活死妖。死去的妖族被复活后,难杀难死的状态。”
果不其然,他刚说完,那群被击溃但没被打碎的活死妖又再度拼接复活。
他扶着窗沿的手些微一紧,讥诮低笑:“活死妖没有自主意识,只是被‘唤醒者’使唤的杀戮武器。被他们杀死的人,气运会被掠夺暂存体内,转运给‘唤醒者’。”
唤醒者,天道。
天道不单夺舍薛明川,教导薛家炼效果,还祭出活死妖夺人气运。
……这是什么邪魔外道啊?
虞菀菀震惊。
小黄却想起前几日听来的妖主之事。
“你放心。”既然与妖有关,她想当然将这些事和妖主挂钩。
小黄拍拍他宽慰说:“妖主肯定不在这儿,恶妖不会找我们麻烦的。”
少年没应声,神情古怪地看她。
过会儿,他吞吞吐吐地笑:“你说得对。”
小黄微歪脑袋。
身后一团白色果冻样,圆滚滚的东西滚进来说:“妖主大人,那些恶妖我们要管管吗?”
薛祈安没来得及捂她耳朵。
小黄:“……”
她有点慌张,目光乱瞟。
薛祈安睨她眼,“噗嗤”笑出声,伸手要去揉揉她的脑袋。
手却被躲开了。
少女双手叠于腹前,规规矩矩滚回角落,面壁不看他。
薛祈安神情一下淡了,收回手。
他没再看她,转而和那只像是龙魄的物什说:“云州修士众多,又有阵法,活死妖一时半会进不去。恶妖压一下,别让他们趁机作祟就行。”
龙魄应一声,好奇的目光落到角落少女身上:“妖主大人,她……”
想问点什么,被轻飘飘看了眼,它一激灵飞速圆滚滚出去了。
薛祈安走到角落里,轻轻扯了下她的头发,抿唇:“虞——”
话音未落,少女猛地转身,泫然欲泣:“昨天我多吃了一个包子,你不会和我计较吧?”
薛祈安:……?
他神情复杂:“你就在纠结这?”
“不是呢。”
虞菀菀更悲痛:“还有前天,我多吃了一个红豆糕,本来你有六个的。”
她想减肥,他六她四,结果没忍住,
虞菀菀:“以及大前天,我和你说只准备吃一碗芦荟羹,但没忍住多吃了一碗。”
薛祈安没脾气了,笑说:“那些本来就是让你吃的。”
虞菀菀:“咦。”
薛祈安趁机将她从角落里捞出来,揽怀里,下颌往她头顶一搭:
“听说吃甜食心情会比较好。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的气息都是灰扑扑的。”
灰扑扑的。
虞菀菀第一次听这种描述,猜意思应该是她不太高兴。
想让她高兴,所以让她每天吃甜的。
虞菀菀听见这具身体,心脏突然“砰砰砰”加快一瞬。
但很快,她又掰着手指,颇似坦白从宽的悲壮语气:“可是我还干了别的。”
薛祈安脾气很好:“你说。”
虞菀菀:“上次你睡着,我摸了摸你腹肌你也没管我。”
薛祈安:“……”
虞菀菀:“还有你化蛇时,我揪你尾巴了。”
薛祈安微笑:“……”
“以及,”虞菀菀更小声点,“我之前有偷亲你一下。”
薛祈安:“……我知道。”
“嗯?”
她这具身体愣住,然后涨红脸惊愕指他:“你你你!”
薛祈安握住她伸直的食指,耐心说:“需要我教你怎么判断别人是装睡还是真睡吗?”
虞菀菀:“……”
她面颊飙升,不想再提这事,别过脸轻轻咬唇。
唇还没咬紧,就被微凉的两指叩开。
少年还是一如既往,满不在意地懒洋说:“别咬自己,咬我。”
虞菀菀:“……”
她轻飘飘地咬了咬他的指尖。
松嘴时,肩膀倏地一塌,她低声道:“对不起哦,我不该乱信传闻,以为你是大坏蛋。”
“那我是大坏蛋也没错嘛。”薛祈安伸手来抱她。
他拍拍她的背:“比起这个,你躲我更让我难过点儿。”
虞菀菀解释:“因为发现你是妖主,我有点儿尴尬。”
她从他怀里探出个脑袋:“对不起哦。那你还难过吗,现在?”
他蹭蹭她的脖颈:“没有了。”
软乎乎的。
虞菀菀想揉他的脑袋。小黄不愧是她,也在这时揉了揉他的脑袋。
角落倏地探出一缕银光。
虞菀菀很有经验地拿灵力去抓。第二片碎片没入她灵海时,她看见一段记忆。
是关于天道的记忆。
龙,弑天者也。
但真正成功弑天并取而代之的,只有玉银族的第一只龙。族内称他为,祖龙。
虞菀菀想起,天道降临时,无数次见过的那只金色竖瞳。
天道……就是祖龙?
祖龙不单是第一任弑天者,更是第一只窥破天机的龙。
他起初秉承天道应有的行事作风,只观察,不插手,对众生持有平等而单薄的爱。
直到他爱上了一个姑娘。
那姑娘在他眼里,是天下第一份的好。他在受许可的范围内,尽可能偏爱她。
譬若,她要风得风,求雨得雨,出嫁那日晴空万里。
他爱的姑娘,嫁给了她爱的人。
这本来是场人间喜剧。
可惜她夫君孕期寻欢,纳的小妾上门闹事,将临产的她逼死了。
那是个善良至极的姑娘,从不讲重话,同外人说几句就会脸红。
平日里,救济老人、无家者更是数不胜数,最终却惨死了。
她在夫君纵容下,被小妾强灌一杯毒酒,痛得硬生生掐死自己,一尸两命。
天道只能旁观,不能插手。
那是天道第一次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