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栋扫了一眼院子里的物件,面露贪婪,“爹,咱先帮三弟把东西搬回去吧,这地儿晦气,就别让他过来了。”
此时沈云萱正在衙门里聆听圣旨,林大人呈上去的折子终于批下来了,皇上龙颜大悦,知晓是一农女献的方子,又有一片赤诚之心,特地褒奖一番,给她不少赏赐。
当然,对林大人这个慧眼识珠的县令,也是大家称赞。
林大人很高兴,对沈云萱说:“此物简单,皇上已命人研究过了,应当很快就会在军中推行,将来若有消息传来,我再说与你听。”
沈云萱笑道:“谢林大人。若不是林大人,此物也无法上达天听,林大人实乃民女之贵人也!请受民女一拜。”
林大人忙虚扶一把,“沈姑娘客气了,沈姑娘一心为将士们着想,至情至性,胸怀宽广,本官佩服。若日后沈姑娘有什么事,只管来衙门。若是沈姑娘又想出什么利国利民之物,相信皇上也不会亏待你的。”
最重要的是最后一句,他希望沈云萱能继续发挥聪明才智,挖掘在吃食上的天赋,若是再有如压缩馍馍一样的好东西,那他身上的功劳也能在加一成!
上辈子林大人就喜欢提携聪明有分寸的人,互惠互利,扩大自己的人脉,积攒自己的功绩。如今她虽不能成为林大人的学生,不能加官进爵,但也算得上林大人这边的人了。
沈云萱打蛇随棍上,当即道:“大人放心,民女若想到新奇之物,一定呈给大人验看。近日民女打算到县里开铺子,推出十几种新吃食,若大人不嫌弃,到时民女送来给大人尝尝。”
“自然不嫌弃,沈姑娘手艺如此好,这县里的百姓有口服了。”林
大人明白了,这是告诉他,他们要开铺子,希望他能照应一二。
这是应该的,也不是难事,他只需随口吩咐下去,衙役捕快过去转一转,自然没人敢在铺子里找事。
两人第一次合作都十分满意,林大人甚至惋惜沈云萱怎么不是男子,不然就能带在身边了。
林大人正要招呼沈云萱喝茶,衙役突然进来抱拳道:“启禀大人,外面有个自称张礼山的小哥儿,说他是沈姑娘的弟子,有关乎人命的要紧事要报。”
沈云萱立即起身,“大人,礼山的确是我在村里教的孩子。”
林大人皱起眉,“带他进来,本官倒要看看是哪里闹出了人命官司。”
张礼山跟着衙役快步入内,见到沈云萱好好的就松了口气,随即意识到面前之人是县太爷,顿时紧张起来。
沈云萱见状为他引荐,“大人,这便是礼山,他自己取的名字,希望长大后能知理懂事,像高山一样可靠,是民女教的孩子中最有读书天赋最聪明的一个。礼山,这位是林大人,快快行礼。”
师父一开口,张礼山就不怕了,往前一跪大大方方地道:“草民张礼山拜见林大人!”
“好,快起。”林大人问道,“你说有关乎人命的要紧事?是何事?”
张礼山忙道:“大人,师父,是沈家人打上门去欺负太奶了!”
张礼山是沈云萱的晚辈,平时便管吴老太叫“太奶”。他着急地说:“先前你被官差带走,沈家人就说你犯了事被抓了,村里人都有点害怕,去找太奶问情况。结果那沈老太竟然说太奶克死全家,把你也克了!
太奶一时气愤,便说出了沈忠在街上自打嘴巴和被李家打板子之事,也怪我,当时气不过,看他们一直狡辩,就问沈老太敢不敢发誓说那些事是假的!沈老太自然不敢发誓,被大伙儿嘲笑,落荒而逃。
没想到沈老头带着全家去砸了太奶的门,怪她克了你还毁沈忠名声,说过继作废,要搬走师祖的所有东西。你快回去看看,他们要打起来了,我已经叫沈兴去请里正,也不知如今如何了。”
“什么?”沈云萱没想到,她才离开半个时辰,沈家人居然打上门了。
林大人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歉意道:“是本官思虑不周,没同衙役说清楚,给你惹来麻烦了。这样,让两个捕快送你回去解释清楚。若他们伤了人或伤了财物,便让他们依法赔偿。沈姑娘你看如何?”
沈云萱想了下,对林大人道:“不知可否宣扬此喜事?民女一家过去算是命苦,举步维艰,如今好不容易走出一条路来,却总有宵小之徒找茬。
且奶奶她家人几乎都不在了,民女的夫君又生死不知,日后流言蜚语少不了,民女想借圣上褒奖的荣耀护一护全家。大人可否允准?”
林大人思索片刻,觉得利大于弊,本来因为沈云萱是妇人,名声太盛不见得好,没有宣扬。既然沈云萱自己想让人知道,那自然更好,让百姓也知道知道县里出了位名人,这是好事。
于是林大人便唤来捕快嘱咐一番,没一会儿,一辆马车便载着沈云萱往村里去了。捕快在车前时不时敲一下锣,大声道:“咱们县的沈姑娘为军区进献压缩馍馍秘方,皇上下旨褒奖,为全县增光……”
话语直白浅显,谁都能听得懂,百姓很快就聚集在街边看起了热闹。沈云萱的马车帘子都是掀起来的,没多久就有人认出来了。
“这不是做出油盐花卷那个姑娘吗?那花卷可好吃了,我自己做了两回,浪费不少油盐都没她的好吃,心疼得我啊!”
“她这是又做啥好东西了?压缩馍馍是啥?都受到皇上褒奖了!”
“给军区的,那肯定是打仗用的。我的娘诶,这也太厉害了,下旨褒奖,咱们县历来都没有这么荣耀的吧?”
“唉,她怎么变成妇人髻了?嫁人了?明明上回瞧见还是姑娘装扮。晚了一步,不然就找媒人去下聘了!”
“你是瞧上她被圣上褒奖了吧?还想把人弄自己家去,美得你。”
“谁不想让这么大的荣耀在自己家啊,也不知道她是谁家姑娘,真是光宗耀祖!”
这么大的声响,自然也惊动了沈福他们,他们慌忙跑过来问清楚是咋回事,就赶紧上了马车,女子坐马车里,男子坐外面,又是荣耀骄傲,又担心家里的吴老太,恨不得立时就能飞回去。
好在县里离村里不算远,不到两刻钟他们就回去了。进村之后,沈云萱反而没让捕快再喊,一行人安安静静地往村西头走。
乡亲们都围到吴家去了,只有极少数在家的看见这阵仗吓了一跳,连忙跟上看是咋回事,也有大着胆子小声问沈福的,得知沈云萱竟是荣耀归来,她们都兴奋起来,这可是村子里的金凤凰啊,他们村子都跟着出名了!
再一琢磨,沈家人这不是完蛋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村西头,一圈一圈的人围着,沈云萱隔着人群都能听见沈老头讨厌的声音。
“里正,你不能因为她是你堂姐,你就偏袒她。当初她非要我家老三过继,我就是不同意的,是你跟三叔公压着我同意。若相安无事便罢了,如今她克了二丫,又毁家耀前程,我怎么能忍下这口气?”
里正呵斥,“这就是你带人打上门的理由?亏你还在乎沈家耀的前程,不知道这才是给他抹黑?过继文书早就在官府备案,沈福全家和你们没有半点关系,怎么?你们抱着这么些东西,是要抢劫?”
沈栋嚷嚷着,“你可别唬人,我们一心为了老三,害怕老三被她克死,怎么就抢了?我们只是帮老三搬家。”
沈福脸色铁青,冲进去就给了沈栋一拳,“放你娘的屁!你说谁克死我?我在你家吃不饱穿不暖,我看是你们全家克我!”
沈家人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看清是他,沈老头立马怒了,“老三!你疯魔了不成?亲爹亲祖宗不认,非要认个外人,她把你闺女克没了你也不在乎?”
沈老太忙拉住沈福哭起来,“老三你才回来,不知道,二丫她被官差抓走了啊,都是这老太太克的,她……”
“谁说我被抓走了?”沈云萱清脆的声音在人群后响起。
大家一回头就看见她站在马车上,神色淡定,一点不像被抓的样子,再一看,马车前竟然是有两个捕快,顿时紧张起来,让出一条路给他们。
张礼山和沈兴扶沈云萱下了马车,两个捕快立即敲起锣大声道:“咱们县的沈姑娘……”
众人面露震惊,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啥?沈云萱受皇上褒奖了?高高在上的那位圣人?
像是为了证实给他们看一样,捕快说完了前因后果,又将圣旨拿了出来。沈云萱带着家人立即跪在最前面,张礼山和沈兴自觉是她的弟子,连忙跪在她身后,小玥等人见状愣了一下,也连忙跑出来跪在她身后。
捕快一看,竟感觉沈云萱是弟子众多的私塾先生了,这一幕实在很壮观,一位农女竟然教这么多孩子读书,简直是前无古人,回去定要当成趣事说给大人听。
乡亲们从没见过圣旨,看里正也跪下了,立刻腿软地跪了一地。
只听捕快文绉绉地念了好些话,大家没太听懂,只听明白是沈云萱献上的压缩馍馍是顶顶好的东西,对行军打仗有大用,所以皇上特地夸赞沈云萱蕙质兰心,是个好姑娘云云。
大家还听到了自家“青山村”的名字,纷纷激动起来。这可是圣旨啊,皇上都知道他们青山村了,他们村里出了一位受皇上褒奖的姑娘,这姑娘还是他们孩子的老师呢!他们都跟着与有荣焉啊!
沈云萱接了圣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沈云萱扶住头发有些乱的吴老太,指着沈家人说:“差大哥,我要报官。这几人趁我与爹娘不在家,上门欺凌我奶奶,不仅言语辱骂,还擅闯民宅抢劫财物,请差大哥将他们抓回去依法处置。”
沈家人一惊,沈老头震怒:“沈二丫!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祖宗是谁?你以为得了皇上褒奖就能仗势欺人?”
沈云萱笑道:“我的祖宗在族谱上写着呢,白纸黑字,与你们家无关。‘仗势欺人’这四个字……差大哥,我再告他诬陷我,我可从来都是摆事实讲道理,无需仗势也不必欺人。
在场有眼睛的都看得到,沈家人做了什么恶事。再者,我们过继的这段日子,沈家人是如何编排我们的,乡亲们也可以为我们作证,是非公道自有差大哥查办。”
捕快板起脸直接上前拿人,吓得沈栋、周氏、刘氏等人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更证实了他们刚刚在抢劫。刘氏急忙解释:“我们是帮老三搬家,不是抢劫,真的不是啊!”
沈老太哭道:“打断骨头连着筋,都是血脉亲人,都是误会啊。”
沈老头瞪着沈福,“老三!你就这么看着你爹被抓?你说句话啊,我们要是被抓进去,沈家就完了!”
多年的打压让沈福面露挣扎,但他很快就退了几步冷下脸来。他知
道,一旦他们定罪,沈家耀就别想考科举了,沈家期盼了十几年的荣耀就彻底没了,影响甚大。
但今日若不是他们及时赶回来,吴老太定然被他们欺负,老人家年纪大,要是有个万一,他如何对得起吴老太救他们出火坑的恩情?
所以就算血脉亲人断了前程,他也不会心软。沈福看见地上的东西,干脆抱起东西往房间里拿,对沈家人视而不见。
这下沈老头慌神了!这要是下了大牢,他们沈家就真的完了啊。他急忙哀求捕快放了他们,还小声说可以给他们银子,都被捕快厉声拒绝。
捕快找里正和乡亲们问了些话之后,就将他们几人带走了。在走之前,还从马车上搬下来一个大箱子。
全村人的关注点立马从沈家人身上转移到了这个大箱子上,这可是皇帝给的赏赐啊!
沈云萱没打开,让沈兴的爹帮着沈福一起搬进屋了。面对大家的询问,沈云萱歉意地说:“皇上给了赏赐是鼓励我继续琢磨吃食,不好太过张扬,显得我炫耀赏赐。刚刚奶奶同我说,多亏了里正和乡亲们拦着,沈家人才没得逞,多谢诸位。
正好我这也算一桩喜事,明日家里摆个寻常的宴席,我亲自下厨做些好吃的,算是一点心意,大家一定赏脸过来。”
“好好好,那啥,那你别累着啊,明天我们早点过来帮忙。”
“要是给咱们尝尝压缩馍馍就最好了。”
沈云萱大方道:“压缩馍馍一定给大家尝个鲜。不过那东西太管饱,尝一小块就行了,不然可吃不进去好吃的了。”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也隐约从名字和沈云萱的话中明白了压缩馍馍是什么东西,怪不得适合行军打仗呢。不过那可是皇上褒奖过的好东西,他们是一定要尝尝的。
大家离开的时候,还热火朝天地议论着今日这些事。而沈云萱扶着吴老太进屋,立即关切地询问,“奶奶,你哪里受伤了吗?有没有被他们打到?”
吴老太抓住她的手连连摇头,“没事没事,就推搡了几下,反倒是我给她们几个打了好几个耳光。你平安回来就好,吓死我了。他们一直说我克了你,我这心里也忐忑难安……”
“奶奶!”沈云萱打断她的话,抱了抱她,“别信那些,要我说啊,你旺我才是真的,看看我到了你身边之后,都得了皇上褒奖了。你往后可千万别这么想,也别听他们胡说。”
吴老太也不愿意相信,但她内心深处其实真觉得自己是个刑克六亲的命,今日被人说了那么多句都没哭,此时因为沈云萱的安慰,她反而一下子哭了出来,“我这命……我也没法改……小枫一直没消息回来,我真是怕连你也被我克了……”
沈云萱抱着她安慰道:“奶奶,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若有不妥,军区早就告诉我们了。这么久都没信儿,那就是还有希望。
吴大哥打仗那么辛苦,你好好过日子,好好养身体,这样等吴大哥回来的时候,你才能更好地照顾他啊,对不对?”
“对!对!一定没事的,咱们一家子一定越过越好!”吴老太擦干净眼泪,又是那个坚强的老太太。
沈云萱知道,她是把所有创伤全部压在心底,如果不这样,她根本活不下去。不过暂时也没有更好的方法能安慰她,只能先找点事情忙碌起来。
沈云萱话头一转,笑说:“今日我同林大人说了去县里开铺子的事,林大人答应会叫捕快关照我们,那就没有地头蛇来找麻烦,我们就更容易在县里站稳脚跟了。
本来还要再攒些银钱才能租铺子,如今皇上给了这么多赏赐,我们可以直接买个铺子了!不如明日我们就去看铺子怎么样?”
果然,吴老太的注意力转移了过来,小声问:“都赏赐了些啥啊?赏了多少银子?”
沈云萱把箱子打开,里面整齐的银元宝晃到了三人的眼睛!
他们小心地上前查看,吴老太惊道:“这还是我第二次看见银元宝,上回是救了将军,给了我五个,那银元宝是二十两一个的,这比那个还大好些,怕是五十两一个吧?”
白杏花上前数了一下,“一盘二十个银元宝,一共三盘。”她倒抽口气,“三、三千两?!”
白杏花腿一软,还是沈福扶了她一把才没跌坐到地上,但沈福嘴都瓢了,“三、三千、三千两?咱、咱一辈子也挣不来啊。”
沈云萱拿起一个银元宝往上抛起再接住,“怎么会?如今咱们一日净赚二两,除去日常花销,四年就能攒下三千两。所以这只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不是我们终生的巨款。”
三人因为她的动作屏住呼吸,等听完她的话之后,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他们如今真的很赚,开了铺子以后如果经营得好会更赚。
之前他们还有点担心开铺子会不会赔,如今有了这三千两也算有了底气,大不了赔上一年还没起色就关门,日子怎么也比从前好百倍千倍了。
沈云萱对银子的不重视让他们也跟着不紧张了,拿出三盘银元宝,发现下面还有几个匣子,是精巧的金银首饰、各种玉饰、珍珠、胭脂水粉,都是姑娘家喜爱的东西,价值不比那些银子低。
最下面摆了一层书籍,足有二十本,全是关于美食记载和各地风俗杂记的。
这是皇上觉得沈云萱十分喜欢研究吃食,给她宫中最全的食物记载,她定会喜欢。
沈云萱也的确很喜欢,因为这是宫中珍藏,就算上辈子活了几十年,她也没机会看啊。而且这样她会的很多东西就有理由拿出来了。就算这书上没写,她也可以根据这些创新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