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了。
“早上去陵殿的时候你该用上这玩意儿的,给陵长和年婶子看看,明年再运粉条就用竹排代替木板做的雪橇,这个太省力了。”邬常安努力稳住腿,竹片太滑了,不踩稳,竹片要带着人滑摔出去。
“明年再说,看情况。”陶椿有她的打算,“待会儿进大姐家的时候,先把雪橇解了放外面。”
“咋了?还要藏起来?怕陵里的人学会了?”
“人在吃不起饭的时候你给他一斗苞谷面,他能记你一辈子,但你要是给一个不缺米面的人一斗苞谷面,他不会当回事。”陶椿说,“我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把这个东西拿出去。”
邬常安停下步子,他回头说:“你不对劲,你要做啥?”
“想当陵长,不是跟你说了?”陶椿哼一声,“我这不叫不对劲,叫深谋远虑。”
“你玩真的啊?”邬常安大惊,“你当陵长?你咋有这个想法?他就是儿子死绝了也不会叫你接手啊。”
“试一试嘛,不是你最先叫我陵长大人的?”陶椿推他一下,她装神弄鬼说:“你不会以为我降世就是为了给你当鬼媳妇吧?”
“噢……”
邬常安瞬间能接受了,是该这样,他这个媳妇可不普通,一想到她的来历,别说是陵长,就是山陵使她也当的。
“哇!陵长大人啊。”邬常安激动,“我真有福气啊。”
第109章 不开化的古人 谋算
安静的雪夜里响起狗吠声,母狗不管不顾地往外冲,吃奶的小狗崽被掀得在窝里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杜月兄弟俩拿起弓箭出门,远远看见雪地里有两道移动的人影,他松下悬着的心,纳闷道:“谁这会儿还在外面走路?”
“先把狗唤回来,当心咬到人了。”杜星说罢就喊:“大脑袋,快回来。”
杜家的三条狗都还记得陶椿这个偷骨头的贼,又恰逢母狗带崽,这会儿凶的很,直直往陶椿身上扑。
“要死?”邬常安拿木弓打狗,“再敢扑上来,我一箭要了你们的命。”
听见他的声音,三条狗迟疑下来,不再往人身上扑了。
杜月抓了奶狗出来,小狗崽呜呜汪汪地叫,三条狗顿时改道往回跑。
邬常安牵着陶椿继续走,靠近杜家的时候,二人弯身解开绑在脚上的绳索,雪橇往铲的雪堆后面一扔,二人穿着长靴踩进雪地里,腿陷了下去,人顿时矮了一大截。
“爷们儿,你俩是哪家的?咋走这儿来了?”杜星高声问。
“杜大哥,我,老三啊,我跟我媳妇过来串串门。”邬常安说。
“哎呀,是你俩啊。”杜星惊讶,他朝屋里喊:“老二,你小舅子来了。”
闻言,杜月攥着狗皮扇狗几巴掌,他骂道:“吃憨了?还是疯了?大过年的找死,自家亲戚都认不得,还扑上去咬人,你们早晚要狠狠挨一顿打。”
挨了骂,三条狗立马老实了,怂着头躲在狗窝里不敢再出声。
香杏快步迎出去,她奇怪道:“外面这么厚的雪,还是大晚上,你俩咋过来了?”
“来凑凑热闹。”邬常安赶在陶椿前面说话。
“哎!我的错我的错,该喊你俩来这儿吃饭的。”香杏悔得拍腿。
“我们在二叔家吃的年夜饭,大堂哥昨儿就交代了。”陶椿笑着说,“我们这会儿过来就是闲的慌,来看看咱爹。”
“我今儿要扯你的嘴。”香杏气得撸袖子。
杜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二夫妻俩认牛当爹的事他也晓得,他跟他媳妇还笑了半夜。
“走,进屋说话。”杜星笑着招呼。
香杏掐陶椿一把,说:“走,进屋。”
杜大嫂在屋里看孩子,人进来了,她开门说:“稀客啊,快进来烤火。”
“大嫂,新年好。”陶椿开口叫人。
“你也新年好,小毛,快看看是谁来了,你小舅娘来了。”
“他记不得我,就见过一次面,还是我才进门的时候。”陶椿进屋,屋里烧着火,暖和的很,她取下狼皮帽和面巾挂墙上。
香杏递来鸡毛掸子,叫她扫扫腿上的雪。
邬常安脱了狼皮袄坐在火堆边,他抱起小外甥放腿上,年幼的孩子多是藏在家里,别说是陶椿,就是他跟这个外甥也没见过几次面。
小毛仰着脸瞅他,陶椿走过去说:“这孩子竟然不认生,他比青果大是吧?之前二堂嫂生娃的时候,青果抱去我家过了个夜,今天再看见我们,吓得哇哇大叫,一看见我俩的脸就害怕。”
“比青果大七个月,小毛胆子大。”杜大嫂说。
陶椿解开狼皮袄,她从棉袄的兜里抓两把松子递给杜大嫂的两个儿女,说:“这是我娘家送来的松子,公主陵没有,你俩尝尝好不好吃。”
“你俩也跟着小毛喊小舅娘。”杜大嫂说。
“小舅娘,我晓得你,我们吃的粉条和火锅料都是你做的,我小婶说你可厉害了。”大的女孩搬着板凳坐到陶椿旁边,她认真地说:“我不喜欢吃粉条,滑溜溜的,咬不断就进肚子里了,我不舒服。不过我喜欢吃火锅料炖的肉,可香了。”
“明年再下粉条,我专门给你做一捆细粉条,你再看看喜不喜欢吃。”陶椿说,“你叫啥名字?”
“小鹰,是住在悬崖上的鹰,吃鸟的那种鹰,很厉害的。”小姑娘骄傲地说,“我弟弟没我厉害,他叫小雀。”
“小鹰小时候瘦瘦小小的,身子骨不好,她奶就给她改名叫小鹰。”杜大嫂接话。
“这精神气真像鹰,名副其实。”陶椿真心夸赞,“几岁了?我有个妹妹十岁了。”
“小四岁,才六岁。”
香杏端来炒花生和板栗核桃,还有一盘柿饼,她用脚带上门,说:“你俩多在这儿玩一会儿,我们待会儿煮火锅吃,刚好晚上炖的有鸡汤。”
邬常安看向陶椿,由她拿主意。
“你俩也别相互看了,听我的,陶椿嫁来快半年了,还没在我这儿吃过饭。”香杏一锤定音,她拿个柿饼递给陶椿,说:“吃一个,我晓得,家里没柿饼。”
陶椿不推辞了,她咬一口柿饼,说:“挺甜。”
“一棵柿子树就摘了八十多个黄柿子,早防晚防,还是被鸟雀啄烂完了。”香杏说。
“今年冬天的鸟好像比往年多是吧?”杜月问。
“今年雪大,鸟在山里找不到食。”邬常安说。
“往年雪不大?往年的雪可不小,今年下雪还是晚的,我记得有一年还没进十月就下了一场雪。”杜星说。
“那是咋回事?就是鸟多了?还是老鹰跟夜猫子少了?”杜大嫂问。
“不该啊,今年山里的蛇还不少,有蛇偷吃鸟蛋,按说鸟雀多不了……啧,我想起来了,断头峰东边的一座山不是被猴子霸占了?猴子会爬树还吃鸟,是不是猴山上的鸟挪窝了?”杜月说。
“可能还真是这回事,烧陶的时候我负责做饭,早上起的早,天天看见一大群鸟从猴山那个方向飞过来。”邬常安说,提起烧陶,他想起老陶匠,不由问:“杀猪宰羊之后,陵长没安排人进山给老陶匠送肉是吧?”
“没听说,应该没有,雪下太大了,这时候没人敢进山。”杜月说。
“老陶匠要是缺粮缺菜,饿都饿死了。”香杏接话。
屋里一静,继而杜月说:“应该不会,陵长给老陶匠准备的肉和粮应该都是充足的。我听说老陶匠的儿子没了,原本两个人的口粮一个人吃,够他过冬了。”
“对了,你们在二叔家吃饭,慧弟妹回去了吗?”香杏问。
陶椿摇头,“还没出月子,不可能冒着严寒再回来。”
她没提石慧不肯再回邬家的事,免得再添风言风语。
一屋子人想起什么说什么,你一言我一句,柴都烧了两捆,话都没有掉地上的时候,一直没冷场。最后嘴巴说干了,提起要喝水,香杏跟她嫂子去灶房切肉准备煮火锅。
吃完火锅再喝碗山楂水,趁着身上暖和,陶椿和邬常安准备回去,走的时候还要把刀疤脸牵走。
“雪厚,你们有靴子不怕冷,叫它平白无故跟你们受冻干啥?等雪化了,我再送它回去。”香杏还舍不得牛爹。
“要不把它放出来,看它肯不肯跟我们走。”陶椿说,“我们大半夜过来就是为它。”
“看看就得了。”香杏不情不愿地进牛棚,牛没拴,她打开木门,说:“它不愿意跟你们走。”
然而牛头已经伸出来了,陶椿喊一声,它欢快地哞叫一声。
“我牛叔选择跟儿子回去。”杜星忍不住来一句。
邬常安:……
他压根没出声好吧。
刀疤脸走出来,陶椿和邬常安带头往前走,它甩着尾巴悠闲地跟上,头都没回一下,气得香杏抠一坨雪砸它。
“没良心,白对你好了。”她气得又掷一坨雪。
陶椿哈哈大笑。
邬常安回头摆一下手,转过头,他微微蹲下身,掐着陶椿的腰往上一举,送她跨坐在牛背上。
做完这个动作,邬常安暗暗喘几口粗气,他心里琢磨着受伤后疏忽了锻炼,力气有点不济啊。
目送邬老三绑上雪橇牵牛离开,杜家四口人进屋,出来这一会儿,身上又凉透了。
雪夜中,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声音,也见不到一个活物的影子。邬常安牵着刀疤脸行走在雪地里,他往后看一眼,见陶椿还好端端坐在牛背上,他安下心。
刚刚有一瞬,他恍惚觉得这是个梦。
到家,黑狼和黑豹迎出来,陶椿滑下牛背,邬常安牵着牛回牛棚。
有狗在家,陶椿不担心家里进野兽,她从雪墙和木屋中间穿过去,先去灶房点亮油盏,再引火烧锅。
铁锅之前卸下来了,再摞上去就不严实了,柴烟从缝隙里飙出来,陶椿忙舀半碗面捏成面团糊上去。
邬常安进门看一屋的烟,他把门敞着,问:“陵长大人,现在就烧水洗脚啊?一躺到床上就要睡觉,守不了夜啊。”
“先泡个脚换双鞋,我们烧个炭盆烤火。”陶椿抬胳膊闻一下,说:“我一身的味,又是油味又是烟味,烤火烤得脸上发干,我要洗一洗。”
邬常安提桶把半化的雪倒锅里,说:“把狐狸皮拿出来,我给你做一件狐皮袄,有个换洗的。”
陶椿睨他一眼,“不醋?”
邬常安仰着脸不看她,他绕个圈,说:“还行吧。”
陶椿笑一声,说:“行,待会儿拿出来,不过骨胶还够吗?”
“不用骨胶,骨胶粘的地方硬梆梆的,狼皮颜色暗看得不明显,狐皮不成。”邬常安说,“你有没有想要的样式?狐狸毛长,要是样式做不好就显得人壮。”
“我想想啊。”陶椿坐下添柴,问:“你晓得榨油是怎么榨的吗?就是山外的人吃的香油,还有菜籽油。”
邬常安摇头。
“难办了,我也只晓得个皮毛。”陶椿取下帽子挠头,“这样,我俩试着先用木头做个小玩意儿试一试,我们一步一步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