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全两口子也丝毫不愁,隐隐还有些激动,回家跟老娘谈起时还忍不住大笑,不是出于看热闹的心态,就是觉得好笑,还有一种急于解决问题的激动。
邬家,院子里榨油的人走光了,陶椿见家里人都回来了,她把锅里的米饭盛出来,烧火洗锅煎鸡蛋,准备做香椿炒蛋。
“弟妹,看样子你要提前回娘家了。”姜红玉进来说,“不过回娘家也不清闲,还要往帝陵跑。”
“你都晓得了?路上碰到胡二嫂了?”
“对,她都告诉我了。”
“我估计后天就要带人押送粉条离开,看样子要把小核桃送到她姑家,或是送去二叔家住几天。”说着话,香椿炒蛋出锅,陶椿把菜递过去,说:“干饭在盆里,都端出去,我把蛇羹再回锅收一下汁。”
姜红玉端菜出去,跟小核桃说:“我跟你爹还有你叔你婶后天回娘家,你是去你姑还是你堂爷爷家住几天?”
“我小婶婶不是等你们回来了再走吗?”小核桃“啊”了一声,不等她娘解释,她又激动地问:“我能跟我婶婶回娘家吗?我去看我桃姨。”
“不能。”姜红玉一口回绝,她进灶房去端饭盆。
陶椿把陶罐里煲的蛇肉倒铁锅里,蛇羹还是烫的,热气随着汤水和肉一起冒出来,火辣辣的香味和蛇肉特有的味道勾缠在一起,刺激得人口齿生津。
“好香。”姜红玉深吸一口气。
“有食欲?”陶椿问。
“有,你想想我都敢吃鼠肉,蛇肉有什么不敢吃的。”姜红玉笑,“这两样东西只要不叫我沾手,做熟了我都能吃。”
“有口福。”陶椿挟一段蛇肉吹一吹喂嘴里,咸淡合宜,火候也把控得刚刚好,炖的时间不长,但焖的时间久,蛇肉肥美,鲜嫩却不像鱼肉一样易碎,带着嚼劲,蛇皮最有嚼劲,脆脆的,爽口弹牙。
锅里沸腾的汤汁由大泡转为小泡,汤汁收浓,陶椿拿钵盛蛇羹。
“吃饭了。”陶椿端着蛇羹快步出去,“快来尝尝口味蛇,要不是邬菜花吃撑了,我们可尝不到这口鲜。”
邬家兄弟俩都不排斥吃蛇肉,在山间巡逻时,他们也会抓草蛇串在枣木上烤着吃,烤熟的蛇蛇皮发硬,他们往往是剥了蛇皮只吃皮下的肉。
邬常安挟一坨蛇肉喂嘴里,滚烫的汤汁鲜辣,他嚼得匆忙,咽下去没尝到味,又挟一筷子搁碗里慢慢吃。
“好吃。”邬常顺身上的汗还没干,又被辣得冒一身汗,这个味儿得劲。
小核桃用米饭沾一沾蛇肉上的油,她大吃一口,屏着气嚼几下,憋不住了才大呼一口气,然后惊讶地发现炖熟的蛇肉香香的,没有蛇洞里冒出来的腥味。
“敢吃吗?”陶椿偏头问。
小核桃点头,“好吃,像弹弹的猪肉,又像鱼肉一样嫩,皮还脆脆的……”她想了想,没想起来她吃过的哪种肉有这个口感,猪牛羊还有鸡鸭鹅的皮都不是这样的。
“我喜欢吃。”小核桃说。
陶椿给她挟两筷子放碗里,说:“拌一拌趁热吃,等入秋了,婶婶给你做菊花蛇羹。”
“婶婶你真好,我能跟你回娘家吗?”小核桃狡黠地问。
“哎!”姜红玉沉下脸,“你婶婶回去有正事,你要是不想去你姑家,你跟我去你姥娘家。”
陶椿之前在灶房听见小核桃的话了,这会儿说:“她要跟我回娘家也行,我们路上带几百斤粉条走不快,不用太奔波。她去了跟陶桃玩跟陶桃睡,又不用我伺候,我要是出门,她就在我家待着。”
“你太惯着她了。”姜红玉叹气。
“我又没孩子,小核桃跟我亲女儿没两样,跟我回娘家也是去她另一个姥娘家,不是外人,嫂子你别觉得不自在。”陶椿明白姜红玉的顾虑,是担心小核桃一个外人去陶家惹人不喜欢。
邬常顺一听陶椿说她没有孩子他就心虚得不行,羞愧得头都抬不起来了,余光瞥见老三像个没事人一样掺着蛇肉大口扒饭,他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吃吃吃,就知道吃。
“弟妹喜欢小核桃,小核桃也喜欢她婶婶,难得两个人都愿意,随她们去吧。”邬常顺做出决定。
“哥,嫂子,你们放心,我会看好小核桃的,不会叫她出事。”邬常安扒完一碗饭,腾出空开口说话。他在桌上看一圈,就他吃得最快,其他人碗里还有饭,他就自己给自己盛一碗,又坐下继续吃,这道蛇羹实在是下饭。
邬常顺咬牙,这憨子!
黑狼黑豹突然蹿起来跑出去,吃饭的五个人齐齐扭身往外看,狗没叫,不是来人了。
屋后,菜花蛇又绞死一条外来蛇,这是一条乌梢蛇,跟它相比体型差远了。在两条狗的盯视下,它吞吃掉蛇,大摇大摆地在狗面前游走,顺着墙根进了院子,熟门熟路爬上石头。
陶椿吃饱了,她挟一筷子香椿嚼一嚼,香椿气味浓烈,祛腥效果好。
五个人吃掉一钵蛇肉和半盆米饭,剩下的饭拌上香椿炒蛋倒了喂狗。
吃得太饱,一时半会儿不能睡觉,陶椿回屋写计划做安排。
*
次日一早,天刚亮,邬家兄弟俩早早起床压花生饼准备榨油,免得被陵里早起的人抢占先机。
石头砸木楔的声音响起,陶椿睡不着了,她爬起来做饭。
人刚进灶房,屋外响起狗吠声。
正好小核桃起床了,邬常顺打发她出去赶狗,免得咬到陵里的人。
陈雪气喘吁吁跑来,见小核桃来赶狗,她丢下手里的棍子,问:“小核桃,你婶婶醒了吗?”
“醒了,在做饭。”小核桃领她进院子。
“邬大哥,邬管事,这么早就在忙啊?”陈雪嘴上跟邬家兄弟俩说话,脸却朝着灶房,小心翼翼地盯着昏暗的门洞。
陶椿从昏暗中走进门外的光亮,她笑着说:“听到消息了?”
陈雪见她没生气,她大松一口气,她面带愧疚地说:“陶陵长,我对不住您对我的信任和看重,竟然闹了这么大的乱子。”
“还没人找上门,算不上乱子。我也有责任,你跟我报账的时候我也没发现问题,收了人家的猪崽
子转眼就忘了,只想占便宜不想吃亏。”陶椿玩笑着说。
她越是这样,陈雪越是愧疚,来时担心受罚,这会儿却主动想领罚。
“这个漏洞咱俩都有责任,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天跟我一起带着粉条去定远侯陵,我跟你一起把少给的粉条送到定远侯陵和帝陵的陵长手上。”陶椿说,“再一个,算错账是我们的疏忽,正好陵里有花生油,我们给两个陵各送二十斤花生油做赔礼,这个事交给你负责。公粮仓里还有一百来斤花生,你去取出来,跟陵里榨油的人家换四十斤油。”
“这一百斤花生由我拿吧,不拿公中的。”陈雪说,“要不是我疏忽,不会算错账。”
陶椿摆手,“我本来就打算这趟回去顺路去帝陵一趟,给山陵使送坛花生油,这趟去送花生油就当是放出消息好了,为了往后生意更好。人非圣人,谁能保证不犯错,今儿因为你的疏忽就要你一个人承担损失,明儿山里的猪要是病了死了,难不成也是由两个胡管事补上公中的损失?惩罚是有,但不是这么罚的,要是这么罚,谁还敢为陵里做事对不对?”
陈雪被说服了,她点头说:“我愿意领罚。”
“你手上的活儿先交给卉娘,成王陵和安王陵来拿粉条的事叫她接手招待。”陶椿说。
卉娘也就是胡二嫂,陈雪晓得这个人能干,性子圆滑,嘴巴讨喜,她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很是担心她会被胡二嫂取代,这还不如罚她自掏腰包出一百斤花生呢。
陈雪犹犹豫豫,想要问个期限但又不好意思问。再抬头,她发现陶陵长不知道啥时候又进灶房了,她只得灰溜溜地回家。不过她留了个心眼,半途拐去老陵长家主动交代她的疏忽给陵里带来损失,“我要陪陶陵长去帝陵和定远侯陵一趟,把少给的一千五百三十四斤粉条补上,我不在的这几天,要是成王陵和安王陵的陵户过来拿粉条,还要劳卉娘姐姐替我招待一二。”
胡二嫂没多想,她痛快应下,“行,这事交给我。”
“我会尽可能早点回来。”陈雪说。
“哪天动身?”年婶子问。
“明天就走,我回去喊上几个兄弟,估计四五天就能回来了。”陈雪说。
年婶子点头,“那你去安排吧,带上你们的口粮,出门自己做饭,免得让人家为难。这时候青黄不接,外陵陵户手里的粮食也不多,拿不出好的招待你们,但饭菜差了面上过意不去,你们也吃得不高兴。”
陈雪“哎”一声,这点她的确没想到。
陶椿熬油的时候,陈雪带着她的族兄弟去作坊称粉条,打捆、修剪、装袋,收拾妥当,她又去拿花生跟榨油的人家换油。
“爹,陵长大人找你。”小鹰跑来演武场喊。
杜星应一声,他招来胡家全帮忙盯着磨花生的事,他急匆匆去邬家。
“我明儿要回娘家一趟,还要去帝陵,最少也是五天后才能回来,长则十来天。我哥嫂也是明天离家,到时候家里就没人了,榨油的事你盯着点,别让人闹出矛盾打起来了。”陶椿交代,“我也跟陈青榆交代了,我家没人的时候,要是有外陵的陵户过来,他日里夜里都要带人常来巡逻。不过家里没人守着不是事,只要陵里有外客,你夜里就睡在我家值夜,防着有贼心的人上门。”
杜星一一应下,“好,我晓得了。”
“之前忘记过问了,山谷里的房屋屋顶修缮好了?”陶椿问。
“修缮好了,梁木是新换的,也悬挂上绳索,就是石头还没绑上去。”杜星回答。
“等陵里的花生油榨完,你就操心安排人把木机抬到山谷里,油味太招耗子了,我家的菜花蛇和狗吃耗子都快要撑死了。”陶椿有点无语,今早去牛棚,她发现牛棚里一地的血滴,还有遍地带肉的碎鼠皮。蛇逮了耗子吃不完,一一绞死丢在牛棚里,黑狼黑豹刚好捡个便宜,啃耗子啃了一夜,早上喂饭的时候碰都不碰一下。
杜星笑了,“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你家的母鸡叼着鼠头跑,一群小鸡跟在后面追。”
陶椿点头,狗嫌弃的鸡不嫌弃,叼着鼠头鼠尾耀武扬威地到处跑。
“我跟巡山的人说一声,在山里遇到菜花蛇就逮起来放到山谷里,蛇多了就没耗子,也没有毒蛇。”杜星说。
“行,你多操心。我这儿没事了,你去忙吧。”
杜星走两步又拐回来,问:“陈管事算错账了?”
“对。”陶椿指一下告示牌,“来龙去脉贴上去了,你自己去看。”
杜星快步过去,从头扫到尾,发现赔礼的花生油从公中出,陈雪负责随行出面扫尾,手上的事暂时移交出去。他松口气,这说明往后他要是犯错了,损失不会全落在他身上。这就好,他当管事的俸禄养活不了妻儿,自然不能因他让妻儿背上一大笔债。
*
次日一早,陈青云和雪娘带着儿女扛着油罐、提着炒干的油饼、还有一捆粉条前往邬家。
另一头,陈雪带着三个族兄弟从山上赶下来二十头大青牛,路过作坊直接把一千五百多斤的粉条捆在牛背上。
邬常顺也从香杏家牵来刀疤脸,他跟姜红玉独自上路,带上有灵性的刀疤脸更踏实些。
“你俩把黑狼黑豹也带上。”邬常安说。
“行。”邬常顺回仓房装一兜风干鸟肉,先给狗闻了闻,他牵走一头大青牛,引着狗先走一步。
“听你婶婶的话,不准捣乱,要是叫我晓得你不听话,你回来准挨揍。”姜红玉告诫小核桃。
“我不捣乱。”小核桃认真答应。
“弟妹,老三,给你们添麻烦了啊。”姜红玉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陶椿嫌她啰嗦,她搂着小核桃,说:“跟大娘说回见。”
小核桃跟姜红玉俱是一愣,小核桃先反应过来,她嘻嘻一笑,古灵精怪地说:“娘,我把我借给小婶婶几天,这几天你是我大娘,不要挂怀我。”
姜红玉又气又想笑,也不啰嗦了,她踩着石头骑上牛背,驱着牛跟上前面的人。
邬常安一一检查门锁,尤其是他跟陶椿的房间,这道门旁人可进不得,里面有太多见不得人的东西。
确认挂着锁的门都锁上了,陶椿和陈雪一行人骑牛离开。
陶椿一家离开不久,年婶子推着老陵长过来坐镇,这个木机可是个宝,她担心被陵里的莽人捣鼓坏了。
没多久,石青也过来了,他时不时绕着房子走一圈,终于在傍晚时从邬菜花的蛇口下捡到一条肥蛇。
黄昏降临,陶椿和邬常安带路走进定远侯陵的陵地内。
“去年我跟你小叔,还有你桃姨,我们在这座山里采菌子。”陶椿给小核桃指。
小核桃看一眼,说:“定远侯陵的山更高。”
“嗯,公主陵的地势高一些,山矮一些……”话音未落,陶椿发现前方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