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娘做的。”
陶椿瞥他一眼,又不是他做的,他炫耀个啥劲。
陶父为儿子正名了这才满意地离开家。
…
临近晌午,邬常安扶着陶母回来,二人在山上行走半天,一脚的泥,半条裤腿也被雨水、雾水弄得湿漉漉的。
陶椿从灶房探头出来,她拎个椅子让陶母坐下,问:“咋在山上待了这么久?”
“昨儿雨下小了,山上菌子不多,我跟姑爷转了大半个山腰,才采了大半背篓松树菇。”陶母热得冒汗,她接过水碗喝两口,说:“下场雨还热起来了,闷热闷热的。”
陶椿接过背篓,说:“晌午吃菌子锅巴饭?”
邬常安点头,“我就是想吃这个。”
陶椿拎着背篓去洗菌子。
“你爹呢?”陶母问,“其他人呢?”
“我大嫂带着三个孩子在屋后除草,我爹去地里了,陵里发话要挑水灌溉稻田。”陶椿说,“邬常安,我哥放牛不得空,你下午陪爹去挑水。”
“哎。”邬常安也有这个想法。
陶家人多,陶椿用个大罐子焖饭,米饭焖得没汤了,她把肉丁炒菇丁铺在米饭上,米饭半罐,肉丁和菇丁半罐,淋一圈油盖上盖子,接着用半指长的小火慢慢焖着。
饭香飘出去,冬仙赶着三个小姑娘回来,她们手脚上也全是泥。
“萝卜秧长得密,我拔了一片,秧子下长小萝卜头了,我把萝卜洗洗晾干,晚上丢酸汤里腌着,等酸了捞出来下粥吃。”冬仙跟陶母说。
陶母点头。
“大嫂,洗一盘给我,晌午就着焖饭吃,爽口。”陶椿出来,“我爹还没回来?”
“回来了。”邬常安看见人了。
陶青松晌午不在家吃饭,陶父回来,一家人就坐下吃饭。
松树菇的鲜味全焖出来了,陶盖一揭,菇子的鲜香味徐徐往外冒,春涧馋得抽鼻子闻香味。陶椿已经把饭拌好,一碗碗油亮的焖饭盛出来,冬仙再撒上葱花,色香味俱全。
陶母尝一口,松树菇这个吃法要比炖鸡好吃,油色在焖蒸下融入菇子里,松树菇吃着不再是脆脆的,而是软的、油润的、滑口的。还有板栗丁,水煮了再过油炒,再倒在罐子里焖,一抿就化了,甘甜绵软的板栗瓤裹在米粒和松树菇上,化解了油的腻味。
嫩生生的小萝卜头没人动,直到大伙儿吃饱肚子,这才嚼根指头长的萝卜刮刮嘴里的油。
“猪油多了。”陶母擦擦嘴。
“油多了米才润,油少了米发干,不好吃。”陶椿往罐子里看一眼,说:“剩下的给我哥留着,他晚上回来吃。”
“菇子吃完了吗?”这顿饭吃得太舒坦了,邬常安还没吃过瘾。
“没有,还剩一半,明天晌午再吃。”陶椿说。
小核桃一听,顿时欢呼出声。
“我们下午还上山采菇子吧?”陶桃提议。
陶母和冬仙都去不了,她们要去花生地里拔草,雨后土壤是湿的,这时候正适合拔草,不会扯断根。
陶椿不好意思在家人都忙的时候偷懒,也不好意思把小核桃和春涧都丢给陶桃,索性门一锁,带上三个小姑娘都去地里干活儿。
邬常安挑着担子来来回回挑水,陶椿蹲在花生地里眼忙手忙地拔草,从太阳升到头顶到晚霞浮起,小两口累得腰酸背疼,夜里沾床就睡,没劲折腾了。
晚上早早睡,早上早早起,早饭有陶青松张罗,碗也是他洗,其他人吃饱肚子碗筷一丢就下地干活儿。
忙活半天,陶椿捶着腰带着孩子回去做饭,她这算是明白为啥陵里的人剁洗几万斤番薯也没撂挑子的打算,洗番薯剁番薯好歹是坐着的,不用像狗一样在地里爬着拔草。昨儿拔花生草还能将就,今儿蹲了半个时辰,腿酸麻得蹲不住,偏偏还要不停挪动,她累得只能撑着手拄在地上分担腿上的压力。不止是她,其他人也是,她回头看一眼,绿油油
的花生地里,拔草的人蹲着跪着以手撑地,远远地看就像一只只嗅地的狗。
“大侄女,等等。”
陶椿扭头,听见春涧高声喊外婆。
“大侄女,春仙说要去帝陵给你办事,啥时候回来啊?这都是他走的第三天了,还没见他回来,我担心他路上出事了。”春仙的娘担忧地问。
春仙是打着给陶椿办事的名头离开定远侯陵的,陶椿没想到他跟他家人也没说明白,这会儿她只好说:“明晚他要是还没回来,后天一早我跟我男人就去帝陵打听他的消息。”
春仙老娘有盼头就不追问了,这下换陶椿日夜盼春仙赶紧回来,他要是出事了,她可要挨打落埋怨。
好在第二天晌午吃过饭就看见他出现在陶家门前。
春仙拿着一笔订单回来,跟他同行的还有山陵使和两个随侍,山陵使是听闻陶椿在娘家,他特意来找她的。
“有没有饭?我们还没吃饭。”春仙从怀里掏出两张纸,他眉飞色舞地冲陶椿挥了挥,说:“陶陵长,给你拉来个大生意,你给我们弄点饭吃。”
“我去,你们坐下说话。”邬常安说。
陶父陶母正准备下地干活儿,这会儿也不晓得该不该在家陪客,他们留下好似也说不上话。
“陶陵长,你在家把客人招呼好,我们下地干活去了。”在山陵使面前,陶父觉得喊椿丫头或是二丫头都不够有面子。
“山陵使大人,慢待了啊,您赶了远路,在家歇歇,晚上在我家用饭吧。”陶母说。
山陵使的年纪比陶母年轻些,他唤声大嫂,说:“大嫂不用客气,去地里忙吧,不用招呼我。你们陵里的庄稼长势如何?稻田缺不缺水?”
二人聊几句,山陵使了解下情况,他安排随侍去找杜陵长过来。
邬常安把留给陶青松的菇粒肉丁板栗仁焖饭端出来,前天他跟陶母上山采的菌子吃完了,这顿吃的菌子是陶青松昨天在山上放牛时寻摸的。
春仙和山陵使他们赶了半天的路,又累又饿,这会儿有饭吃就不讲究,接过来就大口扒饭。
陶椿正在看春仙递给她的订单,帝陵陵户不知多少户,这上面写着订带陶杆的陶缸就有五十六个,酒壶有九十八个,烤肉的陶盘有一百六十二个,这还是在不知价钱的情况下就被他卖出去这么多。
“你跟他们说价了吗?”陶椿问。
“没有啊,你都没跟我说价,我哪敢说价。”春仙笑道,“我跟他们说陶陵长是个值得相信的人,有情又有义,不会虎口大张漫天要价。再说山陵使都愿意为你拉生意,他们还有啥好犹豫的。我没跟他们说价,但也没收定金不是?嫌贵不买呗,你又不是卖不出去。”
“春仙哥,真不跟我去公主陵?你再考虑考虑。”陶椿忍不住继续游说。
“谁在挖我的墙脚?”杜陵长大笑着进来,他拱手见礼:“山陵使大人受累,您有事差人来唤一声,我去拜访您,何必劳累您大老远过来。”
山陵使懒得抬眼看这马屁精,他咽下嘴里的饭,说:“我是来找陶陵长的。对了,这个春仙是你们陵的人,我跟你说一声,往后他随我办事。不过他不愿意离开家人,所以还是你们定远侯陵的陵户。”
杜陵长愣了愣,他看着春仙,心里闹不明白他哪来的本事入了山陵使的眼,不过这会儿来不及打听,他端着长辈的架势嘱咐说:“大侄子,山陵使大人看重你,你可要尽心为他办事,不要丢我的脸。”
春仙也不反驳,他连连点头,见陶椿斜眼看他,他很是得意。
“看来我的锄头不够硬,叫山陵使抢先撬动墙脚了。”陶椿调侃。
第168章 山中修路 粉条卖钱
杜陵长知道春仙前往帝陵是去给陶椿办事,但他不清楚是什么事,当时春仙一大早登门,他还在床上睡觉,没心思打听,应一声就允他离开定远侯陵。眼下看来,春仙还真是在给陶椿跑腿办事,两人交情还不浅。他暗哼一声,觉得春仙是吃里扒外,一个定远侯陵的陵户巴巴给公主陵当狗腿子,转而又投到山陵使门下,想来这半年他忙里忙外在他面前争表现也是有所图。
想到这儿,杜陵长自己搬个椅子落座,他嘴上说着漂亮话:“陶陵长主意多,我跟陶陵长学学,日后也为山陵使大人分忧。”
没人赶他,也没人接话茬,山陵使吃完最后一口饭,他掏出帕子擦擦嘴,看向陶椿说:“花生油榨出来了?出油多少?”
“一斤花生最多出四两油。”陶椿回答。
山陵使垂眼思索一下,回忆道:“之前定下的是二斤米面换一斤油?”
陶椿点头,她不知道山陵使到底想说什么。
山陵使想了想,油价是降不下来了,他转而问起另一个事:“在这之前,有多少个陵去换粉条?一共做出多少斤粉条?还剩多少?”
“今年换粉条的有八个陵,一共做了一万零八百斤粉条,这八个陵都已经把粉条拿走了,剩下的粉条不多了。您是有什么打算?不如直说吧。”陶椿不想被盘问。
“剩下的粉条卖不卖?用银子买,眼下青黄不接,庄稼都还长在地里,没有多余的粮食换粉条。”陵长说。
“卖。”陶椿痛快道,“不过最多只能出手二千斤。”
山陵使皱眉,这比他预料的少,他再次问:“你们陵里还余下多少?”
“不足三千斤,之前三个后妃陵过来,他们带来的番薯发芽了,我没收,他们就用牲口和果树换走不少粉条。”陶椿解释,“这二千斤粉条,给一千两银子,你们就能拉走。”
山陵使下意识砍价,说:“太贵了,六百两银子。就是外陵的陵户去换粉条,十斤番薯就能换一斤粉条,你总不能一两银子只能买十斤番薯。”
春仙和杜陵长双双点头。
“也可,不过我有个请求。”陶椿瞥春仙一眼,这屁股歪得真快,她看着山陵使说:“眼下五月出头,山外的菜籽估计在收割了,山陵使不如央太常寺给我们山里的陵户提供一批菜籽,今年秋末种下,明年夏天收割。菜籽比花生好伺弄,收获在夏季,正好可以填补春种、秋收之间的空闲,菜籽收割后送去公主陵榨油,能给陵户们多添一种油吃。”
山陵使身子后仰,他靠在椅背上放松下来,说:“陶陵长高见,我也有这个打算,折子已经托人送往太常寺,若是没差错,下个月就会有人送菜籽上山。”
“大人深谋远虑,我们都没想到这个主意,您已经筹划好了。”杜陵长忍不住又拍马屁。
春仙低头,丢脸啊,旁的陵的陵长跟山陵使志同道合,他的陵长只能做个谄媚小人。
陶椿忍笑,说:“山陵使才是高见,有您这样的主事人,往后山里的陵户不愁没有好日子。既然如此,我就不操心联络录事官再私下买菜籽。您挑些人,得空去公主陵拉粉条。”
“行。”山陵使指春仙一下,说:“他对这事熟门熟路,就由他带银子去买粉条。我还安排一队人出门在山里修路,连接安庆公主陵通往各个陵里的路,往后修好路常维护,录事官们行走方便,各个陵里来往也能密切些。这事你们两个陵的陵长都知晓了,回头安排自己陵的人也出手帮忙修路,定远侯陵通往安庆公主陵的这条路由你们两个陵共同负责。”
陶椿看杜陵长一眼,这人是个奸滑的,她可不想跟他做搭档,她为难道:“等我回去,我们陵要着手制陶,除了巡山的人,二十至四十的男人女人都要进山制陶,没有多余的人手修路。”
“今年制的陶不少,还多是新样式,难度不小,最少要忙两个月。”邬常安接话。
“我们陵的老陶匠去年冬天还死了,制陶的事只能我们陵的人自己摸索。山陵使,您有没有跟太常寺打听打听,什么时候能给我们送个陶匠。”陶椿突然想起这个事,她看向山陵使。
山陵使压根忘了这个事,他接不上话,只能说:“安庆公主陵人忙事多,修路的事就交给杜陵长,你们是陶陵长的娘家人,你们此次多出点力,往后陶陵长多给你们行方便。”
杜陵长后悔留这儿了,他一口肉汤没尝到,事倒是揽一身。
“哎!成。”杜陵长呲着牙佯装痛快地答应下来。
“等修路修到我们陵前,我安排人杀猪宰羊款待我的娘家人。”陶椿感激
地说。
“我们两个陵距离不远,路修平整,还能造几辆木板车拉陶器,车不颠簸,陶器也坏不了。”春仙接话,“如此一来,不用等到冬天下大雪才能去拉陶器。”
“对,路修平整点。”陶椿跟杜陵长交代。
杜陵长坐不住了,他含糊地支吾一声,起身说:“我回去准备菜肴,大人跟陶陵长商量好事情,还请移步去我家。”
山陵使抬一下手,说:“可。”
杜陵长大步走了。
陶椿跟邬常安对视一眼,双双露出笑。
“山陵使找我还有旁的事吗?”陶椿偏头问。
“无。我主要是问一下你们陵里还剩多少粉条,以及多少个陵的陵户去换过粉条。惠陵十八个陪葬陵我都遣人通知了,据我所知,送俸禄的录事官也替你捎过消息,偏偏还有十余个陵没动静。我估摸着他们不晓得粉条是什么东西,正好我要安排一队人去开道修路,顺道把粉条分发下去,免得迟迟没动的陵户错过秋后换粉条。”山陵使语气沉沉,他吁口气,望着树荫外刺眼的日光,说:“今年一春就落了两场雨,我担心会干旱,庄稼减收。”